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彤好似已經看穿,伸手接過劉橫手上的花,帶着他們去到客廳。
給二人倒上茶水,她就去忙了,王柄權踱步欣賞着滿牆的書畫,劉橫則顯得坐立不安。
片刻後,後方響起一個年邁聲音:
“你們就是曉彤的同學吧?”
王柄權回過頭,不知何時客廳多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劉橫站得筆直,滿臉緊張。
這小子,還真當自己是新女婿了。
王柄權微微點頭道:
“孫教授好,我是青文學院的學生,王柄權。”
“你就是王柄權?”
老太太上下仔細打量着他,旁邊劉橫插話道:
“奶奶好,我是經貿學院的劉橫。”
老人聽他說話有些磕巴,笑吟吟道:
“不用緊張,來這就跟到家裡一樣。”
說完,再度看向王柄權。
“你對字畫有研究?”
“談不上研究,頂多算興趣。”
“我剛纔見你在一幅字面前駐足良久,那是曉彤爺爺生前最愛,我一直看不出名堂,你給我講解講解?”
王柄權知道對方說的哪幅,轉過身面向牆壁,緩緩道:
“字體雖顯雄健,卻少了幾分筋骨,放在這些名家真跡面前,確實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說略顯稚嫩。
以晚輩之見,要麼出自剛練字不久的新手,要麼是女子家強行摹仿男人筆法,而且看紙質,存放了至少四十年往上。”
說到此處,老太太臉色已經有了些許陰沉,王柄權立刻猜到什麼,點到爲止:
“我能看到的只有這些。”
“這老傢伙,怪不得沒事總對着字畫發呆,一坐就是一下午,合着是在想他年輕時的相好。”
教書幾十載一向和氣的老太太,竟當着兩位後輩的面數落起了過世的老伴。
王柄權與劉橫見狀相視一眼,心說沒吃飯倒先吃了個瓜。
老太太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朝兩人歉意一笑道:
“讓你們笑話了,都是年輕時的舊賬。”
二人點點頭,表示理解。
又聊了一會兒,周曉彤走進來喊他們吃飯,劉橫耳朵尖,率先聽到腳步,早早站到牆根對着字畫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看起來煞有其事。
待女子攙着老太太離去後,王柄權走上前道:
“別裝了,整個房間就這一幅印刷品被你瞧上了,眼睛可真毒。”
“我是在內心批判它的庸俗。”
“那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
兩人來到飯廳時,周家人已經坐好了,周母因爲有生意要忙,所以沒來。
周曉彤的父親四十出頭,身材偏瘦,戴着副眼睛,看起來斯斯文文,與兩人猜想中差不多。
簡單打過招呼,衆人一一落座。
周家書香門第,恪守“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很少有語言交流。
兩個年輕人入鄉隨俗,只顧埋頭吃飯,連咀嚼聲都刻意控制。
一頓飽餐後,兩人理應回去了,這時周曉彤提議帶他們去個地方。
按劉橫的尿性,自然毫不遲疑答應下來,拿出鑰匙就要出去,周曉彤攔下他,說地方不遠,走幾步就到了。
三人離開周家,在巷子裡拐了一會兒,很快來到一排倉庫前。
見兩人面帶疑惑,周曉彤解釋道:
“王同學救了我,理應表示感謝,聽奶奶說你對字畫感興趣,就帶着過來看看。
裡面都是爺爺這些年的珍藏,家裡人不懂,一股腦堆在了這裡,我偶爾會過來挑一兩幅拿回去照着練,王同學若是有看對眼的,儘管帶走。”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王柄權嘴上說着,身體卻很老實來到門旁,意思再明顯不過。
周曉彤沒料到他還有這麼無賴一面,笑着拿出鑰匙打開門鎖。
捲簾門被擡起,正如對方所說,裡面雜七雜八擺放了一堆卷軸,一小部分被放在桌上,還有一些直接堆在箱子裡塞進角落,一層壓一層。
除此以外,還有不少未開封的文房四寶,單看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王柄權隨手拿起一幅畫卷展開,紙張少說兩三百年,他微微有些咋舌道:
“劉橫,這間倉庫搞不好能換你那座別墅。”
“你是說我那五室兩廳兩廚三衛的三百平京郊大別墅嗎?”
“滾蛋,我就多餘說這一嘴。”
王柄權確實想幫他,但這傢伙總能弄巧成拙。
“這些東西放在倉庫當真是暴殄天物,先不說蟲啃鼠咬,單就溼氣這麼重,怕是沒幾年就要爛光了。”
王柄權一臉心疼。
“爺爺生前對字畫視若珍寶,奶奶似乎一直有意見,他去世以後,東西便被搬到了這裡。”
周曉彤何嘗不心疼,只不過她是個學生,確實沒辦法左右家裡人決定。
王柄權這時突然轉過頭,朝劉橫道:
“你說你有座別墅?”
“是五室兩廳……”
“得得得!”王柄權趕忙打斷他,“空出一個房間放字畫如何?”
說着,他朝對方眨眨眼,劉橫立刻會意,面露正色道:
“保護文化遺產,我輩義不容辭!”
王柄權面露笑意,看向周曉彤。
“周同學,你看這提議如何,將東西搬到劉橫家裡,我給分門別類歸納好,做好詳細清單,你需要什麼跟他說一聲,他照單給你送過來。”
“那也太麻煩劉同學了…”
“不麻煩不麻煩,不瞞周同學,劉某實則也是個喜愛書畫之人,奈何爲人低調,你們纔不知道,要說我最喜歡……”
王柄權一把搭住他的肩膀,打斷道:
“劉橫樂於助人,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周同學放心交給他就行。”
說完,目光斜了他一眼,對方老實閉嘴。
最後,三人叫來一輛貨車,塞得滿滿當當,送去了劉橫郊外的房子。
……
是夜,別墅二樓,王柄權有滋有味欣賞着一幅幅書畫。
他終究還是小看了周老爺子,裡面居然夾雜了很多大家畫作。
“劉胖子,下午我說錯了,用別墅換書畫,可還遠遠不夠。”
劉橫坐在卷軸堆裡,滿臉生無可戀道:
“都快十二點了,咱要整理到什麼時候?”
“呵,你不是說自己喜愛書畫嗎,纔多久就煩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裝逼。”
“要是累了就去睡吧,今晚我不走了。”
“得,您忙着。”
劉橫走後不久,王柄權從堆積成山的書畫裡抽出一個卷軸慢慢展開。
裡面是一幅帝王畫像,右側以楷書寫着一列落款:
武旌帝元年八月繪。
看着畫卷中的帝王,王柄權嘴角不自覺浮現出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