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彌爾都已經聞到那猛虎口鼻之中散發出的幾欲作嘔的腥臭。
已然是避無可避!
放佛下一秒,她就要死在巨虎的掌下。
陸訓睜大了眼睛。
他看見宋彌爾竟然停下了腳步。
難道她也已經放棄?不再逃跑掙扎?可哪怕再跑一跑也是好的啊!難道害怕絕望地連反抗都不曾有了嗎?!
下一秒,陸訓看見宋彌爾拔出了插在自己鎖骨之上的匕首,轉過身,竟是要與猛虎搏鬥!
好膽!
陸訓竟是連自己身處黑熊困境之中也顧不得了,聚精會神去瞧宋彌爾的動靜。
大概是十分僥倖,陸訓看着那柄匕首,就那樣活生生地插入了巨虎的眼睛!
“嗷!”
巨虎痛得一呼,大怒之下胡亂朝宋彌爾抓去,而宋彌爾竟然一個旋身,躲在了猛虎的後側!
那巨虎一個撲空,來不及收力,竟是直直地朝前滑好了幾米。
陸訓爲宋彌爾捏了一把冷汗,真是萬幸!
可宋彌爾知道,這卻不是萬幸。
自朱律與浴蘭來到自己身邊,宋彌爾便跟着她們偷偷學習了功夫。
說是偷偷也不盡然,畢竟家裡人都知道,卻都假裝不知道。
但奈何自己根骨太差,身子太軟,是學舞的料,卻不是學武的料,學來學去數年的光景,卻只學來些許三腳貓的功夫。
朱律曾嘲笑她,連花拳繡腿都比不上,花拳繡腿好歹打起來好看,自己這個,看都不能看……
不過話雖如此,但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與官家小姐,自己這兩三下,還是能夠迷惑一下敵人,甚至趁其不備傷那麼一兩個不特別強的,畢竟名師指導,徒弟再差也不會差得慘不忍睹。
也就是這看都不能看的三腳貓功夫,在那次南巡逃亡的途中,不僅沒有成爲拖累,還能憑藉一己之力,護了自己和自己想護住的人。
而今日,自己又要用這一身三腳貓的功夫搏一搏,既然已經逃不了,那就搏出一條生路來!
要不就葬身虎口,要不就將這虎口劃個稀爛!
在巨虎撲來的時候,宋彌爾咬咬牙,猛地將鎖骨上的匕首拔了出來,她自己都能感覺到一股熱血噴涌而出,眼前就是一黑。
宋彌爾使勁咬住了舌尖,換來了片刻的清醒。
而那隻猛虎離自己不過半寸的距離,宋彌爾都能清楚地看到這猛虎眼中渺小的自己!更不知是爲何,宋彌爾能感覺到,那猛虎與自己對上那一剎那,情緒似乎更加暴躁不安,那本是朝着宋彌爾腦袋拍去的巨爪更是因爲這不安而在空中一頓,偏離了預定的軌道。
就是這一刻!
宋彌爾瞳孔放大,雙眼中似乎印出了無數只猛虎碩大的,噴着腥臭熱氣的頭顱,越是緊張,她越是冷靜。
宋彌爾靜靜地看着猛虎,算着角度,彷佛過了數千萬年,其實只不過是浮游須臾,下一刻,她的身子便猛地朝右一偏,躲過了猛虎的爪子,而未受傷的左手也藉此力道騰空而起,朝着那猛虎的左眼紮下!
那猛虎痛得一呼,而後更是暴怒,右爪朝空中揮出,虎軀也朝宋彌爾撲來,而因爲失去了左眼,視線模糊,猛虎並沒有撲中,反而因爲撲空,來不及收力,朝前滑去,宋彌爾心頭計算好角度,見猛虎撲空,立馬旋身,轉到了猛虎的身後。
宋彌爾鬆了一口氣。
陸訓也跟着鬆了一口氣。他轉過頭來,與被他死死夾住熊掌的黑熊對視,放佛方纔宋彌爾不過眨眼之間的拼死一搏也愈發激起了他的鬥志,他一個挺身,將黑熊的雙掌往身側一帶,黑熊一個不穩,頭便向陸訓跟前撞來,那黑熊見着敵人的頭顱就在自己的眼前,連忙張大嘴巴向下咬去!
陸訓猛地擡手,狠狠一掌拍在了黑熊的耳際,黑熊一聲哀嚎,收回熊掌就去摸自己的腦袋,頃刻之後更是憤怒,它仰天大吼一聲,俯下身子四腳着地,就朝陸訓撞來!
而與此同時,宋彌爾轉到猛虎的身後一側,那猛虎落地之後,眼睛又是一陣吃痛,它調轉頭,憑着完好的右眼與嗅覺辨別宋彌爾的方位,瞳孔一縮,見着了本來從不放在眼中的蟲子,這時,又聽到了旁邊黑熊的怒吼,這怒吼直接激起了巨虎的獸性,也跟着仰頭長嘯了一聲,無損的那隻眼睛愈加通紅!
兩隻巨獸聽見彼此的怒吼長嘯,都變得更加地兇殘,更加難以對付。
宋彌爾將匕首插入了猛虎的左眼,手中已經沒有了趁手的武器,而此時,猛虎卻突然停步仰天長嘯,宋彌爾雙眼一亮,借住自己身體的力量朝後方拼命扭轉,在草地上一滾,“喀嚓”她聽到了自己本就受傷的碎骨再次斷裂的聲音。宋彌爾差點又痛昏過去,她硬生生打了一個激靈,努力睜大眼睛,她已經滾到了方纔被陸訓一掌打倒在地的侍衛跟前。
陸訓武力非凡,那侍衛毫無防備受了陸訓一掌後,立刻倒地,再也起不得身,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但卻沒有死。
宋彌爾滾到侍衛跟前,正好與那侍衛死氣沉沉的一雙眼對上,宋彌爾打了一個激靈。被人用憎恨的眼光看着不可怕,用厭惡的眼神盯着也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這種,死氣沉沉的,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的眼睛,自己像一個死人,看別人也像看一個死人。
他已經趴在地上不能動彈,卻似乎半點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放佛生與死都與他毫無關係。
很明顯,這是一個死士。
宋彌爾垂了垂眼,現在卻不是東想西想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雙眼在侍衛身周逡巡,發現了離他手邊不遠的匕首。
後頭猛虎已經撲了上來,宋彌爾沉了沉心,伸手撲向侍衛身側的匕首,那侍衛卻忽然一動,手握住了匕首就要朝宋彌爾刺來!
前有匕首後有猛虎!
宋彌爾身子一躬,右手與左手交疊,擋住那侍衛的匕首再向下一壓,化拳爲掌,擒住侍衛的手,用力一翻,將侍衛頂在了自己的面前,與此同時,猛虎恰好撲來,雙爪從上至下在侍衛身上重重地劃下,那侍衛禁不得淒厲一叫,血肉飛濺,躲在侍衛身後的宋彌爾也被橫飛的血肉糊了一臉。
陸訓聽見慘叫,轉過頭來,恰好看見宋彌爾面臉鮮血,他心神一震,顧不得自己這邊的情況,竟是要衝過去瞧個究竟,那黑熊哪裡准許他走,巨大粗糲的熊掌抓住了陸訓的手臂狠狠就是一勾,陸訓的右手立馬血肉模糊,傷口深可見骨。
而陸訓只緊緊看着宋彌爾那一處的動靜。
那侍衛被猛虎這樣一抓,本就進氣多出氣少,這下更是快悄無聲息了,猛虎雖猛,卻全憑本能,它抓住了漫天的血肉,以爲自己傷到了獵物,很是高興,四肢着地再伸出一直爪子去刨那個侍衛,尖銳的指甲之間就在侍衛胸膛上的傷口處掏,末了,又伸出舌頭去舔舐那傷口,企圖用牙齒將胸膛撕得更碎。
宋彌爾一手撐住侍衛的身軀,受傷的手顫抖着去摸匕首,待觸到冰涼尖銳的東西之後,她的眼睛一亮,抽出匕首,將侍衛半死不活的身子往前一鬆,就往一側跳出。
正好看見猛虎用爪子去掏那侍衛的胸膛,竟是鮮血淋漓,而那侍衛還沒有死,半睜着眼瞟過來,而他的胸膛裡頭,宋彌爾已是能看到,那一顆微弱地跳動的心臟。
“嘔······”
宋彌爾忍不住乾嘔出聲。
那猛虎本來掏得起勁,聽見乾嘔,擡起碩大的虎頭一看,那個讓自己憤怒的敵人,竟然還活着!
當即嘴下的獵物也都顧不得,又低吼一聲撲來。
宋彌爾的生理反射快過心理,等她看着血肉猝不及防當先嘔出來,方纔發出一聲便知不好。
她擡頭看向撲來的惡虎。
說時遲那時快,惡虎已撲中宋彌爾,端端正正將宋彌爾壓在了自己身軀之下,它腥臭的口水滴落下來,宋彌爾一偏頭,落在耳側的草地上,更令宋彌爾想要作嘔。
猛虎見宋彌爾一偏頭,瞳孔一豎,踩在宋彌爾雙肩之上的虎爪一用力,霎時地上就多了數道血流。
“啊……”
宋彌爾也痛得叫出聲來,剛一出聲就死死咬住了脣,但這微不可聞的叫聲,猛虎卻是捕捉到了,又有血腥之氣的刺激,猛虎更佳興奮,它擡起一爪,就朝宋彌爾的頭顱打去!
人的頭顱有多脆弱,而猛虎的一掌又有多兇狠?若是這一掌下去,想來宋彌爾的頭顱便直接碎爛,再也沒有生還的契機。
就是在這時,那猛虎擡起爪子正欲拍下,被解除禁錮的宋彌爾一側手臂也同時擡起,在虎爪落下之前,拿起匕首朝猛虎的脖子上劃去!
只聽“呲啦呲嚦”的聲音,宋彌爾在猛虎的脖子上劃了一個半圈,那猛虎瞪大了眼睛,喉嚨“咯咯”作響,鮮血“噗”的一聲飆了出來,腥熱的血澆了宋彌爾滿頭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