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朱雀向南方而行。
“咱們真要到湯丙的地盤?”
“聽範眼達說,黑首蛟往南去了,我不能任憑他帶走我的身體。”
“那你做好心理準備,據說湯丙脾氣不好,一言不合是要殺人的。”
“我們只是借過,不去主動招惹事端。”
修羅南邊跟西側不太一樣,這裡沒有窮山惡水,相反,此處有一絕佳湖泊。
湖泊清徹,深不見底,瀰漫在空中的火山灰似乎並未對其造成影響。
湖泊東側,一條巨大蛇尾垂在水中,不時攪動一下,挑起一隻肥碩怪魚拋向岸邊,不待落地,便又被一隻大手接住,內臟都懶得清理,直接丟入口中。
王柄權與朱雀居高臨下,望着那幾欲觸及雲層的巨大身軀,不約而同嚥了口唾沫,他終究低估了古神的壓迫力。
對方鬚髮皆紅,強壯的上半身袒露在外,下半身是一條粗壯蛇尾,呼吸間便會引發陣陣狂風。
朱雀穩住身形,小聲道:
“咱們還是繞道而行吧。”
不等王柄權回答,下方古神突然發出雷霆般的聲音:
“既然來了,何不下來坐坐?”
“不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少廢話!”
“哎。”
他們本沒想離這麼近,奈何範眼達軀體五感遠超常人,老遠便嗅到了黑首蛟的蹤跡,於是循着味找了過來,若非妖物長相實在太磕磣,王柄權還真想湊合用這具身體。
……
落到地面,王柄權從朱雀背上跳下,擡頭直直望着面前威嚴巨人。
湯丙看他模樣奇特,開口道:
“你是邪修?”
“晚輩自三仙島而來,身軀被盜,因此只能暫且用這邪修的。”
對於眼前巨人,王柄權有種莫名熟悉感,剛開始的驚恐也漸漸淡去。
湯丙第一次遇到不怕自己的傢伙,俯下身子道:
“小傢伙,你來這裡做什麼?”
“回前輩,晚輩來找黑首蛟,是他盜走了我的軀體。”
湯丙直起身子,胳膊搭在一旁山脊上道:
“你來晚了,他已經走了。”
“前輩可知他去了哪裡?”
“知道是知道,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爲何不怕我?”
“請問前輩,晚輩爲何要怕?”
“吾乃憎惡之神,世人皆懼於我,看你身後的小姑娘。”
王柄權聞言回過頭,卻見化成人形的小丫頭抖得像篩子一樣,儘管神色恐懼,眼中卻隱隱帶着厭惡。
他終於明白過來“憎惡之神”的含義,又怕朱雀開罪了對方,連忙道:
“她年紀尚小,沒見過什麼世面,還望前輩海涵。”
巨人擺擺手道:
“不礙事,這麼多年本神早就習慣了,若是見了我神色泰然,那纔有了鬼呢。”
“前輩不必過分介懷,晚輩在界外之時,曾遇到過一對兄妹,他們天生遭人嫉恨,只有彼此真心相待,相信前輩定然也能找到不以異樣目光看您的人。”
王柄權正說着,一隻大手猛然抓向他,他心中一驚,下意識用出虛體之術,可緊接着身體周圍一陣扭曲,術法被破,整個人被牢牢握於掌間。
王柄權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有事說事,扯那些沒用的做什麼,估計不知哪句話刺到了對方痛處。
湯丙將腦袋湊近了道:
“你剛纔說的兄妹,姓甚名誰,身在何處?”
“嗯?”
王柄權眉頭一挑,古神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將對方放回地面,神色重歸平靜。
王柄權看對方的反應,隱隱猜到了什麼,他理了理衣服,將結識滄海、月明兩兄妹的經過講了一遍。
古神始終沉默,到最後,王柄權問道:
“敢問前輩,您與他們到底什麼關係?”
“若事情真如你所講,那他們極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王柄權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有如此巧合。
……
千年前,修羅出現一場動盪。
一羣人族修士被髮配至此,他們自詡名門正派,不願與邪修爲伍,獨自立起一個門派。
起初大家相安無事,直至有夥邪修擄掠了人家一位女修,雙方因此開戰,打得不可開交,到最後甚至牽動了古神。
幾個本就互相看不對眼的古神借修士之力掙脫束縛,在修羅界開啓了聲勢浩大的戰鬥。
古神交戰,天崩地裂,連一向堅不可摧的結界都出現了裂縫,當時湯丙也參與其中,與他交戰的是饑荒之神祟成。
雙方交戰中他被對方斬斷一截尾巴,爲了羞辱湯丙,祟成將尾巴直接踢入結界裂縫中。
大戰因修羅意志介入很快平息下來,破碎的結界被修復,而湯丙那截尾巴卻帶着一縷神魂,在機緣巧合下去到外界,化作人形,並結識了一名女子。
女子本是海中鮫人,二人互生愛慕,一同藏在深海中,倒也相安無事。
但之後不久,修羅意志察覺到了漏網之魚,派出追兵前去捉拿。
當日從裂縫逃出的人,要麼被格殺,要麼被捉回,湯丙夫婦也被發現,開始了漫長的逃命。
女子在逃亡過程中發現有孕在身,雖然最終順利誕下兩個孩子,但在長期顛沛流離下身心俱疲,沒撐多久便離世了。
前有圍堵後有追兵,湯丙只能草草斂收妻子,連同剛出世的孩子一同藏於棺內,自己獨自引開追兵。
本打算等事情平息再去尋一雙兒女,不想追兵出手狠辣,但凡有半點反抗,便會當場予以擊殺。
殘魂臨死前以秘術將此事告知本體,湯丙也因此落下心結,整日鬱鬱寡歡、喜怒無常。
與他相好多年的宣姑以爲其另有新歡,就此斷絕來往,獨自前往黑山石寨做了山大王。
……
湯丙緩緩講完,王柄權聽得唏噓不已,臨了還不忘舍幾滴淚水烘托氣氛。
他只知海、月兄妹自小不受待見,卻不想還有這般悲慘身世。
“這位道友,若是你能出去,可否幫我轉交件東西給那兩個孩子。”
聽古神稱呼自己道友,王柄權一時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當然可以。”
湯丙伸出粗大手指,在身前地面上一筆一劃刻出一個複雜符文,嘆了口氣道:
“吾之殘魂化爲人時,曾在深海給未出世的孩子留了一份禮物,這符文是把鑰匙,可打開那裡的封印。”
王柄權點點頭,牢牢將圖案記在心裡。
湯丙信守承諾,指向東邊道:
“金雲山,黑首蛟找他的相好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