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佈局
王柄權二人離開皇宮後，已是亥時，此刻已經過了宵禁時辰，放眼望去，大街上除了他倆再無旁人。
沈千秋這一路被對方折騰得不輕，這會已經不敢再去找自己那位六品百戶的堂哥了。
笑話，捅了這麼大簍子，自己不被那位脾氣本就不好的堂哥打斷腿纔怪。
沈千秋邊思索着邊低頭走路，太過入神，前面人都停下腳步了他也沒注意到，直接一頭紮了上去。
被險些撞了一個跟頭的王柄權轉過身，詫異道：
“你跟着我幹嘛？”
剛纔他也想事來着，根本沒注意到身後還跟着個已將存在感壓到極低的書生。
書生聞言一懵，擡頭看去，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一座府邸門口，高門之上的牌匾赫然寫着“安康王府”四個大字。
“這……”
“別這那的，來都來了，一起進去吧。”
“嗯。”
“姓王的，你要幹什麼？”
王柄權旋轉着手中酒杯，語氣萬年不變地平靜。
沈千秋戰戰兢兢，連話都不敢講了，他怎能看不出剛纔那名爲姜秀成的少年和這位王爺交情匪淺，因此纔有了攛掇他爲自己說話的舉動。
只見一向輕佻的東罕女子此刻竟俏臉緋紅，她收了收衣衫說到：
姜秀成一如既往少年老成，滿嘴酸詞。
……
對於這位無論心思和身手都近乎妖孽的王爺，沈千秋生不起絲毫反抗的勇氣，他驀然想起爺爺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去去去，哪來的叫花子？”
沈家祖上出過一位大將，不過因爲我王家太祖王穆的猜忌，最終難逃兔死狗烹的下場，江東一脈雖然倖存下來，可也幾乎凋敝殆盡，到了你們這代才稍稍有些起色。
王柄權說着，便上前敲響了大門。
王柄權搖搖頭，“還不夠，你爺爺不惜用命給你換來機會，你不會就這點能耐吧？”
“好！”
“應該是岔開了。”
王柄權拿起桌上的銀票，默默揣入袖中，他不願像順帝那樣，將自己活成一個孤家寡人。
王柄權這時收起笑容，認真道：
“你若是通過了會試，我收回之前的話語，並跟你道歉。
“別忘了，你堂哥那還欠我一份謝禮。”王柄權繼續補充道。
再加上這些年他被聖恩帝和順帝輪番算計，已經近乎心理扭曲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軟柿子，還不得往死裡揉捏一番。
“沈千秋，若你想借本王一步登天，總要拿出相應的本事。”
“我若是通過了呢？”
王柄權瞥了對方一眼，“這種招式用一下也無傷大雅，只是別用到自己人身上，那孩子是真心把你當朋友。”
“其實，也不是不行。”
看到院子裡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先是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走上前坐到了桌對面。
“你！”
“……”少年沉默不語，只是拿眼睛去瞪對方。
沈千秋聞言面露窘迫，一旁的姜秀成反而早就習慣了這傢伙的秉性，面色冷漠道：
“你將沈兄置於險地，就該負責到底，此乃君子所爲。”
雖然被擺了一道，但我不得不承認，你們這位老祖確實有些能耐，靠着亦真亦假的手段，不但讓咱倆建立起還算牢固的生死情分，還可以借我的手打壓柳氏，簡直是一舉兩得。
“就這麼一會，你們都稱兄道弟了？要不要本王給你們找個牀鋪大點的房間，好讓你們促膝長談同牀共臥？”
沈千秋做賊心虛，頭低到不能再低，開口說出一句讓姜秀成一頭霧水的話：
“王爺，此事小人也是剛知曉。”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想以殘破之軀，換沈家榮譽滿門，這筆買賣怎麼看都不虧。
王柄權這會洗乾淨從屋內走了出來，那身乞丐裝也換成了文士長衫，看兩人聊得熱鬧，也沒打擾，自己去吩咐廚房做了幾樣下酒小菜。
“不是找你去了嗎？你們沒一起回來？”少年反而比剛纔要驚訝。
回到自己家裡，王柄權煩悶的心情也舒展了幾分，但阿青的死對他來說始終是個疙瘩，這會正自己在院中獨自飲酒。
“王爺，我這就讓他們給您燒上金山銀山和新衣服，丫環實在是燒不了，王妃不讓。
您下次有事託夢就行，不用親自跑一趟。”
來福聲音直打顫，連滾帶爬給主子跪下，邊磕頭邊說到：
“有本事你娶一個看看。”
想到這裡，沈千秋擡起頭說道：
“以後在下的命，便是王爺的。”
你們在朝堂中那些小動作，王家都看在眼裡，只是覺得有愧你們，才一直放任不管。”
王柄權不依不饒，“怎麼，不服氣？你若有志氣，就去考個功名出來，混出個樣子給我看看，否則活該一輩子寄人籬下受這窩囊氣。”
說到最後，來福聲音都帶哭腔了。
“慢着，懷裡的銀子留下，說好了的。”
“王……王爺，下面這麼艱苦嗎？”
王柄權懶得和他客套，直接問到：
本還心懷忐忑的沈千秋聞言大喜，連忙躬身將一沓銀票放在桌上。
“行吧。”姜秀成雖然疑惑，可也沒再多問。
沈千秋聞言面如死灰，直接跪倒在地，顫聲道：
“王爺恕罪!”
王柄權靜靜看着跪地不起的男子，神色漠然，二人這一路來的遭遇，皆出自沈家那位老祖宗的授意，山賊劫道是假，柳家追殺也是假。
王柄權說着，眼光開始在沈書生周身遊離，最後將目光放到了對方屁股上。
“若我猜得不錯，一路以來那些所謂的柳家殺手，都是出自你那位堂哥之手吧。”
“不是我要幹什麼，而是沈家要幹什麼。”王柄權語氣平淡道。
沈千秋聞言擡起頭，目露驚愕。
“起來吧。”王柄權淡淡道。
……
王柄權聞言臉上重新掛上笑意，看向面前少年說道：
“胳膊肘往外拐，白浪費我那麼多米飯養你了。”
王柄權應了一聲，然後仰頭喝光了杯中酒。
開門的是王府下人來福，他藉着門口燈籠昏暗燈光看向來人，發現對方一襲乞丐裝扮後，直接不耐煩擺擺手道：
沈家家主就算再算無遺策，也頂不住天子的怒火，如此一來，能救沈家的就只有他這個敢和皇帝對着幹的王爺了。
王柄權搖搖頭，“算了，你去幫我弄些洗澡水，我身上都臭了。”
“嚴榮榮呢？”
“兩位大才子聊完了？”王柄權戲謔道。
“說吧，沈大才子，你有什麼本事能讓我放過你，放過沈家。”
自始至終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沈千秋絲毫不敢生出怨言，如今整個沈家的性命可全在對方手上握着呢。
王柄權瞥了一眼她那一向傲人的壯觀景象，擡起酒杯輕輕說道：
“現在不行，我還沒這方面的心思。”
“小人知罪！”
此時正值炎熱夏季，楚裡夏裡面穿了一件褻衣，外面還披着外套，但胸前的風情仍是呼之欲出，也難怪王柄權會多想。
本王說到做到，如何？”
若是你有本事和這位沈大才子搶一搶會元的位置，我親自驅車接送你參加殿試。
少年重重扔下一個“好”字，轉頭離去。
“怎麼，怕了？你不是自詡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嗎？”王柄權繼續火上澆油。
來福聽聲音覺着熟悉，便湊近仔細打量起來，這一看不要緊，直接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當兩人都喝到第二壇時，這位東罕公主才停下動作，開口道：
姜秀成一如既往的沒什麼好臉色，只是淡淡問到：
“沈兄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好！以我王爺的身份，給你弄個舉人身份不難，你去參加今年的會試，我倒要看看你幾斤幾兩。”
沈千秋難掩眼中驚喜，滿口答應，恭敬退下，連出府之後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楚裡夏也看出了對方似乎心情不太好，沒再多問，只是拿起一罈未開封的酒，和他一同喝了起來。
王柄權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笑意。
王柄權見狀不由有些好奇，反問道：
“伱怎麼不害怕？”
許是王柄權回來的動靜太大，連住在客房的楚裡夏都聽到了，她一向睡得晚，此刻直接披了件外套就出來了。
若你有幸摘得一甲，那本王納頭拜你爲師，以後見面行師生禮。
雖然不知道對方爲什麼突然關心起了死對頭，但王柄權還是如實回答。
如此費盡心思處心積慮地爲你鋪路，看來你在沈家的重要性，比你自己認爲的要高得多。”
……
楚裡夏離開後，王柄權沉默一會兒，最終拿起酒杯繼續喝了起來，沈千秋二人許是聞着香味了，也湊了過來。
“誰和你說這個了，我說的是正事。”
“人總要更聰明一些，才能活下去。”
“行了，你走吧，有事我會再找你。”
王柄權聞言終於收起了戲謔笑容，雙臂交叉面色平靜道：
“沈氏家主沈火盞，這些年在朝中沒少破費，原本無根浮萍一般的沈家，硬是靠砸銀子砸出個不少堅實靠山來。
“誰說我怕了？去就去！”少年終於被激起了火氣。
雖說沈家並非樹大根深盤根錯節，可在你們老祖宗的悉心澆灌下，也算有了些初見茁壯的勢頭。
少年臉色迅速漲紅起來，卻又實在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二人只客套聊了幾句，就發現對方文采不菲，之後迅速熟絡了起來，言語間也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之意。
來福這會兒也從震驚中緩了過來，在重新換了一條褲子後，屁顛屁顛爲主子鞍前馬後起來。
一句不算廢話的廢話。
“什麼亂七八糟的。”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留你到現在。”
“別這麼看我，沈火盞是個聰明人，即使我不追究，他還是會這麼做。”
“你仔細看看我是誰？”王柄權沉聲道。
“負責？他要是個俊俏的小娘子，我倒不介意娶了他，可他一個大老爺們……”
一路來到前廳，剛好遇到起夜的姜秀成，這個少年看到王柄權反而異常鎮靜，只是略微驚訝道：
“你沒死？”
沈千秋四處打量着這處大到不像話的宅邸，沒敢挪地方，倒是府中那名少年更懂待客之道，給他端來了茶水。
少年顯然早就看出了對方是在耍無賴。
王柄權嘟囔一句，直接繞過對方朝府內走去，沈千秋看了一眼仍跪地不起的下人，心裡有點可憐對方。
王柄權一句話堵得對方啞口無言，楚裡夏反應了好一會才正色道：
“這事你一定得幫我。”
沈千秋見狀臉都綠了，剛想自認倒黴開口服軟，卻聽姜秀成冷哼一聲道：
不大功夫，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就準備完畢，王柄權和沈千秋說了聲“自便”後，就進屋洗澡去了。
和王柄權這個被人坑出八百個心眼的人相比，這位一向只是紙上談兵的讀書人，終究是太稚嫩了些。
也難怪王柄權如此腹黑，修爲盡失的那段日子，他生怕自己死得莫名其妙，和那些活成人精的朝官相比，他自認還是太年輕了，因此凡事他都會深思再深思，哪怕路上偶遇一個落難書生，都要好好猜測一番對方的目的。
一旁的姜秀成有些看不下去了，皺眉說道：
“我不知道沈兄如何得罪你了，但你好歹也是個王爺，犯不着如此以大欺小。”
“在下可以連中三元。”沈千秋依舊垂着腦袋。
沈千秋目瞪口呆，他如何也想不到，這位看似行事衝動的王爺，竟將爺爺的計劃全說中了。
目送姜秀成離開後，王柄權再度回過頭，淡淡開口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
事實上王柄權早就猜到了，因此纔會將計就計，將沈千秋帶入宮，然後當着他面羞辱順帝，這種行爲，無異於將整個沈家架在火上烤。
說到這裡，王柄權直直看向對方，一字一句道：
“我說啥了？”
“回來了？”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一旁的姜秀成見狀先是面露詫異，隨即滿眼怒意看向王柄權。
王柄權的話語，讓這位初到京城的士子再次面色一震，他雖然低着頭，可還是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嚴榮榮怎麼沒和你一塊回來？”
……
王柄權臉上笑意更勝，不過在姜秀成看來卻是滿滿地譏諷，少年冷聲道：
沈千秋聞言略一猶豫，站起身來，書生到底是書生，就這一會，膝蓋已經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是還不等他緩過來，對方下一句話再度將他嚇得跪倒在地：
“剛纔你那招利用人心，很不錯！”
“是！”
ps：月票來之不易，本人清楚其中的分量，謝謝大家的支持。
最近有人說我短，所以今天是四千字的大更，晚上大家就不用等了。
寫到這算是這一卷的小高潮，之後還有更棒的劇情，大家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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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