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有了消息

幽暗寒涼的地牢中,太長公主似再也撐不住,疲憊而蒼老的坐在金巧兒身邊,她抖顫着手指輕輕撫着金巧兒的頭頂心,沉沉嘆息彷彿尖刀一般落在人的心上。

金巧兒卻不爲所動,依然緊緊閉着眼睛,一副壓根兒不在意生死的模樣。

早在打定主意不肯活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在心底發過誓,任是誰來逼問她,她也絕不會說出那個賤人的下落來!

她要死,薄情寡義的賀之洲就註定要遺憾悔痛一輩子!

而那個女人,會在他永遠不知道的地方,受盡痛苦跟折磨,生不如死,比她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的心異常的滿足與平靜,只恨不能立時就能赴死。

“能爲你做的,該爲你做的,母親都已經做了。”太長公主的嗓音沙啞疲憊又帶着無盡的痛苦與疼惜。“可你這孩子怎麼就那麼傻,分明有活命的機會,你偏偏……母親養育你這樣大,不指望你如何的孝順我,到了這時刻。你竟寧願看着你的老母親觸牆自盡!你這孩子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呢?”

金巧兒呵呵笑起來,“能爲我做的,母親當真都已經做了嗎?”

太長公主落在她頭上的手微微一僵,本就凌亂的呼吸此時更亂了幾分。但她最後只是嘆息了一聲,“你還在怪母親當年不肯成全你的心願?如今他這樣待你,可見這麼些年,他對你何曾有半分的情義?你竟還怪母親?母親爲你挑了定國公這門親事,也是爲着你好啊,你怎麼就不體諒母親對你的這一番苦心?母親爲着你,甚至不惜對他下跪……母親這一輩子的臉面都因爲你,因爲你不要了,你還要母親如何?”

“母親的苦心,我自是清楚明白的很。”金巧兒依然呵呵笑着,這一回卻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您不就是想讓我告訴您,那個賤人到底被什麼人帶走了,又帶去了哪裡嗎?呵呵……當日您跟小皇帝的話,我都聽到了。母親匆匆趕過來見女兒,是真的擔心女兒的安危,還是也想知道那個賤人在哪裡?你們都想得到那個賤人,我都知道。”

太長公主的手神經質的抖動了起來,“你、你!”

“母親心裡已經放棄我了,與我說這麼多,又是觸牆自盡的,無非就是想從我口中知道那個賤人的去向。”金巧兒又神經病一樣的桀桀怪笑起來,“可惜母親白費了口舌,我誰都不會說,死也不會說……反正我現在,跟死又有什麼區別?我不好過。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你既知道,你既都知道,爲何不肯告訴母親!”太長公主是真的氣的狠了,很想給金巧兒兩巴掌好打醒她,可眼瞧着她全身上下除了腦袋竟連個能下手的地方都沒有,才幹了的眼淚忍不住又滾了出來,這到底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寶貝女兒,她就算心裡已經放棄了她,也不忍心看着她變成眼下這般模樣,“母親白生養了你這一遭。你這不孝不順的孽障,可叫母親怎麼辦纔好啊!”

她心裡知道賀之洲不可能放任她跟金巧兒兩人呆在一起,就算明面上看不到任何人,暗地裡不定有多少眼睛和耳朵正關注着她們。

她似情緒驟然失控一般,一把將金巧兒緊緊的抱在懷裡,口中痛苦着數落金巧兒如何不孝,卻趁着痛苦的間隙在她耳邊輕聲又果決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引起多大的風波?這大梁王朝,也是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毀了大梁江山的基業!你既知道那女人有着不尋常的本事,又怎麼敢將人就這麼送給了別人?你知不知道燕國與雲國對那女人亦是虎視眈眈?若是她落在了那兩國手中,你可知道會給大梁帶來什麼樣毀滅性的災難!你這個蠢貨,事到如今還不肯將實話告訴我,是真想要將這個秘密帶到黃泉底下去?還是你以爲什麼都不說,就沒有人能找到那女人了?賀之洲對那女人情深意重,如今更是不顧自身安危將身邊所有人都派遣出去尋她了,這樣不管不顧的找尋下去。總有一天會找到那女人,你費盡苦心隱瞞甚至不要命的隱瞞,又有什麼意義?”

金巧兒被她死死捂在懷裡,根本沒有辦法說話,只能嗚嗚着出聲,聽起來像是被太長公主的悲痛所感染,也跟着痛哭起來的聲音。

太長公主趁機又哀嚎了起來,無視金巧兒虛弱的掙扎,那雙原以爲已經衰老無力的雙手卻如鐵鉗一般絲毫不動的禁錮着金巧兒,斷斷續續在她耳邊繼續說道:“只要你告訴母親,那女人到底被你送到了何處,母親答應你,三個月內,一定讓賀之洲到黃泉底下去陪你!母親應承你,不讓你進定國公府的祖墳,一定將賀之洲與你合葬在一處,了了你生前不能了的心願!”

金巧兒的掙扎漸漸止住了,她突兀的悶笑一聲。

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也好,也好!

“母親既答應了我。就一定要做到,不然……不然我做鬼也不會安心的。”她低低的聲音幾不可聞,“那個賤人……”

暗牢中忽然爆出太長公主痛苦絕望的嚎哭聲,她抱着再無聲息的金巧兒哭的肝腸寸斷……

賀之洲修長玉立的身影在突聞那聲嚎哭時,不自覺地僵了一僵。

紅翡一臉沮喪的出現在他面前,“主子,金巧兒死了。不論太長公主如何苦勸,甚至威脅她要觸牆自盡,她也沒有吐口……”

紅翡將自己聽到的太長公主與金巧兒的對話仔細回給賀之洲聽,然而關於太長公主緊緊抱着金巧兒嚎哭時所說的那些話,她卻半個字也沒有聽到。

“金巧兒死了,這條線就算是斷了,主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紅翡頗有些沉不住氣,是她與綠袖將明月弄丟的。唯有趕緊找回明月才能贖了她們的過錯。若是找不回明月來,她都不敢往下想,自己跟綠袖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眼下上京城看似風平浪靜,可她敏感的察覺到,這風平浪靜之下。只怕正醞釀着更可怕的暗流。而王爺一心只系在如何找回公主這一件事上,小皇帝雖說不足爲懼,但他手裡的銀甲衛卻不得不讓人慎重,更有勇安侯府與三皇子,即便三皇子沒有別的心思。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勇安侯府又怎麼肯歇了心思止步於此?聽聞這兩日勇安侯與其世子與宗室以及宗室令來往密切,若是他們爭取到了宗室的支持,雖說現在就開皇家祠堂將三皇子正式添在皇家族譜上的可能性不大,但誰又能擔保勇安侯府與三皇子做不成這件事呢?

王爺與宗室的關係一向不怎麼融洽。宗室對於王爺一人把持朝政不肯分一杯羹給他們的做法早已不滿日久。王爺強勢壓制宗室,宗室在小皇帝那裡也得不到什麼好處,索性換個人來做皇帝,由着他們的心意把持着新皇帝與朝政,豈不是要比一直委委屈屈的在王爺手底下討生活要來的舒服愜意得多?

但凡人都有野心跟慾望,越是壓制的久,他們心裡的野心與慾望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破土而出,而後勢不可擋。

紅翡十分擔心,一門心思撲在尋找明月身上的攝政王能不能留意到眼前的這些危機。

賀之洲只沉?了一瞬。便淡淡的開口道:“準備一下,本王要親自去她最後消失的地方看一看……”

他話音未落,就見最擅長追蹤行跡的楊五面露喜色匆忙而至,“王爺,有消息了。”

“快說!”賀之洲眼睛驟然一亮,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傾,呼吸有些緊促,嗓音都有些發緊。

“屬下領人搜尋附近的山野時,發現了一條十分隱蔽的地道。那地道鑿山石建成,很有些年生了。看起來像是並沒有從此經過。但屬下細細勘察後發現,那條地道有人經過,且還是許多人分批次的進了地道,只是地道通往哪裡,屬下還沒來得及證實。已經讓人順着地道追查下去了!”

“很好!”賀之洲一掃這兩日的陰霾與陰沉,他緩緩勾起脣角,再顧不得許多,“本王要親自前往!”

那一羣人帶着明月幾乎是在瞬間就銷聲匿跡,賀之洲就疑心。他們並未從地面上走,而是有什麼暗道密道之類的。讓人着重在這上面留心,果真就有了新發現。

他迫不及待的要親自去尋人,紅翡與楊五都覺得不妥,深勸道:“王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事有屬下等人跟進,王爺您此時更該注意安全才是。”

賀之洲卻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擺一擺手,開始安排起他不在的事情來。“通知五城兵馬司的張耀與禁衛軍首領傅強,若是宮廷與太長公主府有任何異動,不論是誰,格殺勿論。上京城自今日起戒嚴,京中但有人往外送信,全部抓起來,等本王回來處置!”

這是防着他不在上京城中,小皇帝或太長公主會趁機與上京城附近的駐防大軍勾結起來侍機作亂。雖然兵權在他手中,但掌管着上京城附近駐軍副首領卻是昔年孝文昭順皇后的青梅竹馬,若小皇帝向他求助,未必就不能打動他。

將上京城中事務安排妥當後,賀之洲再不停留,翻身躍上準備好的高大駿馬,“送太長公主回府,金巧兒的屍體丟回定國公府去。”

吩咐完最後兩件事,賀之洲調轉馬頭,迎着不知何時起的狂風策馬狂奔。

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等着他去接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