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天降血雨

彌音梨紗子對鷹旗軍有感情嗎?毫無疑問,肯定是有的。

崩壞元年,彌音梨紗子以學生身份在赤血帝國留學,崩壞降臨後,全球海洋淪陷,她的母國也是海路崩潰,孤零零的島國內無資源,外無補給,民衆皆數死於旱災饑荒,全島被兇獸佔據,慘烈滅國。

經歷了崩壞3年的衛國戰爭後,彌音梨紗子的眼睛被反步兵地雷炸傷,從此失去光明,但她後來被冷鳶接納進了鷹旗軍,冷鳶還給她兌換了專門的能力與武器,讓她可以將念動力附着在子彈上,在沒有瞄準鏡且無需視覺的前提下進行遠程精確打擊。

毫不誇張地說,鷹旗軍給了彌音梨紗子一次新生,如果不是冷鳶,她可能只能躺在殘疾人療養院裡,在永遠的黑暗中度過下半生。

然而,新生並不代表着歸屬,不管冷鳶給彌音梨紗子兌換了多少東西,她和冷鳶都只是冷冰冰的上下級,你命令,我執行,僅此而已。

而因爲國籍的身份,彌音梨紗子在鷹旗軍,乃至在赤血帝國的其它軍隊中都遭受過偏見,有人嘲笑她,說櫻花之國出來的人居然會喜歡《喀秋莎》,簡直是個賣國賊,這首歌可是當年打你們軸心國用的。

但只有彌音梨紗子知道,她只是單純喜歡那首歌,喜歡它背後的故事,喜歡那段慘烈戰火中永不磨滅的愛情。

也有人曾嘲笑彌音梨紗子,說一個軍人不想着怎麼磨鍊自己的意志和身體,居然總買一些洛麗塔裙子,思想不端正。

但彌音梨沙子覺得,軍人也是人,不是冷血的機器,她喜歡裙子和思想端不端正沒有任何關係。

更有人當面譏諷過彌音梨紗子,說你們櫻花之國不是喜歡自殺嘛,你的母國都沒了,你怎麼不效仿電影裡那些人切腹自殺?

彌音梨紗子沒有回答,她很想告訴這些人:在絕境關頭,我們並非只會自殺,我們也會奮鬥到最後一刻,我的國家是沒了,但我相信着希望,我相信櫻花終有一天會再次綻放。

但是這些話,彌音梨紗子從來沒和人說過,一是本來性格內向,不善言辭,再者,就算說了也沒有人會理解她,反倒會變本加厲嘲笑她。

所以,彌音梨紗子的對策很簡單,她選擇把自己藏起來。

嘲笑我唱《喀秋莎》?好,那我改一下,我唱你們帝國軍喜歡的《秋海棠》,哪怕我無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嘲笑我穿洛麗塔裙子?好,那我不穿了,從此我一身黑衣,成爲你們眼中的標準軍人,哪怕我並不喜歡這些衣服。

嘲笑我的櫻花?好,沒關係,反正這個世界的氣候也孕育不了櫻花,讓它開在我心裡就好了。

彌音梨紗子一直在藏着自己,越藏越深,藏到後面她甚至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脫離了曾經的一切,變成了一臺機器。

如果真的變成了一臺機器,也許就能被大家接納了吧?彌音梨紗子這麼想。

又回到那個問題,彌音梨紗子對鷹旗軍有感情嗎?有,當然有。

但是,有歸屬感嗎?毫無疑問,沒有。

彌音梨紗子感激鷹旗軍,但她從來沒覺得自己融入了這個集體,只能看着鷹旗軍中的舉杯相慶,快意恩仇,就像新年的闔家團圓,窗外是萬家燈火煙花紛飛,自己卻孤零零地待在家裡,隔着玻璃傾聽冰冷的煙花,電話傳來父母的留言:我今天有點忙,不回來了,你自己叫外賣吧。

彌音梨紗子就像一個孤單的小孩,她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一種歸屬感,僅此而已。

所以,那年的臨江夜晚,當諾薇娜在彌音梨紗子面前唱起《喀秋莎》,彌音梨紗子真的很震撼,她不敢相信居然會有聯邦人喜歡這首歌曲,就像很多帝國人不相信彌音梨紗子會喜歡它。

再後來,諾薇娜在彌音梨紗子的掌心放了一朵櫻花,以及後面的交往中,諾薇娜送她洛麗塔裙子,寫信都用定製的盲文,帶她去夕陽下彈琴,哪怕她看不到夕陽的場景。

這讓彌音梨紗子第一次感覺到“尊重”,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世界上還是有人在乎她的,在這個人面前,她可以毫無顧忌地當一個小孩,可以唱着自己喜歡的歌,穿自己喜歡的裙子,讚美那朵綻放在心裡的櫻花!

沒了,就這些,打動彌音梨紗子的就是這些簡單的東西,不是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不是年少成名的意氣風發,不是世人交口稱讚的美貌,也不是什麼動人心絃的情話,就是一種歸屬感,無它。

彌音梨紗子本以爲她和諾薇娜的關係可以繼續下去,然而這場戰爭卻是將其生生撕裂,當彌音梨紗子接到暗殺諾薇娜的命令時,她真的很想拒絕,但最終,也許是之前把自己藏得太深,太像一臺機器了,軍人的冷酷職責壓倒了一切,讓她擡起槍對準了諾薇娜。

可是,當諾薇娜抱住她,不僅沒有展開反擊,還笑着對她說了一句“你身上有櫻花的味道”,彌音梨紗子這才意識到,錯了,都錯了,她不是想要戰友的認同,也不是想憑藉戰功融入一個本不屬於她的地方,她要的是一個有歸屬感的地方,一個可以永遠當小孩的地方。

昏暗的密室中,諾薇娜緊緊地擁抱着彌音梨紗子,她能觸摸到彌音梨紗子心中的迷茫與掙扎,她多希望自己能夠幫這個女孩分擔一點,但諾薇娜做不到...

國破家亡,孤身一人,遊子離鄉,這是諾薇娜從沒經歷過的事,所以她不能自以爲是地去“安慰”彌音梨紗子,拋出居高臨下的同情,但她可以挺身而出,爲這個女孩遮風擋雨。

“彌音,對不起,你需要做出抉擇了,而這個抉擇,我不能幫你選,也沒有權利幫你選。”諾薇娜鬆了一下胳膊,她注視着彌音梨紗子迷茫的小臉,認真地說,“你可以生擒我,也可以殺死我,把我帶回去交給冷鳶,我不會有任何怨言,因爲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選擇保護你,爲了你,我可以獻上所有。”

言畢,諾薇娜再次擁抱住了彌音梨紗子,讓她緊緊地貼在自己身上,彷彿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或者,你也可以跟我走,所有對你的指責,冷眼,嘲笑,我們一起扛下來!等離開這片不屬於你的地方,我會給你一樣東西。”

彌音梨紗子無力地靠在諾薇娜的肩膀上啜泣着:“給我什麼...”

“家。”諾薇娜眼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愛意,溫柔地說,“我會給你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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