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深情款款

被攝政王的美色迷得暈陶陶的小檀也回過神來,一邊暗道男人生成這樣不正是公主口中常說的妖孽麼,一邊小心翼翼道:“算着日子,蕭大人就要回京了,他若知道公主和親大梁,不知道會如何呢?”

小檀說的回京,自然是指夏國的京城。

明月腳步一頓,面上卻半點不顯,她跟蕭峰……蕭峰是夏國廣寧王之子,是蕭皇后的親侄,小時候跟長樂一塊兒欺負她,卻被她整的服服帖帖。她以爲他們是不打不相識從小打到大的冤家,卻沒有想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蕭峰竟喜歡上了她。他的心思被皇后知道,皇后怎麼能允許蕭峰娶一個總跟自己作對百般看不上眼的她?

可蕭峰卻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勢,蕭皇后的子侄不多,蕭峰又是蕭皇后最喜歡的侄子,原本是要留給自己閨女的,因此任憑蕭峰磨破了嘴,蕭皇后也不肯成全他跟明月。爲了絕了蕭峰的念頭,更是在商議和親人選期間將蕭峰外派出京,就爲了瞞着蕭峰將明月這個“禍害”徹底送走。

蕭峰執意要娶她,這麼些年相處下來,對明月之心那真是可昭日月,只因明月戲說了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屋裡便連個侍候的丫鬟都不留,就那麼一心一意的守着明月,嚮往着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若說明月對蕭峰沒有半點動心,那定然是假的。只是在蕭皇后無所不用其極的反對,甚至拿華嬪脅迫明月同意和親之時,明月就知道,她跟蕭峰是沒有可能了。

明月與蕭峰的事,也只有最親近的小檀知道。對於小檀突如其來的提到蕭峰其人,明月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她腳下不停,語速不緊不慢,“往後不要再提他。”

她已經和親大梁,斷沒有再回去夏國的可能。就算以後離了攝政王府,天高海闊的,她也沒有想過要回去,重新將自己困在四四方方的空間裡。

既然明知她跟蕭峰已是陌路人,且再無同路的可能,明月又怎會允許自己將過多的無用的情緒繼續用在他身上?

看着小檀分明覺得她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欲言又止的模樣,明月半點表情也沒有。

她從不否認,她的確不是一個溫柔多情的良善人。

她對蕭峰的喜歡,也僅僅是因爲,他的確一心一意的喜歡她等着她。就算她從沒有迴應過蕭峰的喜歡,明月也是半點不心虛的。蕭峰一直告訴她,他能喜歡她守護她,就已經覺得很幸福。因此對於蕭峰日漸的喜愛深情與各種示好,明月接受的很心安理得。

畢竟,他是真的因爲喜歡她覺得幸福啊。既然如此,她喜不喜歡他,回不迴應他的喜歡,又有什麼要緊呢?

她想,大概她真是天生自私又無情的那種人。

思忖間,已經行到賀之洲面前的明月早已掛上了柔美甜蜜的笑容,歉意的垂頭行禮道:“讓王爺久等了。”

賀之洲在花樹底下笑的如同這春日裡的春花一般爛漫多情,他朝明月伸出手來,溫聲道:“有時候等待,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

明月似聽不出他話語中令人不安的深意,低頭看着面前平攤在她面前的大手,那隻手很乾燥,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這是一隻看起來溫暖有力的手。

這更是一隻肆意翻弄着大梁王朝乃至天下雲雨的手!

這隻手如今對她提出了邀請。分明他的語氣是那般溫柔小意,明月卻只覺得心尖兒都顫抖了起來,值得大梁王朝第一人對她做出種種親密曖昧舉止的,大概只有她那華嬪孃親發誓要她誓死守住的天大秘密了吧。

明月忍着內心的惶恐不安,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不管怎麼樣,賀之洲沒有挑明這件事,她且就當做全然不知。她有價值,賀之洲不管對她存了利用亦或是好奇之心,就不會早早兒結果了她的性命。

有時候,有價值就是一種籌碼,總比一無是處要好一些,他要觀察她也好,磋磨她也好,折磨她也罷,總歸小命是保住了的。

這樣一想,明月頓時就安心了。她微微擡眼,微紅了臉對着賀之洲羞澀的笑了笑,纔將蔥白細嫩的小手輕輕搭在賀之洲的手心裡。

他想要演一出深情款款的戲碼,她奉陪就是。

管他想要給誰看呢。

……

大梁國比之夏國自然要繁榮熱鬧的多。雖然其實在夏國,明月能出宮上街的機會也少的可憐,不過到底還是跟着皇后等宮裡那一衆女眷去皇家寺廟上過香,就這麼出了幾次門,若非她那不好應付的強悍脾性,跟車的宮人也不敢太過約束她,讓她得以透過車簾縫看過夏國的街景。

而其實那街景看與不看根本沒甚區別。皇后出宮,場面那般盛大,爲顯尊榮以及以防宵小刺客之流,街道上都是清了場的。禁軍開道,百姓圍觀,所見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明月自然也就歇了看風景的心思。

但大梁民風確比閉塞落後的夏國開放多了,明月與賀之洲乘坐的馬車並不是那種尋常四四方方全將人遮擋的密不透風的那種。華麗的四駕馬車猶如後世常見的那種觀光馬車一般,頭頂明黃的華蓋繡的卻是真真切切的五爪金龍!

明月看的眼眸一縮,身邊坐着的這個男人,竟是從不遮掩自己的野心?這般大喇喇的出來,豈不更坐實了狼子野心的名頭?雖然其實他本就是個野心勃勃之人,但好歹也要遮掩遮掩吧,他也不怕被百姓的唾沫淹死?

明月雖一貫沉穩,但見了賀之洲這輛華麗騷包的馬車後,心裡忍不住翻起了驚天巨浪,饒是她養氣功夫再好,此時看向賀之洲的眼神也忍不住帶出了一些來。

賀之洲卻只作不覺,甚是體貼的指着四處爲明月介紹起來,竟當真是帶着明月出來閒逛遊玩般。

明月一顆心先是忐忑不定,生怕這招搖的妖孽招出什麼禍事來,萬一他被人唾罵,她肯定也少不了被人噴一身口水。可她擔心的事不但沒有發生,民衆對於賀之洲這般萬衆矚目的出行像是早已習以爲常,一點兒也不驚訝賀之洲這攝政王竟敢用帝王才能用的五爪金龍,倒顯得明月方纔的驚訝大驚小怪一般。

衆人見了賀之洲的車駕,自是紛紛走避,面上多是敬畏之色,明月原本想象的驚恐之色倒是鮮少見到。這讓她忍不住又有些疑惑了,傳聞中的攝政王是暴戾殘忍的能止小兒夜哭的角色啊,如今攝政王大搖大擺的出來,好歹也該有個四散奔逃來應景纔對啊!

不過沒有預想中的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明月索性將這些想不明白的事拋諸腦後,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不是爲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便當真認認真真的觀起了風景來。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早春生機勃勃的陽光普灑在紅磚綠瓦亦或是鮮豔奪目的樓閣飛檐之上,使得這繁盛的上京城處處都散發着盎然春意與生機。

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高頭大馬的嘶鳴,令明月覺得猶如置身於一副國泰民安的豐富畫卷之中。看着身邊走過的一張張或滄桑,或稚嫩,或悲傷,或快樂的臉龐,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更堅定了要從“牢籠”中逃出來,過自由自在的小日子的決心。

她難得這般自在的看一會風景,自然也就儘量忽視身邊這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只想着出來一次,怎麼也要看個夠本纔是。

“這金滿樓是上京最大的金樓,公主可要進去瞧瞧?”女人都愛漂亮的金銀首飾,想來她也不例外。

賀之洲的目光落在明月頭上。今日明月梳了個倭墮髻,頭上不過幾點素色珠翠,在髮髻上斜斜插了枝嵌珍珠蝴蝶步搖。

這打扮十分素淨,堂堂夏國公主,竟比不上他府裡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女人。當然賀之洲也知道,她帶來的陪嫁看着多,實則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蕭皇后怎麼可能費心打點她的嫁妝,不過是表面看着光鮮罷了。稍微值錢的首飾頭面,也叫她拿着打點綠袖了。

連她頭上的珍珠蝴蝶步搖,他看着亦是舊年的款式,不禁在心裡搖了搖頭。雖則她裝扮素淨也還不錯,但一國公主這般模樣,還是顯得太寒酸了些。

夏國本就是個彈丸之地,人稀地少,靠的不過是出口皮毛與農耕,之所以能偏安一隅沒有被如樑國之流的強國一口吞了,也不過是因着夏國國主是個膽小識時務的。夏國一早就依附了樑國,而樑國的軍隊也早就進駐了夏國,表面上是爲了保護夏國不受周邊國家如燕國雲國等侵犯,實則,衆人心知肚明,這進駐的軍隊絕無可能再退出夏國,一來,既監視敲打着夏國國主,二來,那也是賀之洲放在夏國看着燕國與雲國一舉一動的眼睛。夏國實則早已是樑國——或者說賀之洲的囊中之物了。

明月聽得賀之洲的問話,乖巧的點了點頭,既然他要做那冤大頭,她也沒有理由拒絕。更何況,演出本就是要收演出費的嘛。

因此,明月那頭點的很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