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二百九此恨不關風與月

290二百九此恨不關風與月

被塞入口中的圓丸迅速化在嘴裡,就此破開了丹田處的一層屏障,至此,師映川當初身上被諸宗師聯手施加的沉重束縛,已然成功地去除了一半!這時連江樓也已挪開了青年正擋在臉上的手,見對方正眼神複雜地看着自己,顯然是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就說道:“……你身上的禁錮我已替你解開一道,以後就不至於似這般體弱,再安心休養一陣,你自然就會無恙。”

這段時間以來費盡心機的佈置終於就此成功,但師映川卻是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興奮,他定定地看着連江樓,忽然就展顏一笑,拒如今他瘦弱不堪,但這個笑容卻依然美麗,如春花初綻,這一刻無論心中是恨是怨,都付諸流水,只剩下那一點軟若春水般的柔情,師映川略一遲疑,隨即有些費力地扯開了衣帶,將雪白的褻衣半褪,他抓住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道:“我現在很感動,頭腦也很不清醒,所以今夜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我決不會再拒絕你了……不過連郎,我也要提醒你,這樣的事情只有這一次,以後我不會再這麼腦子發熱了……”

連江樓的手放在青年胸口,摸得到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原本結實健美的胸膛早已看不出從前的樣子,眼下一味地單薄,鎖骨突兀,兩粒嫣紅怯怯縮在雪白的胸脯上面,一副楚楚可憐之態,也越發讓人生出對其施虐的陰暗衝動,衣下半掩的纖纖一搦腰身,只怕禁不起狂風暴雨,略放縱輕狂些,就要摧折……連江樓突然將手從師映川胸前拿開,將那半褪的褻衣重新掩好,繫上衣帶,師映川見狀,若有所思,凝看男人片刻,卻是低聲微微冷笑,道:“看來我現在真的很難看呢,就算自己主動送上門來,連郎也沒有興趣……”連江樓面容沉靜,一雙黝黑的眸子顯得格外幽深,道:“眼下你身體虛弱,不宜行房,我若碰你,只會加重病情,你不可任性胡來。”說着,將師映川攬入懷中,掖緊了被角:“……睡罷,過幾日你身子便好了。”

夜色濃深如墨,外面冷雪寒風,師映川被男人摟進寬闊溫暖的懷裡,臉頰貼着那結實的胸膛,突然之間心中就是一陣刺痛,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當下就強笑着道:“這可是你自己要放棄機會的,而不是我吝嗇不給……連郎,以後你可不要後悔。”連江樓沒接話,只是輕輕撫摩着青年的後頸,彷彿是在哄着孝子早早入睡,在這一刻,師映川甚至就想,自己乾脆這麼算了罷,就這麼留在這個人的懷裡,別的什麼也不要去管,不要去想,一輩子留在這裡安安穩穩地享受着這個男人的照顧和溫情,也絕對不需要害怕對方會變心,舉案齊眉、白首偕老這樣的生活不會再只是夢想而已,然而多年來風風雨雨的經歷已經將他的心磨礪得何等堅韌,將他的性情打造得何等狠決,這一切凝聚在一起,又怎是這一點柔情心動就能夠真正動搖得了的?師映川笑容淡去,眼中緩緩平靜下來--連郎啊連郎,你千年之前能夠狠下心來將那一世的我親手推入絕望的深淵,揮劍斷情,這一世,又在我如此愛慕你的時候冷酷地與旁人一起將我設計,剝奪了我的一切,兩世於情愛一途之上的態度都是如此殘忍無情,而我這個上當了一次又一次的可憐蟲,現在也只不過是在向你學習,學習如何讓自己心如鐵石啊……一念於此,師映川再不遲疑,親手掐滅了心底那一絲柔軟,逝者如斯夫……終不復回!

從這天以後,師映川的身體就漸漸有了起色,開始好轉,連江樓待他也仍是體貼,就連洗澡穿衣喂藥之類的瑣事也往往親自來做,並不假手於人,這一日天氣有些放晴,師映川早上起來,連江樓給他梳了頭,穿了衣,師映川坐在牀上,看連江樓蹲身爲他套上柔軟綿厚的靴子,其實他現在已經好了一些了,雖然還沒有完全康復,但至少穿衣梳洗這樣的事情,自己還是可以勝任的,之所以沒有做,任憑連江樓一手包辦了,只是爲了還可以繼續享受這個人的體貼和溫柔,甚至明知日後這樣的時光一定會被自己親手打破,卻還是希望能夠多索取一點是一點……思及至此,師映川心中不覺冷笑:這樣看來,自己可真是一個貪婪之極的人啊!

連江樓替師映川穿好了靴子,便命人擺飯,一時兩人用罷,連江樓道:“今日天氣尚好,稍後你可以在廊下透風片刻,不必總悶在室內。”師映川坐着,長長的睫毛微垂,說着:“我想去釣魚。”連江樓看他一眼,眉宇間流露出一抹並未掩飾的古怪神色,就好象是那種管束不住任性孩子的父母一般,有些無奈:“……外面天寒地凍,你身子未好,不宜做這等事,待開春之後,我再陪你去,如何?”師映川聽了,倒也沒有堅持,卻道:“那麼,就去後山泡溫泉罷,我從前經常在那裡泡,如今想來,倒也有些懷念。”連江樓聽了這話,便低頭看他,一手托起那尖尖的下巴,沉聲說道:“……你一定要這樣任性?”師映川嗤了一聲,撥開男人的手,扭頭無所謂地說道:“你若是不耐煩,便不要理我就是了,眼不見爲淨就好。”連江樓黑眸微斂,忽然一言不發地起身去取了大氅,給師映川裹上,將兜帽也牢牢扣好,把青年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又將一隻熱熱的暖手爐塞到對方懷裡,讓他暖着,這才把青年抱了起來,走出暖閣。

連江樓的速度極快,轉眼就到了後山溫泉處,當下自己解盡衣衫,又替師映川脫了厚厚的衣裳,便抱着這個任性又喜怒無常的人跨入水中,剛一入水,師映川的齒縫間就發出了‘嘶’地一聲小小的抽氣聲,眉目擰皺起來,顯然是覺得難受,連江樓攬他在懷,面無表情地道:“知道自己任性了?”這處溫泉的溫度是很高的,並不適合普通人用,師映川從前雖然泡得舒服,可那是因爲他當時修爲已經足夠,自然沒什麼妨礙,現在他不過是與尋常人一般,能面不改色地忍受這個溫度纔怪了,這也是連江樓責備他任性妄爲的原因,不過不管怎麼說,連江樓也不會真的讓他受罪,當下散開真氣,將身周這麼一小塊地方的溫度降下來,變成適合普通人的程度,這麼一來,他懷裡的師映川就明顯舒緩了表情,安安穩穩地在男人胸前閉上雙眼。

自從成親以來,連江樓少見他這樣聽話安靜,現在看到他似乎沒有什麼胡鬧的跡象,便放下心來,微微合起鳳目,意似假寐,這個平日裡威嚴的男人,此刻卻以一個關切的姿勢抱着伴侶,浸在水中,一隻手穩穩扶着對方的腰身,但這樣讓連江樓省心的時光卻顯然不會持續太久,沒一會兒,懷裡的青年就開始不安分起來,戴着一枚黑晶戒指的手指輕輕撫過男人強健的胸膛,且手上沒有任何停頓,一直遊移着,撫過鎖骨,喉結,下巴,然後又重新回到胸前,捏住了男人乳首,故意掐了幾下,連江樓這時懷擁軟玉溫香,卻沒有半點旖旎之念,他知道這是師映川故意的挑釁行爲,這人如今十分喜歡看到他被挑逗撩撥時的樣子,本身倒未必真的有什麼與他親熱之意,一時間連江樓心中微微煩躁,但卻不表現起來,只壓下那一絲狠揍青年屁股的衝動,睜眼看着對方,眸光精利,深不可測,那等懷抱絕代尤物卻心穩如石的神情氣度,除了他之外,又有幾人能夠?當下皺眉說道:“你若再……”話剛開了個頭,突然間就戛然而止,就見師映川微張菱脣,卻是將那深紅的乳首一口含住,在脣齒間廝磨起來,且不時用力吸裹,直似嬰兒吮乳一般,偏偏一隻手還在男人如絲綢般光滑的胸肌上挑逗輕勾,這一連串的舉動,堪稱勾魂攝魄,連江樓現在已經差不多習慣了青年時不時的故意揩油,對此也不怎麼理會,但眼下這情形委實不好受,便沉聲制止道:“你既要泡溫泉,就莫要做別的。”

但回答連江樓的,卻是青年那潔白的纖長手指,被熱水泡得微微泛粉的細嫩手指在連江樓的泄輕輕一戳,緊接着就抓住了下面那根東西,師映川被燻蒸得臉色紅潤了,額頭上也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水,他貪婪地吸吮着嘴裡已經變得堅硬如石子的肉粒,手握着那滾燙之物柔柔撫弄,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他略鬆了口,猩紅的舌尖舔着對方被唾液浸得溼潤的乳首,輕笑道:“我想要了,連郎你幫幫忙,好不好?”說話間青年已鬆開了手裡的硬物,但又很快地轉移了地方,在男人明白過來之前,探向了另一處更私密的所在,不過還沒等他碰到那裡,手腕已被牢牢抓住,連江樓目光清深如海,淡淡道:“……過分了。”師映川修長的眉毛微微挑起,低笑聲中,蛇一樣柔滑靈動的身子已主動貼了上去,故意與男人強壯的身體輕輕廝磨着,軟語道:“連郎是我的伴侶,我想對你這樣親近,怎麼能叫過分?你難道不是屬於我的麼?”

青年身上的暗香幽幽沁入鼻中,連江樓眸色微深,自覺下腹有些緊繃,偏在此時,這具柔韌的身子緊緊貼在他懷裡,綿綿細細的聲音從青年美麗的脣角溢出,低迴柔婉,如同魔鬼誘惑般的呢喃:“你若是應了我,讓我一償所願,那我以後就不再發脾氣使性子了,好不好?連郎……”連江樓箍緊青年到現在仍不怎麼安分的手,毫不遲疑地道:“不行。”師映川並不輕易氣餒,他揚眉一笑,一根玉筍似的的手指輕輕劃過連江樓的胸口,動作曖昧無比,晶亮水潤的眼眸中彷彿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軟軟笑道:“不會讓你吃虧的,只要你遂了我的心,那麼,我也可以讓你碰我……好人兒,你就依從了我吧,莫非我這副皮囊不入你的眼?不夠美?”

隨着青年這番軟語求懇,連江樓的目光不覺就落在了面前這具身體上,師映川現在很瘦,雖然比起前段時間纏綿病榻時要好一些,但仍然瘦得可憐,再無當初強健的樣子,卻是多了楚楚之態,眼下嬌嫩的肌膚被泡得瑩潤粉紅,精緻的鎖骨兀立,削肩薄胸,細腰纖腿,完完全全的弱不勝衣,這副形容若是呈現在別的男子面前,只怕不知會引得多少人甘願爲其瘋狂,憐惜不已,又怎會有‘不夠美’一說?倘若這都不是美麗,那麼世間可還有稱得上‘美人’二字之輩?連江樓微微斂眸,他正欲開口,師映川卻已推開他,在水中向後一步,挑眉輕輕冷笑:“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過男人了,你現在是我的平君,卻不肯與我共偕魚水之歡,既然這樣,那不如找別人給我好了,反正你……”話沒說完,一隻有力的手已經一把攫住了青年纖細的手臂,在師映川下意識的低呼聲中,將人直接扯進了懷裡,連江樓堅鐵一般的臂膀牢牢箍住師映川的腰肢,目光罩在對方臉上,緩緩說道:“從前之事與我無關,但如今你我既已成親,我便待你一心一意,而你也須得如此,除我之外,不得與其他任何男女有過分之舉。”

師映川微微瞪大了眼睛,似是驚訝,又似是愕然,但很快,他‘嗤’地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事,接着竟又大笑起來,直笑了片刻,才漸漸止住,神情卻是顯得懶散起來,他呵出一口氣,故意噴在連江樓臉上,細嫩的指尖在連江樓胸前劃來劃去,嗤嗤笑着:“你吃醋了,連郎你吃醋了,嘖嘖,這酸氣濃得能薰我一跟頭……”他迷離的雙眼掃視着男人大理石一般的堅毅面孔,將舌頭湊上去,輕輕舔舐着對方的下巴:“好罷,我答應你,只跟你好,不會和別人好……只要,你能滿足我。”話音方落,師映川突然一聲輕呼,卻是男性最敏感脆弱的部位被一隻大手一把捉住,緩緩撫弄起來,師映川‘呀’了一聲,緊接着就是勾人魂魄的低低笑喘,聲音之柔之酥軟,足以令任何男人的血液都燃燒起來,青年顫顫直笑,卻是很快就軟若無骨地伏在了男人懷裡,真是軟媚入骨,要人性命,只不過他笑了一時,便再也笑不下去,雪白的泄開始微微抽搐起來,鼻腔裡溢出細細的急促微聲,被箍在男人懷裡的纖瘦身子本能地想要蜷縮,連江樓卻偏偏攬得更緊,手上的動作也越發細緻且用力起來,只不過仍不失溫柔,師映川臉上紅暈泛散,身子連稍稍掙扎幾下都難以如願,他深吸一口氣,微仰了精緻的臉龐,青絲垂落,看着連江樓,輕語般地呢喃:“連郎……叫我名字,叫我……叫我橫笛……”

那聲音彷彿已臻迷亂,縈繞在耳邊,是柔媚似水的低語,其中卻又隱藏着深深的悲哀,青年那嫣紅的脣瓣半啓,露出裡面一痕碎玉般的整齊貝齒,分明是在向愛人索吻,連江樓見狀,便低下頭來,吻住了伴侶那渴求愛撫的菱脣,正箍在青年腰肢上的手臂同時向下移去,一手握住了那豐圓雪潤的臀,微微用些力道,令他更貼近自己,此時此刻,師映川直面與男子親密相貼,脣齒纏綿,暗中那涌動的心緒不是男子可以感覺到,但師映川自己卻是再清楚不過,他微微迷茫着,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消散掉,至少在此刻,他滿心滿眼裡,就只剩下男人那一雙幽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水霧瀰漫中,高大雄健的身軀掩住了懷裡纖瘦的雪白胴·體,只看見兩隻羊脂美玉般的手死死攀着男子強壯的臂膀,十指一會兒用力,一會兒又慢慢軟下,與此同時,酥柔透骨的喘息和低吟聲也時高時低,時緩時急,好似一首旖旎到極處的靡靡之曲,而這樣時斷時續的勾魂之聲,在幽靜的環境裡也顯得分外清晰,不知過了多久,只聽男人低沉的聲音微喚道:“橫笛……”彷彿是受到了這一聲低喚所激,原本那急促的喘息聲突然越發劇烈起來,沒幾下,就聽猛然一聲悶哼艱難掙出,如同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炸開,將一切熱情都統統釋放出來,令人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這時,喘息聲才慵懶起來,漸漸低散至無聲。

周圍一片安靜,蒸騰的水氣充斥,煙霧繚繞,遠遠望去,猶如仙境一般,忽地,水聲乍起,淡白的熱霧中顯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面孔完美有如大理石雕成,懷裡抱着一具雪白的身子,從水中走出,懷中人雙腿虛垂,軟軟伏在男子懷裡,似有不支之態,待上了岸,連江樓迅速爲師映川穿好了衣物,裹得嚴嚴實實,防止他着涼,這時剛剛發泄過的師映川面色暈紅,肌膚粉嫩,懶洋洋地不動,只蜷縮在連江樓懷裡,半閉着眼睛道:“爲什麼這麼快就急着上岸了?我們還可以多泡一會兒……”說着,一根小指曖昧地戳了戳男子的胸膛,嘴角笑意舒緩:“我還沒覺得夠,過一會兒還可以再來一次的……唔,認真說起來的話,你的手法比上次要好不少呢……”連江樓用手去擦他臉上的水珠,平靜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多次泄身。”師映川聞言,只是輕笑,猩紅的舌尖伸出來,在男人掌心上一舔,連江樓的手立刻一滯即收,只不過這時掌心裡分明已多了一道溼痕,師映川哪裡理會,只膩進男人懷中,笑語未連:“連郎豈不聞‘浮生長恨歡娛少’一句?人生在世,要的就是及時行樂……”老天,是不是人生都是這樣荒謬可笑的呢,天意愛弄人,當初自己那麼想要得到的溫柔親暱,偏偏無論怎樣去爭去搶也得不到,而現在得到了,卻又不是那時的心情了,如今這樣的任性妄爲,喜怒無常,其實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因爲要發泄出心中的憤懣不平,而大部分卻是在以此掩飾對未來的恐懼,可是又明明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是在作繭自縛!但若不這樣,又能怎樣?這條路已經是自己選出來,那就是已經決然斬斷了回頭的可能……一時間師映川埋首在這個堅實寬闊的懷抱裡,對方自然看不到此刻他眼神中無比痛楚而又無限眷戀的情感交織,那樣幽深的心事,偏就是註定顛撲不破也逃不過的命運--七情六慾之中,愛與恨,都是那麼的滴滴傷人!

連江樓抱着師映川回到大日宮,午間兩人用過飯,師映川坐在牀上,連江樓替他脫了鞋,道:“先休息,稍後還要喝藥。”師映川端然凝視着男子,眼神有些迷離散漫,他知道應該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自己的美麗去誘惑對方,但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去讓對方真正地愛上自己,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撫摩男子的面容,連江樓捉住他細白的纖指,輕輕握着,語氣緩和:“……睡罷,我在這裡陪你。”師映川笑了笑,合目而眠,連江樓便上榻盤膝坐了,徑自打坐。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侍女伺候着喝了藥,而連江樓已經不在了,師映川起牀重新挽起略微鬆散的髮髻,問道:“……他呢?”侍女收拾了空碗,應着:“蓮座去了紫竹林。”其實別看連江樓身爲一宗之主,但他平時卻並不忙碌,大多數的時間都用在修行上了,至於宗門內具體的管理事宜自有一套體系來施行下去,身爲宗正,連江樓要做的無非只是在一些大事上拿個主意罷了,這就是高武世界的一個特點,只要自身力量足夠,哪裡會擔心被人將權力架空,慢慢蠶食,若真有那等小人作祟,一人一劍也就殺了,這就是宗派之中的特點,又豈是俗世裡的帝王將相能夠效仿?不然就看那些宗主掌門經常數年不出所居之處的舉動,幾乎相當於皇帝窩在宮內多年不見大臣、不上朝一般,早就被人蛀成了空殼子!這時師映川聽說連江樓去練功,便不再說什麼,只從一隻行裡挖出一坨半透明的香膏慢慢擦抹着雙手,正微微出神之際,忽然隱隱聽得遠處似乎有笛聲傳來,師映川側耳細聽,但他現在的耳力不過是與普通人一般,哪裡能聽得清楚,左右又無事,於是乾脆起身準備出去,有侍女想要跟着,師映川只淡淡道:“我並不走遠,不過是透透氣罷了,跟着做什麼?我又不是犯人。”如今這些伺候起居的下人哪個不知道連江樓對他愛惜甚深,幾乎半點也不違逆,師映川即便當年還是劍子時,也沒有受到這般寵愛,如此一來,誰敢惹他不快?只得應着,不打算緊跟着了,但也萬萬不敢馬虎,忙拿了一件金紅緞面出風毛的暗花斗篷給師映川繫上,再戴好手套,塞了暖手爐,取了皮帽扣好,確定這一套行頭必是十分保暖,這纔算放心,師映川便出了門。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風不大,師映川循着笛聲從容而去,那是略顯纏綿而又淡淡哀傷的曲子,將人心底催生出千絲萬縷的思緒,師映川漸漸就聽出來了,原來是一首《昔時儂》,他腳下走着,最終在某個迴廊處看到了吹笛人,那是一個白衣玉冠的男子,手持一支玉笛,輕緩吹奏着,眉目精緻如畫,俊逸雋秀難言,像是從水天席地之中走出來的,不是有着鮫人血脈的左優曇還會是誰?此時左優曇自然也察覺到有人來,他一轉臉,只見遠處硃紅的迴廊柱子映着皚皚白雪,一個裹在厚暖斗篷裡的高挑身影立着,那厚厚皮帽,沉重斗篷,越發顯得那人瘦削孱弱,這情景看入眼中,左優曇心下猛地微一刺痛,幾乎眼窩就要潮溼,剎那間怔怔恍惚着,卻是無法反應,令他如此的原因並不是激動,而是慘然,這是與記憶中多麼對比強烈的情景,從前的這個人意氣風發,何等豪氣蓋世,風流拓蕩,是參天巨木,迎風傲雪,而今看到他瑟瑟倚立風中,弱不勝衣之態,如同攀附大樹才能依存的花藤,如此強烈對比,心中滋味怎是言語能夠訴其萬一,然而見那雪白麪孔上的寂寥之態,自己卻只是束手無策,甚至不能提供任何一點幫助,只能看着他虛弱,看着他無助無依,看着他有如囚鳥一般未有歡顏,此時此刻,左優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爲力,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比強烈地希望自己擁有絕大的力量,若是自己真有足夠爲他解決一切的能力,那有多好啊!

可是,這只不過是想想而已……左優曇心中一慟,眼中不覺微酸,然而如今早已不是少年的他並不願在對方面前落淚,因爲很明白若是自己落淚,不但對如今境況無益,反而是越發提醒了對方現在的處境,如此一來,傷心的便不止是自己了,心中想着,左優曇的手就微微握緊,忍住了,沒有出聲,只是生生地把那些負面情緒逼回去,向着對方深深欠身,師映川走過來,卻是眉心微舒,目光在左優曇俊秀的面孔上一罩,又很快轉開,只道:“很多年沒有聽到你吹笛了,方纔聽了,卻是比從前好上許多。”左優曇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淡淡笑容,道:“外面這樣天寒地凍的,爺怎的出來了,若是受了寒,豈不又是一番折騰。”師映川抱着暖手爐,眉宇間神態閒雅安靜,凝神瞧着左優曇,見其眼中大有傷感不忍之態,更是帶着憐惜,而以此時的師映川的心態,又豈會願意接受這樣的感覺,便靜靜說道:“……你是在可憐我?”

左優曇原本微微垂首,聽了這話,不覺一頓,便擡起頭來,然而一眼看去,卻見青年那一雙眼睛冰封千里,如同有鋪天蓋地的陰風在呼嘯狂卷,目光森然,俯視天地,此刻縱然消瘦伶仃得可憐,一副需人憐愛照顧的形容,可那憑風冷冷屹立的樣子,分明就是記憶中那個談笑間殺人盈野的縱橫狂傲男子,哪裡還見半點孱弱頹靡之態?左優曇頓時大怔,師映川卻是一臉怡然之色,瘦削的身影蕭蕭立於寒風中,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優曇,告訴我,我是否可以信任你?”左優曇心下猛地一跳,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突然之間就涌起了幾分明悟,當下退開一步,斂袂端正道:“我是當年被爺買回,一身所有,都是托賴於爺,如今只恨自己無能,無力對爺有所幫助,但無論如何,左優曇都還知道自己骨子裡究竟是誰的人!”

師映川聽他這樣說,嘴角微揚,道:“現在我這裡沒有什麼要你做的,只是魏燕那裡,切不可斷了和大周的聯繫,兩國之間依然要保持從前的默契,共謀大計。”說到這裡,眼中已是寒光閃現:“蘇懷盈若是聽話,就讓她一直做她的魏燕皇帝,但若是因爲我如今囚伏不出,就起了2心的話,那麼你既是魏燕的一字並肩王,就自己斟酌着應該怎麼辦!”左優曇矍然一驚,但他現在早已磨礪出來,豈是當年的單純倔強少年,一時間似乎在琢磨着師映川的話,既而看着對方,眼中就有了幾分堅冷與平靜,道:“我都明白,魏燕那邊……我永遠都會替你牢牢握在手裡!”師映川見狀,輕輕一笑,闊大的袍袖被寒風微微撩起,有流雪迴風之姿,清絕無雙,他面色平和,對左優曇說道:“放心,我現在的處境終歸只是暫時的,沒有人可以永遠囚禁我……”說着,右手很自然地就想擡起來,似是要像從前那樣撫上左優曇的面孔,但剛一擡起胳膊,卻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連江樓所說‘除我之外,不得與其他任何男女有過分之舉’的話,手一下就停住了,終究沒有動,這麼一來,神情也隨之略作凝滯,卻是轉身不再看左優曇,道:“好了,我也該回去了,不然一個人在外面時間長了,不免伺候的那些人又要羅嗦。”

左優曇不語,只是微微欠身,頓一頓,方說道:“……無論如何,爺要保重身子,以圖日後。”師映川慢慢的就沿來時的路往回走,低笑淡淡:“不要擔心我,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保證。”

師映川獨自一人往回走,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在這龐大的宮殿羣中玩耍,曾經迷了路的傻樣子,就不覺笑了起來,但很快這笑容就消失,臉上只剩無盡的冷漠,他無比清楚自己的處境,當初只要有他在,無論是大周還是魏燕,想要背叛他的可能性幾近於無,因爲以他的性子和手段,但凡二者有任何一點不安分的苗頭,就會立刻招致無情的打壓,甚至毀滅,可是當他沒有力量了,失勢了,不在了,那麼二者難道就真的一點別的想法也沒有麼?思及至此,師映川微微冷笑,卻不再深想,又走了一會兒,回到居處,侍女忙替他寬了衣,兌了熱水服侍他沐浴一番,從裡到外換上了熨好的乾淨衣裳,又燒了滿滿一碗熱薑湯灌下,這纔算折騰完。

殿中深靜而空闊,半點動靜也沒有,揮退了衆侍女之後,就只剩了師映川一個人靜靜立於其間,這是很奇妙的感覺,奇異的沉默味道,從前只屬於連江樓一個人的千蓮殿,現在也同樣屬於了師映川,青年站在一尊大半人高的香鼎前,手持玉盒靜靜地往裡面添香料,這樣芬芳中透着一點苦甜的氣息,讓人覺得安心。一時添完香,師映川取來了一支紫色玉笛,坐下來,橫在脣畔吹奏,曲音悠悠,輾轉吟吟,卻是之前左優曇吹的那一首《昔時儂》,周遭那樣靜,曲中情思刻骨,吹着這樣繾綣淡漠中又有淡淡殘酷惆悵的曲調,心就平靜下來,那是洞穿世事之後的淺淡神傷,師映川心思迷離,吹了一時,便無以爲繼了,索性就停下來,這時卻聽有聲音道:“……吹得很好,爲何不繼續。”師映川回頭,不遠處的織金帷簾旁,一身顯眼白衣的連江樓被旁邊香鼎中那嫋嫋白煙包圍,如同身在雲裡霧中,看不分明,師映川的目光幽幽如火,他凝望着男子,這個頎長挺拔的男人被輕煙繚繞,就多多少少有了幾分溫潤的假象,師映川手中握着紫玉短笛,忽然想起自己的乳名--橫笛,這個本就是因這人而生的名字。

“……心情無以無繼,自然也就吹不動了。”師映川說道,他坐着不動,定定看着連江樓,眼神有些古怪,也有些意義複雜的溫柔,連江樓見他穿着家常的豆綠色暗花鑲銀邊棉襖,雪青褲子,腰裡系一根精緻長絛,頭上挽一支普通的銀簪,這一身的冷色襯托中,別有一番清麗出塵的情態,風標泠泠,說不出地可憐可愛,一時心中有些莫名的安定,走過來扶住師映川單薄的肩頭,道:“你氣色還好,晚上早些睡,如此,再休養一段時間,身體就徹底無事了。”

[這就是情罷,哪怕你有着一顆再冷再硬的心,也還是會被扎到心中最深最柔軟的一角,連江樓,你說是不是?]師映川心道,這是他的男人,屬於他的,從前心心念念想要抓到手的人,而現在就已經是他的了,名正言順,但爲什麼感覺卻並不是那麼幸福呢?師映川的心微微沉到底,他擡頭看向對方,卻突然間猛地抓住了連江樓的手,緊緊握着,連江樓剛從外面回來,手很涼,見師映川拉自己的手,便運轉內力,轉眼間就讓全身都溫暖起來,不至於冰到對方,但師映川卻彷彿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用情如斯,只是看着連江樓的臉,彷彿是沒有看清楚一般,因爲就在剛纔他擡頭看去的時候,眼裡看到的分明卻是趙青主的面孔!不過這時再看,面前就又是連江樓那熟悉的容貌,師映川頓時微微一凜,一股子無法控制的冷意卻從足底一絲一絲地蔓延上來,無可形容那滋味,當下就緩緩鬆開了對方的手,表情也淡漠鬆弛下來,不露聲色地道:“你喜歡聽我吹笛?可是從前當我還在你身邊時,卻並沒見你表現出有多麼喜歡聽我吹笛子,不是麼。”說着這話時,心中卻在想着,此刻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我從未說過我不喜。”連江樓從青年手裡拿過玉笛,並不在意對方剛剛吹過,直接就將笛子橫於脣畔,緩緩吹奏起來,師映川聽着,原來是一首《逍遙遊》,那縹緲曲調,讓他不禁有些恍惚,彷彿獨自一人漫步在一天一地的燦爛陽光下,樹木成蔭,花草欣欣向榮,鳥兒歌唱,一切都包容在無盡的寧靜之中,整個身心也隨之澄澈起來,那是絕對的自由與喜悅,一時間師映川微微閉上眼,嘴角輕扯--連郎啊連郎,你這樣的男人,舉世無雙,是世人終其一生也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能夠與你江上泛舟,萬里同行的,只有我一個人,可是你也要知道,對我而言,沒有一種愛,一種情,可以凌駕於自由之上……而你,最終還是辜負了我啊。

笛聲嫋嫋而絕,餘音散盡,師映川睜開眼來,猛地擡起頭,望着連江樓,他本能地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在臉上多了一層似笑非笑的神色,輕描淡寫地掩去了眸底深處的複雜冷意,並不見有絲毫漣漪:“我從不知你吹笛這樣好。”說話間師映川輕輕擡起下巴,在這一瞬,他五官的線條盡數都柔和起來,嫵媚動人之極,連江樓看着,一言不發,論美麗,眼前這個人的確是絕色,天下無人可及,論心機智慧,亦是非同尋常,但對自己而言,這些都不是另眼相看的理由,也許唯一的原因,就是……所以說一千道一萬,所有的一切,都不及這個理由。

“……你若喜歡,可以時常吹給你聽。”連江樓沉默片刻,伸手撫上師映川光潔精緻的面頰,入手處,是美玉一般的細膩與溫潤,而師映川聽了男人這話,只覺心裡百味涌現,有片刻的怔忪,然後又想笑,這個人現在真是將一個伴侶該有的一面做得很出色,如果自己是個女人的話,只怕會慶幸自己嫁了一個體貼溫柔的丈夫,想到這裡,一顆心就變得格外冷,被最愛最渴望之人所背叛的滋味,他知道自己永遠都是不會遺忘的,而最讓人覺得諷刺的,偏偏是此刻對方掌心裡傳來的溫度,那樣地令人自己感到安心,這種感覺,刻骨銘心,哪怕時間流逝,也不會隨之消散……師映川忽然間止不住地怨恨滿滿,如同毒蛇在噬咬着心臟,爲什麼,現在面對着廢人般的我,你可以不吝溫柔,然而在我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你卻不肯這樣待我?

可是不管怎麼樣,怎麼想,面上總還是一副笑靨如花的姿態,看窗外雪花飄拂,道:“又下雪了……今年的冬天,真冷啊。”連江樓微微俯身,將青年保護在自己寬闊而溫暖的懷中:“若是覺得冷,就在室內再加兩個火爐。”師映川笑了笑:“這倒不用,屋裡並不冷。”他閉上眼,靜靜享受待在心愛之人懷裡的滋味,他不允許自己沉迷其中,但偶爾的放縱……應該可以罷。

--你退一步,我便進一步,亦步亦趨,有若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你怎麼可能……不愛上我?

此時在意城,師映川原本居住的玉和宮依舊還是由青元教所佔據,眼下傀儡仍然是慣常的打扮,一身黑色斗篷,臉上戴着面具,此刻坐在他對面的是一身便服的大周天子晏勾辰,兩人面前的桌子上擺着茶水,早已經涼透了,顯然之前已經有過一番時間不短的交流,這時晏勾辰忽然緩緩起身,道:“……閣下的意思,朕知道了。”

晏勾辰說罷,便出去了,這時裡間有人走出來,青袍素簪,氣質出塵,卻是瀟刑淚,他看着端坐不動的傀儡,沉聲道:“你前時對我所說之事,若是有假……”傀儡語氣機械:“教主日後自會歸來,我現在不過是代教主看顧基業,並無私慾在內,你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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