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得理不饒人

44四十四得理不饒人

這黃衣少年身姿修長,鳳目長眉,雖姿容略帶幾分陰柔,卻也十分令人讚歎,他一身黃衫,與當年見到時一樣,就是當初那謝鳳圖,師映川見了此人,臉色平靜,倒是並未因此產生什麼表面上的變化,但那謝鳳圖的眼眸深處卻隱隱翻騰着冷芒,心中念頭轉動,道:“劍子如此不分青紅皁白便來我碧麟峰興師問罪,未免有些不妥罷。”

謝鳳圖雖然與師映川有過節,但師映川的身份擺在那裡,他哪怕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能當面就不客氣,否則只會壞事,因此態度還是十分謹慎,只是一雙眼睛卻是幾不可察地越發森然起來,師映川臉色冷淡,目光落在謝鳳圖身上,淡淡開口道:“不妥?我沒覺得哪裡不妥,我不在宗門,有人就欺到了白虹宮頭上,現在我回來了,又豈能容得下罪魁禍首在這裡逍遙?若是不能討回這個場子,我這個劍子的臉面何在?!”

師映川言辭俱厲,說話間臉色逐漸陰沉下去,一絲森寒之氣在他瞳孔之中流轉不休,將目光攫住那常羅,冷冷道:“……要麼你現在立刻自破氣海,要麼我今日,就將你斬殺在此!”常羅此刻聽到師映川低喝,眼中不由得就流露出無盡的驚懼之色,只看師映川這個架勢,若是真要動手,自己卻應該怎麼辦纔好?

然而師映川話音方落,卻見一道人影已倒飛出去,原來是那謝鳳圖面寒如冰,冷不丁右拳突然一出,就將那常羅直接打飛了出去,他下手頗重,只見常羅重重砸落在幾丈外的地上,嘴一張便‘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混帳東西,你做下那等膽大妄爲之事,今日就讓你受個教訓!”謝鳳圖冷冷說道,他感覺到了師映川隱藏在平靜面孔之下的殺意,因此才幹脆先行出手,然後才向師映川微微一禮,原本冷漠的臉上卻是平和下來,甚至還帶了一絲歉意,說道:“還請劍子恕罪,常羅此人一向性情鹵莽,行事衝動,他若是一開始就知道是白虹宮中之人,自然絕對不敢冒犯,無非是一時糊塗罷了,方纔我已教訓了他,日後他做起事來定然再不敢如此放肆,還請劍子莫要與這種糊塗之人一般見識。”

那常羅也是有眼色之人,師映川這般不依不饒地上門問罪,態度強硬得令他只覺心底一陣發寒,當下顧不得傷勢,連嘴角的血跡也不曾擦,立刻掙扎着起身,賠罪道:“是常羅一時糊塗,有眼無珠,還請劍子高擡貴手,不要與我計較……”

師映川卻沒有看他,只似笑非笑地看住謝鳳圖,道:“什麼叫你已經教訓了他,所以我就不與他一般見識了?莫非謝公子以爲,自己有資格替我決定事情不成?這斷法宗上下,除了我師父一人之外,誰有這個資格!”

師映川聲音冷靜中透着譏諷,那種毫不客氣的語氣令謝鳳圖的身體瞬間微微一僵,眼中的厲色一凝,幾乎難以掩飾,他神色一凜,緩緩道:“那左優曇雖然算是白虹宮中人,畢竟只是一個買來的奴僕,而常羅好歹是真傳弟子身份,更何況左優曇並無大礙,莫非竟要讓真傳弟子因爲一個奴僕而廢了修爲不成?”

師映川卻繼續冷笑道:“奴僕?誰說他是奴僕?”說着,面露不耐之色,一隻手按在劍柄上,道:“好了,你已經阻我這些工夫了,若再糾纏下去,究竟是不將我這個劍子放在眼裡,還是視我大光明峰如無物?還不速速閃開!否則我認得你,我這柄別花春水卻不認得!”

謝鳳圖臉色變得頗爲難看,他見師映川完全不爲所動,只一意要廢了常羅的修爲,心中大怒之餘,卻還是剋制着自己,不能與師映川正面衝突起來,一時深吸一口氣,道:“還請劍子息怒,我等並非對劍子無禮,更不敢對大光明峰有半點不敬,只是……”他見師映川橫眉立目,周身氣勢隱隱露出,令他清晰無比地感覺到了對方的意向,此刻他已經毫不懷疑師映川的決心,此人是真的要在他們碧麟峰的地頭上,生生廢掉一名真傳弟子!

--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做此舉動,其中真正的意圖已經再清楚不過,分明是要藉此立威!

“只是什麼?”師映川微微擡首,目光直接落在謝鳳圖身上,眼底冷色閃爍,但轉瞬間卻又突然一笑,說道:“哦,莫非謝公子認爲,我這樣做很不公平?既然如此,我也不逼着你們表態,免得被人說我仗勢欺人,憑藉身份做事……這樣罷,我給他一個機會,隨我一同前往飛龍臺,如何?”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盡皆色變,像斷法宗這樣的大宗門,並不禁止門人之間的爭鬥,畢竟適當的競爭對宗門的壯大是有益的,只要處在一種可控的狀態之下,不是惡意的行爲就好,出於這種理念,甚至山門中還有專門可供門人爭鬥的飛龍臺,只要雙方提前達成協議,在師長的見證下,就可以出手,期間雙方生死無忌,旁人並不會干涉,師映川既然提出要去飛龍臺,分明就是要與常羅見個生死,抱了必殺之心!

謝鳳圖的目光驀然緊縮,而一旁常羅聽到這裡,又被師映川目光盯住,心底頓時一寒,心神激盪之下,已經是冷汗俱出,自從名列真傳弟子之後,身份地位的改變讓他逐漸開始肆無忌憚,然而直到今日他才發現,這個身份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保障,在有些人的眼裡,他依然微不足道!

先前左優曇逃走之後,常羅還並不覺得十分擔憂,一來他並不認爲以師映川高高在上的身份,會認真地爲一個左優曇出頭,二來師映川年幼,一向又行事十分低調,因此常羅認爲若是不出所料的話,此事雖然自己會受到懲罰,卻也不會很重,但此刻常羅只覺得一股強烈的恐懼慢慢爬上心頭,同時無比後悔起來。

“……怎麼,你不敢?”師映川說話間,臉上流露出一絲冷笑,常羅見狀,一股難以壓制的恐懼頓時從心底冒出,本能地退後了一步,師映川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過,然後突地沉沉一笑,以手直指常羅,道:“你這人既然敢出手欲殺我白虹宮之人滅口,如此,即便是碧麟峰峰主親至,我也要與他理論一二,想必峰主對我的要求也不會干涉!”說罷,面上一肅,也不出聲,足下輕飄飄地一掠,竟是毫無徵兆地翻掌就向對方拍去!

常羅大驚,本能地抽身而退,卻只見一條淡淡人影就好似鬼魅般無聲而來,這常羅身爲真傳弟子,武藝自然不凡,眼下見師映川當真動手,倒反而把先前的恐懼之心盡數忘去,咬牙一拼,毫不猶豫地一劍而出!他不敢真的撒野,劍法之中也並無多少殺機,但其中自保之意已是十分明顯,準備阻住師映川,或者趁機遁走,在他看來,師映川雖然身爲劍子,但畢竟年紀還小,修爲有限,自己身爲真傳弟子,未必就不如對方。

然而這一掌拍來,常羅只覺一股刺骨寒意撲面而來,他一時大驚,眼中震撼神色一閃,極力使出身法,於電光火石之間險險避過了這一掌,那掌風間不容髮地從他臉頰旁邊掠過,幾縷頭髮當即就被切斷,常羅冷汗透體,一時間再無他想,說時遲那時快,藉着這一避之勢,拼命施展身法,騰身就向遠處遁去。

師映川一擊而空,身形卻未停頓片刻,輕輕一折腰身便緊追而去,然而正當他的掌心與常羅後背相距不過數寸,眼見就要拍個正着之際,卻恰好黃影一閃,有人在這時將他截住,原來是謝鳳圖出手!

這黃衫少年沒有絲毫停頓,白皙的雙手冒着絲絲寒氣,給人感覺陰寒無比,屈伸輕勾,姿勢看似花朵綻放,十分曼妙,但那掌心處透出的寒氣卻已將師映川的袖角蒙上了一層白霜,身法更是快捷,師映川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卻又同時微微一笑,道:“謝公子,看來你當年身上的傷不夠重,因此纔好了傷疤忘了疼?自當年一別,我對謝公子甚是想念,見你如今身體安好如昔,我很是欣慰。”

此話一出,謝鳳圖頓時勃然色變,目光劇烈地波動起來,整個人都被一股滔天的怒火邪火所充塞,師映川這揭傷疤的話實在是太過毒辣,而他嘴裡一邊說着,掌下的動作卻絲毫不緩:“……速速與我退下,若是再來阻攔我緝拿此獠,休怪我不顧碧麟峰主的臉面!”

謝鳳圖面色一青,隨即目中流露出羞憤之色,暗中幾乎咬碎了牙齒,他乃是碧麟峰主親侄,向來無人逆他,也一向自負極高,但當年卻被還是無名小卒的師映川所傷,心中早對師映川生出無窮恨意,無奈對方卻一步登天,成爲斷法宗劍子,因此只得作罷,方纔有碧麟峰弟子急急尋他前來主事,他聽說師映川竟然親身至此,心中那股深埋數年的恨意交織着挫敗屈辱之感立刻就再次翻騰上來,眼下又聽見對方故意舊事重提,不禁大怒,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狠狠地報復這個人,將對方最珍視最心愛的所在終有一天全部都盡數踩在腳下,一點一點碾壓得粉碎,半點不留!

“師劍子!此處是我碧麟峰,莫要欺人太甚!”謝鳳圖厲聲喝道,俊秀面容上的神情陰冷無比,但心中卻已經覺得微微發寒,雖然他知道師映川修爲必然不凡,卻也沒有想到竟會到了這個地步,如此幾下交手變招,自己竟隱隱不是對手!

“……欺人太甚?”師映川笑容冷漠,然後化掌爲拳,一拳擊出,謝鳳圖收勢不及,毫無花巧地迎上了這一拳,下一刻,黃衫飛揚,少年身形後退,雙足卻已在地上拖行留下了兩道土石翻起的深痕,與此同時,師映川身影倏然消失,等到轉眼間再現身之際,已經是出現在遠處正奔逃的常羅身後,重重一掌而出!

只聽一聲慘叫,一道人影飛起,砸在地上,常羅口噴鮮血,面色萎靡若死,師映川那一掌蘊含着無比霸道的真氣,衝入筋脈直進丹田,將他的氣海破開,此時此刻,他已由一名武者轉眼間變成了廢人,終身都再不能習武!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收掌入袖的師映川,此時師映川衣衫整潔,身上也無半點血跡,日光下,他嘴角扯出笑容,恢復了先前淡淡無害的神情,彷彿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孩一般,再捕捉不到前時的戾氣,然而眼見這一幕的衆人卻都只覺得心下一沉,不約而同地涌起一個念頭--劍子!這就是宗門劍子!哪怕再年幼,哪怕聲名不顯,不爲人所知,也仍然是斷法宗十九代侍劍宗子!

此時除了地上常羅低低慘聲□之外,周圍再沒有別的聲音,謝鳳圖臉色鐵青,死死攥起了拳頭,然而下一刻,他忽然驚喜擡頭,只見遠處一道淡淡的影子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而來,不過短短瞬息的時間,就已經穿過了長長的距離,衆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身影直接出現在當場,來人雙手揹負在身後,目光在四周無聲掃過,面色微沉,碧麟峰一衆弟子同時下拜,恭謹施禮:“……參見峰主!”

在場衆人盡皆施禮,唯有師映川仍然站在當地,他打量着來人,然後略微一點頭,說道:“謝峰主好。”他身爲劍子,即便年紀尚小,但面對一峰之主,也完全有平等對話的資格。

謝檀君白衣無塵,容貌頗爲英俊,與那謝鳳圖有幾分相象,面色稍顯冷淡,他深深看了一眼師映川,低沉開口道:“……師劍子,你來我碧麟峰廢去真傳弟子常羅,不知要如何給本座一個解釋?”

兩人之間並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意思,平靜得簡直令人生出這只是一場偶遇的錯覺,師映川笑了笑,目光卻沒有錯過謝檀君眼中一閃而過的精芒,道:“那麼謝峰主峰下真傳弟子常羅欲殺我白虹宮之人,不知峰主要如何給我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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