仁宗站巍身,瞧着林太醫道:“你如何到現在才用這方?爲何不早用呀?”
林太醫上前躬身正要回答,旁邊曹皇后已經搶先答道:“這方子是剛纔永澤告訴他的,就是我的新弟弟,一永澤,趕緊過來拜見官家!”
葉知秋在一旁瞧着這仁宗,並不覺得有什麼跟旁人不同的地方,普普通通的一箇中年人,若不是穿戴了黃袍,放在大街上,也不會多看一眼。
他聽到曹皇后叫自己,忙上前躬身一禮,道:“拜見官家!”
曹皇后臉都紅了:“行大禮啊!弟!”
葉知秋心中惱恨仁宗,嘴上哦了一聲,卻只是慢吞吞作勢要下跪,仁宗已經擺手道:“罷了!“甚至都沒好生瞧他,側着臉冷冷道:“是你把方子告訴林太醫的?”
“是!”葉知秋道“小公主的病真是伏暑病,伏暑病最忌的胡亂發汗,若用麻桂之類傷寒方,會劫津奪液,內伏暑溼之郊便會化火,所以出現裡熱傷yin,手腳冰涼,全身高熱抽搐,神昏譫語,最終亡yin……”
仁宗聽化這話很熟悉,猛然想起這之前曾經聽孫老太醫說過,還說是他孫兒說的,說他孫子有個方子能治這病,自己惱怒之下呵斥攆了他出去,莫非,這孫老太醫的孫子,用的就是他告訴孫老太醫的方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太也讓人苦笑不得了,孫老太醫明明有辦法治好小公主的病,是自己不相信,所以攆了他出去,使這位可憐的老太醫傷心絕望之下,最終中風病進。
不過,很少有人會主動承認自己錯誤的,便是明知道自己錯了,卻也故意撇開不提或者視而不見,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便越是這樣。
仁宗雖然是皇帝,卻也不能免俗,也不會主動去提那件事。
仁宗冷冷道:“你年少無知,倒也罷了,杯太醫,你身爲太醫,應當知道皇宮治病的規矩,如何能輕易相信一個小學徒的話,輕易就給公主使用一些沒有來歷的偏方土方呢?難道,你也想步孫太醫的後塵麼?”
一句話,驚得彬乙額頭冷汗琳琳,身子都簌簌發抖起來。
葉知秋是初生牛犢,又是穿越過來,現代人可比古代人有脾氣多了,當下也冷冷道:“寧可眼睜睜看着公主病死,也不願意用土方偏方試一試嗎?更何況我的方子還不是什麼偏方土方!”
官家扭頭瞧着他:“你說什麼?”
葉知秋毫不迴避,昂首道:“小公主的病跟二皇子一樣,都是溫病,只不過一個是伏暑,一個是風溫,這些溫病,包括林太醫,包括我爺爺,都不知道怎麼治,因爲他們都不知道這些病其實是完全不同於傷寒的,一傷寒是風寒病郊,而溫病是風熱病邪,致病因素就不同:傷寒惡寒發熱,頭痛身痛,無汗,苔薄白,脈浮緊,而溫病則不一樣,發熱惡寒,口渴,咳嗽,無汗或者少汗,頭痛舌苔薄白舌尖邊紅赤。
最關鍵的,治療傷寒初起,必須辛溫解表,而治療溫病初起,則只能辛涼解表。二皇子的病正是溫病,而不是傷寒,不能按照傷寒的方子醫治,我爺爺瓣證從根上就錯了!”
“原來你爺爺分辨的那些歪理,都是從你這裡來的?”仁宗想起當初孫用和曾經說過的關於溫病和傷寒的理論,不僅冷笑:“你這麼說,是給朕揭發你爺爺的錯誤,證明治你全家罪責沒有錯了?
嘿嘿,孫太醫生了好個有出息的孫子!”
“錯!”葉知秋大聲道“不僅是我爺爺不知道瓣證錯了,便是其他醫者,包括這位林太醫,還有所有翰林醫官院的醫官,都不知道!一翰林醫官院聽審我爺爺給二皇子治病的經過我聽了,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出這個問題。足以說明沒人知道這個問題,不知者不爲罪,所以,我爺爺瓣證錯誤,把溫病瓣成了傷寒,怪不到他!出現了壞證,也怪不到他,因爲大家都不知道溫病其實不同於傷寒,不能按傷寒醫治!”
“嘿嘿,全天下便只有你一個神醫知道了,對吧?”
“沒錯,全天下只有婁一個人知道!”
一旁的曹皇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急忙道:“永澤!不許無禮!
趕緊給官家請罪!”
“我沒有說錯!”葉知秋急聲道,眼下孫家已經下了大獄,十惡重罪處斬不需要等秋後的,屬於斬立決,聖旨一下邊要行刑,容不得再拖延了,必須將話全部說完,而且,現在得罪了官家,儘管這官家仁慈,看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更不會對自己,但只怕再也不會召見自己,所以這恐怕是最後一次能見到官家說注件事的機會,要把心裡話一口氣說完,把心裡的憋屈都說出來。
於是,他連珠炮般接着說到:“二皇子得的是風溫,但是爺爺按照傷寒表證醫治,使用了傷寒的辛溫解表,結果出現壞證,出現了逆傳心包危症的危症!我剛纔說了,這怪不到爺爺,因爲包括爺爺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溫病是不能按傷寒醫治的。但是,二皇子出現壞證危症之後,在情況緊急之下,來不及商議,我爺爺便大膽使用了他的經驗方,這個方子我看過,是能夠治療風溫的,爺爺也多次使用過這種方子醫治,治好了不好病人,但是,給二皇子治,卻沒有治好,二皇子死了,我當時實在想不通爲什麼會出現這種結果,明明對症的藥方,卻治不好病反而急劇惡化,這說不通,想不通!今天,我終於想通了!”仁宗冷笑:“是嗎?想通什麼了?”
“罪欖禍首,就是它!、,葉知秋端過那碗人蔘燕窩湯,道:“溫病感受的是溫郊,溫邪遇到滋補之品,會留而不祜,二皇子已經是熱陷心包的危證,卻用人蔘、燕窩這樣的溫補滋補峻劑,熱邪如何能除?熱邪因此深留〖體〗內,鬱而熱熾,鬱熱傷yin,而yin傷則熱更熾,外閉氣機,內耗yin精。這種補法,無異於閉門留寇!”曹皇后臉色一變,低聲道:“你是說我,我給二皇子和小公主用人蔘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補,還錯了?”
“娘娘,我這是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
單單是人蔘大補,一時還不至於立即死人,偏偏裡面又加了附子,這是誰的主意?”仁宗臉色很是難看,冷冷道:“是朕的主意!回陽救逆之用!”“好個回陽救逆,回了嗎?救了嗎?”仁宗一時語塞。
“知道爲什麼回不了救不了?只因爲你的附子壓根就沒有炮製好!”葉知秋怒道“子必須用專門方法炮製去毒,而且還必須久煎,知道沒有發麻爲止,我剛纔看了嚐了,湯液麻口,證明附子壓根就沒有炮製好!不僅不能回陽救逆,反倒會讓人中毒!附子有大毒的,不知道嗎?”
仁宗臉上更是難看,死死盯着他,鼻孔張着喘粗氣。
葉知秋知道,仁宗爲人厚道,是個大好人,史料記裁包拯勸諫,把吐沫星子都噴到他臉上,他都不生氣,柳永寫詩譏諷他的科舉朝政,他也沒把柳永怎麼樣,自己只不過是跟他們爭瓣病案,分說醫術,算不得什麼罪過,比勸諫不準官家這個不準官家那個要輕得多。所以他也不怕仁宗生氣殺了自己。一定要把話說個明白,以後只怕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葉知秋彷彿沒瞧見仁宗生氣了,繼續道:“我知道官家學過醫,加附子也是一番好意,但是好心往往辦壞事!風溫當傷寒治出現逆傳心包已經大錯,你們又用滋補之品閉門留寇,讓溫邪不能外達,使我爺爺的湯藥不能產生作用,另外還加上一個沒有炮製好的附子!三管齊下,不死那纔是怪事呢!”仁宗臉色鐵青,指着葉知秋對曹皇后道:“這就是你收的好弟弟?
哼!”曹皇后臉色也很難看,對葉知秋道:“照你這麼說,小公主也該像二皇子一樣很快病進纔是,爲何綿延數日?我給他們服用的都是人蔘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
“只因爲小公主的病不是逆傳心包,所以不像二皇子那麼危重,這才綿延了數日。如果再接着服用,必死無疑!”“行了!”官家怒道:“你也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想給你爺爺脫罪!沒用的,翰林醫官院多半醫者都要定罪,他雖然死了,罪卻不能因此了了,你們家人還是要治罪株連的。你過繼吳王,也就不追究了。
其他人,朕是一定要治罪的!”葉知秋怒道:“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爺爺沒有罪!他先前瓣證錯,那是因爲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溫病不能按照傷寒治,他後面瓣證準了,用方準了,卻又被你們si底下亂用補品,留住病郊,加上不懂炮製附子的方法,亂加附子,煎服有問題,這才導致二皇子病死的結果,縱觀全案,我爺爺是無罪的!官家卻還治我家的罪,我們死也不服!”官家氣得臉都綠了,棒着葉知秋:“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