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夢
京城最近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是前任安北王潘元正被打入天牢，具體緣由外界不得而知，只知道是當今陛下親自下的旨，沒有絲毫緩和的餘地，就連許多朝中大臣都不清楚詳細情況。
第二件就是這屆恩科的主考官人選已定，是曾名噪一時的駙馬連黎連唱白。
幾年前朝堂內外都對他寄予厚望，可其最後竟選擇入贅皇家。雖然當時受盡非議，但這次突然入仕，讓許多人開始猜測他這些年是否一直在韜光養晦，甚至不少江南士子說他是“急流勇退”，該是當代讀書人之典範。
要知道，當初最是貶低連黎的，便是這幫身爲同鄉的江南士子，如今見其有了東山再起的跡象，就又趕忙轉變話風，將其奉爲年輕人的表率，真算是將“見風使舵”四字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至於這最後一件事，則是當今天子的婚事。
宮中傳出消息，順帝準備策立皇后，只是這女子既非豪門千金，也不是某位顯宦家的女眷，而是一名女捕頭。
堂堂一國之君要立一名捕頭爲後，不說王朝歷史，就算翻遍整個中原歷史也沒這先例，即便那女子出身四大神捕，卻仍是地位底下，與一朝天子門不當戶不對。
民間對這事也多有議論，順帝自然不會理會這些聲音，直接將這個燙手任務交給了禮部，禮部官員將祖制翻了又翻，仍是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王柄德停下手中硃筆，擡頭說道：
可即便如此，每次鄉試仍會揪出不少舞弊之人，至於剩下人當中是否有僥倖糊弄過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冷靜下來的阿越回想起剛纔那隻血紅甲蟲，並未覺着害怕，反而有種很親密的感覺。
雖然阿越有些厭煩老道，可幾天相處下來也生出了感情，如今對方又是道別又是贈書，反而讓他有些心生愧疚了，於是連忙拱手道：
“正是。”阿青面無表情道。
順帝放下手中毛筆，將面前的摺子合上，開口道：
夢中，一個紅衣女子站在遠處，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夢了，每當他想要看清對方的真容，那女子的臉就會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阿越小友，貧道來也。”
“當然是按照約定殺了他，怎麼，你有別的看法？”
阿越眯起眼，盡力想去看清那抹光亮的真容，似乎是一隻甲蟲。
今年恩科提前，恰好趕上最炎熱的時候，開考後剛到第二天，整個考場就已經開始瀰漫起一股汗臭，個別考生已經顧不得讀書人的形象，開始光着膀子答卷。
打開書籍第一頁便是一首詩：
爲防止舞弊，考場外會有專人進行檢查，一是防止有人攜帶小抄，二是確定是否本人蔘考，檢查之嚴格，甚至會要求考生褪去衣物。
……
阿越聞言摸了摸臉頰，隨即目露詫異，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哭了。
我家端種自家田，可育靈苗活萬年。花似黃金苞不大，子如玉粒果皆圓。
待老道走進屋，阿越滿臉無奈道：
“這位道爺，我真沒那麼多時間陪您聊天，這會快變天了，我還得回家把晾的鹹魚收起來，您看……”
“我憑什麼信你？”
阿越撓撓腦袋自言自語道，不知怎地，每次看着老道的背影，都會生出一股熟悉感以及上去給他一棒子的衝動。
……
案几後方的順帝似乎早就習慣了女子無傷大雅的戲謔，依舊低頭批閱着奏摺。
京城中的恩科，只可稱作鄉試，即便得了第一，也並非狀元，而是解元。
女子開口道。
入夜後的龍棲灣，一如既往的寧靜，除了遠處的海浪聲，只有偶爾傳出的犬吠。
“別忘了我。”
在貢院答題是一件既枯燥又艱苦的事情，每人一個號舍兩塊木板，寬敞程度比好點的牢房都不如，而且三天兩夜的吃喝拉撒都要在裡面進行。
“栽培全藉中宮土，灌溉須憑上谷泉。有朝一日功行滿，便是蓬萊大羅仙。”
阿青說着說着，突然愣住了，因爲對面男子雖然嘴角帶着笑，可臉上卻掛着兩行淚水，眼神中更是透露出濃濃的哀傷。
這世道就是如此，庶族能和望族一同趕考，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若還想讓對方和自己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那便是天大的笑話了。
隨後吹滅油燈，沉沉睡去。
即便那位侍郎公子最後只是一個普通貢士，某位寒門子弟一躍成爲一甲之首，可官場一途仍是豪門子弟更加順風順水，這便是現實。
不過這些困難和金榜題名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十年寒窗都經歷過來了，也不差這幾天了。
“據路馮所說，當年潘屹第一個踏入皇宮，然後當着他的面殺了許多路家人，潘老將軍早已逝世，父債子償，所以纔要潘元正來抵命。”
駙馬連黎作爲今年的主考官，十分體恤考生不易，畢竟他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於是命手下搬來一些冰塊爲考生降溫，每隔一段時間還會分發一次井水，這纔沒讓這些讀書人客死異鄉。
“因爲貧道可以幫助姑娘。”
“想必姑娘一定阿青吧？”老道一語道破對方身份。
正在他猶豫要不要繼續向前時，那隻甲蟲也發現了他，立刻嗡鳴聲傳來，甲蟲瘋了似地向他飛來。
如今王爺已經失憶，對陛下造不成任何威脅，貧道有把握勸陛下放棄對你們的追殺。”
阿越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色立馬有些泛紅，支支吾吾小聲道：
“當然願意，就是怕委屈了你。”
只見前方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位女子，女子一襲青衣，手中還拿着一柄纖細寶劍。
女子目光反而要比他堅定得多，“你願意就行了，我們也不需要聘禮和嫁妝，就像現在這樣……”
“以後這種東西還是不要亂練了，搞不好容易走火入魔。”
……
“爲何？”
然後他下意識地盤起雙腿，開始閉目打坐起來。
吃過飯阿越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起了村裡雞毛蒜皮的小事，一直沉默不語的阿青突然擡起頭說道：
“你願不願意娶我？”
“對了，你打算如何處置潘元正？”
聶映雪手指有規律地敲擊着奏摺，過了一會開口道：
“奇怪的傢伙。”
學堂裡，阿越完成今天的授課，學生們剛離開，一個老道就氣定神閒地進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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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黎無奈嘆息一聲，收好答卷，朝宮中走去。
女子若有所思道：
“哦，原來是教種地的，可惜這邊全是鹽鹼地，用不上。”阿越略有遺憾地嘟囔了一句。
“若是這樣，殺了身爲郡王的潘子騫豈不是更好？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纔算報復得徹底。”
……
運氣好的碰到隔壁吃燒雞，興許還能聞聞味，運氣不好碰到隔壁屁多的，也是能聞聞味。
也難怪村民們會這樣想，最近臨縣出了一夥盜墓賊，也是一副道人打扮，名頭還挺響，叫搬山道人，已經接連搬空了好幾座古墓。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那片光芒旁邊。
阿越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搖搖頭將這種荒唐的想法壓了下去，他合上經書喃喃道：
三天兩夜結束後，除了一位在考試途中旋了一根人蔘的傢伙還略顯興奮外，其他人都像霜打過一樣，匆匆朝貢院外走去。
阿越聽到聲音不由表情一僵，心說這老道未免也太閒了。
“姑娘不能殺我。”
阿越大驚失色，連忙急急後退，速度之快，眨眼便是百里之外，再睜眼已然回到了房間當中。看了眼油燈，似乎才過了一會，不過就這一會他已經是一身冷汗了。
“……”
阿越的話已經再明顯不過，饒是老道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於是他尷尬地捋了捋鬍鬚道：
“小友，貧道這次其實是道別來的，叨擾了你這麼多天，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無功不受祿，此事萬萬不可。”
“路馮一個北元舊臣，非要和一個落魄藩王過不去，你就不覺着這裡面有什麼蹊蹺？”
……
好不容易熬到夜裡，考生們還要忍受蚊蟲的折磨，無論精神還是體力都近乎到了極致。
等老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口後，阿越才低下頭看着手中經書，這書看着有年頭了，上面僅寫着三個字——再造經。
餐桌上，阿青如往常一樣，不時爲男子夾上一塊挑去刺的魚肉，二人交談甚少。
就在這時，那夢中女子竟第一次動了，然後一步步向他走來，阿越只覺得眼前一片恍惚，隨後腦中傳來一股劇痛。
之所以這麼多讀書人選擇赴京趕考，是因爲京城的貢院條件較其他地方要好上一些，雖然還是一個不大的單間，但至少每天都有一頓熱乎飯，不必苦哈哈地在那啃乾糧。
“拿着吧。”老道直接將書塞到對方手中，“就當是我對你的補償好了。”
當中個別有先見之明的，早早練就了一身腱子肉，都說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這幾位仁兄壯到幾乎可以打死一頭牛了。
可當他繼續看下去，好像又沒那麼簡單。
老道人說着，便從懷中取出一本經書，“這是貧道師父留下的，權當留給小友當做紀念了。”
……
這次他乾脆不去看對方的臉，而是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着夢醒。
御書房內，聶映雪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一封摺子，待她從頭到尾看完後，終於忍不住笑道：
“禮部這幫官員竟給我安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姜太公做先祖，也是難爲他們了。”
通過鄉試後就可算作舉人，之後還要到京城參加會試，會試之後還有殿試，最終由當今九五之尊確定三甲人選。
他現在已經有些迷迷糊糊，忘了自己是誰了，只想快點到達那處光亮地方，於是他開始往前挪動幾步，速度越來越快。
女子擺弄了會手中的摺子，突然問道。
阿青並未答話，讓老道人繼續說下去。
若不是阿越每天都會和他聊上一會，恐怕這老道早就被當成盜墓的給抓起來了。
他連忙說道：
“可能太激動了，哈哈，早知道今天讓那個老道幫着算算吉日了。”
“我在想，以後還是不要得罪伱的好。”
聶映雪說完，便發現對方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
“怎麼了？”
鄉試在各個省都設有考場，一般在當地貢院進行，考生無論出身寒門還是來自望族，都免不了九天六夜的折磨，前後連續經歷三場考試，纔算完成任務。
此刻已是黃昏，夕陽西下，邋遢老道拿着一個破帆獨自走在鄉間小道上，夕陽餘暉中，他的臉色明暗不定，就在這時，老道突然停住腳步，擡頭看向前方。
夜已深，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男女各懷心思，女子眼中滿是擔憂，而男子滿臉疑惑。
阿越翻來覆去半天，腦子如同一團糨糊，久久不能入睡，最後乾脆坐起身點燃油燈，開始翻看老道留下的那本經書。
“王爺淪落至此，貧道或多或少都有些責任，而且姑娘也沒得選，你們總不能逃一輩子。”
最後又翻了一遍史書，纔在裡面找到“聶姓出自姜姓，得姓始祖姜子牙”一句，於是就給這位未來國母編了一個“姜太公旁支”的身份，也算是身出名門了。
阿青表情依舊平靜，眼中卻透露出猶豫，許久過後，她纔開口道：
龍棲灣最近來了個舉止可疑的算命先生，他既不支攤，也不四處遊走，每次來都直奔學堂，一待就是一下午。
倉促準備了半個月後，科舉考試如約而至。
阿越聽得一頭霧水，剛要出口詢問，就見老道已經轉身離去了。
那個考試途中一會啃燒雞一會嚼人蔘的傢伙，連黎恰好認識，是朝中某位侍郎家的公子，雖然嬌生慣養了些，可真才學也是有的。和那些從頭到尾只捨得啃窩頭的寒門子弟相比，這位高門子弟簡直把科舉當成了春遊。
不知不覺，阿越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裡灰濛濛一片，四周是狂風呼嘯聲，只有遠處有一點紅色光芒。
阿越反覆唸叨着這幾句，總感覺很熟悉，似乎是某種道家的修行法門。
“你，怎麼了？”阿青輕聲問道。
“實不相瞞，此次出行，貧道每個月都會飛鴿傳書向京城報告行蹤，若是突然斷了聯繫，陛下勢必會派人前來調查。
“你是誰？”
“我是……”
不待女子說完，阿越眼前再次一花，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身穿大紅衣衫，坐在高頭大馬上，滿臉帶笑看着新娘坐上花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