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師孃說風就是雨,完全無視明月的意願,吩咐小檀準備明月的行李:“什麼金銀首飾的都不必帶,只挑揀兩件換洗衣物就行了。”
又擺出親切溫柔的模樣來對明月說道:“好閨女,你別擔心。咱們雖是輕車從簡的上路,卻也絕不會委屈了你的。這一路上定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會比你在這王府裡的嚼用差了去的。”
明月哪裡是擔心這個,正要開口說話,又被她搶了話去,“你看這王府,看着花團錦簇很了不起的模樣,實則啊,就跟個大鐵籠子又有什麼區別?外頭天高雲闊,你就不想走出去看看?若果真是不喜歡外頭,那也沒關係,我們自然將你平平安安送回來。你不會是不信我們吧?”
這又是誘哄又是威脅的,爲的是什麼呀?明月有些懵,不由自主的看向黃鴻飛。
黃鴻飛輕咳一聲,“師孃,小周才歷劫歸來,此時正是心有餘悸的時候。哪裡有心情跟我們出去遊玩?再說,我們也不是去遊玩的,是去辦正事的好不好?外頭又那麼亂,萬一再出點什麼事情,誰負的了責任?新皇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揹着他將小周帶走了,定然要天涯海角追殺咱們的。咱們好日子且多着呢。您也不想一輩子就在新皇的追殺下躲躲藏藏的過一輩子不是?”
美師孃漂亮的柳眉猛然一豎,叉腰掐手的以茶壺姿勢猛然瞪向黃鴻飛:“你個沒出息的,老孃這麼做爲的是誰?哼,老孃逍遙了一輩子,還沒試過被人追殺是什麼滋味呢,休要嚇唬老孃,老孃是那麼容易就被嚇到了的?”
眼看着黃鴻飛都捱了罵。明月忙忙開口道:“我知道師孃也是好意,想要帶我出去走走散散,我也挺想跟你們一塊兒出去遊玩一番的……”
美師孃立刻轉怒爲喜,拉着明月的手笑眯眯的道:“好閨女,我就知道你最是懂事。好了,旁的咱們不多說了,就這樣決定了。明日一早咱們就起身上路。要是有人敢攔着你,或是爲難你,你不要怕,一切自有師孃給你做主。便是那勞什子的新皇又如何,他要是敢不應,老孃從他眼皮子底下偷個把人簡直是輕而易舉……”
“咳咳。”美大叔實在聽不下去了,什麼偷個把人,這種話好當着他的面跟小輩們的面說嗎?
美師孃斜睨美大叔一眼,到底沒有繼續往下說了,該下手的時候下手,該收斂的時候收斂,她其實最會拿捏尺度了。
“恐怕明月要辜負師孃的美意了。”明月連忙趁機說道:“不說我身體的緣故,我離京許久,身邊的雜事本就很多。還有許多旁的事情離不得我操心,短時間內我是沒有辦法跟你們出去遊玩的。”
見美師孃的臉立時拉了下來,明月忙又哄道:“不過來日方長,待到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外出也安全了,到時候我定然陪師孃一道出門去遊玩,不拘師孃想去哪裡我都奉陪到底。這樣可好?”
美師孃瞥她一眼,哼哼兩聲道:“誰不知道你拿這話是哄我玩兒的?不過算了,老孃大人大量懶得跟你計較。”
她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黃鴻飛一眼,意興闌珊的往外走去,“沒出息的小混賬,以後你的事老孃再不管了。”
美大叔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笑呵呵的腆着臉問:“不管不管,咱們都不管他。素素這是要去哪裡?爲夫陪着你,管是刀山火海呢……”
一路說,一路哄着美師孃出去了。
明月忍不住拿手抹了把額上的冷汗,與黃鴻飛相視一笑。
黃鴻飛便替美師孃道歉道:“師孃沒有惡意的,你別放在心上。”
“我明白。”明月笑道:“這一路山高水遠,外頭又亂糟糟的,你們要當心。”
黃鴻飛點頭,笑着道:“小周,你說當初我若是不聽你的話。非要跟小皇帝或是攝政王較勁,怕是也沒有今日這般跟你這樣說話的機會了,更沒有機會爲杜家做一點事,還要累的師父師孃白髮人送黑髮人……幸而當初我沒有跟着胡鬧,才能留着這條命在。”
明月想起當初問他的那些話,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來,“你心地好,又受不得拘束,其實當皇帝又有什麼好呢,你看賀之洲,忙的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還不如當初那個攝政王逍遙自在呢。爲了江山社稷,爲了黎民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若是幸運的,死後能圖個名垂千古,若是不幸,像厲帝一樣,遭人唾棄遺臭萬年,又有什麼意思?反正我是沒覺得當皇帝有什麼好。”
黃鴻飛便眨眨眼,“那當皇后呢?當皇后又有什麼不好?”
明月由不得嘆一口氣,“正如師孃所說,到時候也不過是從這個鐵籠子換到了另一個更大的鐵籠子裡頭罷了,且一舉一動都要受人矚目,若想成爲一代賢后吧,就要自覺爲皇帝廣納后妃開枝散葉,若做不到,只怕就要成爲御史史官陛下的一代妖后,什麼禍事不好的事盡都要推到一代妖后身上來。這皇后啊,也是頂苦頂苦的差事了。”
黃鴻飛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那你倒是考慮考慮我師孃的建議呀,與其一輩子困在籠子裡被人觀賞還要指手畫腳,不如去到外頭更廣袤的天地隨心所欲,豈不是自在自如?”
明月的目光穿過黃鴻飛,悠悠的看向陽光正好的窗外,她起身走了兩步。方纔笑着道:“若是可以,誰不願意隨心所欲自在自如呢?可是,心有牽掛,又怎麼捨得遠行呢?”
賀之洲在這裡,她走到哪裡都會想起他,又怎麼捨得丟下他去過隨心所欲的日子呢?
黃鴻飛深深的看她一眼,隨即又是一笑,只是這笑容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是爲什麼,略略有些苦澀,卻又十分的坦然與釋然,對着被風吹得輕輕搖晃的珠簾外頭懶懶說道:“我還以爲聽了小周這樣的說話,你該忍不住走出來的,沒想到你竟這樣能忍。”
明月直覺不對,猛地回過頭,就見珠簾一晃,身着刺眼的明黃的龍袍的賀之洲便大步走了進來,不管不顧的將她緊緊往懷裡一抱。
明月愣了愣,方纔伸出手回抱了他,又忍不住拿眼去看黃鴻飛,面上浮上幾許羞澀之意來,“小飛還在呢。”
賀之洲仍是沒有鬆開她,只抽空對着黃鴻飛狠狠一瞪眼。
黃鴻飛摸了摸?子,“行了行了,這就走了。”
再不識趣的留下去,只怕連小周都要怨怪他了。
他也算是爲了自己爭取過了吧,反正能跟師孃一個交代就不錯了。小周是真的很不錯,他也很喜歡她,跟她在一起特別快樂特別放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小周心裡牽掛的,又不是他!
命裡無時莫強求,莫強求啊!
黃鴻飛邁着悠閒的八字步,口中哼着自編的小曲兒走出門去。外頭陽光正好,他擡起頭,嘴角的微笑融合在陽光裡,分外的明亮動人。
……
翌日一早,明月鬆黃鴻飛與他的師父師孃出門,臨到走了,美師孃還不死心的要勾搭她一起離開,弄得明月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就入了她的眼,讓她如此的不捨與看重。
安排好了杜家人的車駕的黃鴻飛轉回來,有些爲難的看着明月,“杜意婉想要見你一面。”
明月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些,“她無非是想要跟我道歉,告訴我那晚上的事情她也是情非得已,請我原諒她罷了。若是我不肯見她,不肯接受她的歉意,只怕她就要因此寢食難安。時刻擔心我會打擊報復她——”
明月擡頭看住黃鴻飛,“你覺得我會嗎?”
黃鴻飛自是搖頭道:“你才懶得跟她計較呢。”
若明月真要不依不饒的行打擊報復之事,又怎麼可能同意杜家人離開京城,留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更方便行打擊報復之事?
“你既相信我,就不該把這件事拿到我面前來說。”明月不悅的白他一眼,“可見你也怕我打擊報復杜家的,是不是?”
“當然不是。”黃鴻飛忙忙澄清道:“只是她纏人得緊。非要我來說,不替她走這一遭她就不肯離開上京城,我被她纏的沒法子,纔不得不走這一趟的。小周,你的爲人我還不不知道麼。你放心,我這就回去罵她一頓,她要是不肯走也由得她。我才懶得管她的事情呢。”
明月纔不管黃鴻飛要怎麼做,反正能爲杜家做的事情她都已經做了,能留的情面也盡都留下了,她本就不欠杜傢什麼。因而送走了黃鴻飛與他的師父師孃後,明月便將杜家人以及杜意婉拋到了腦後去。
恰逢紫荷帶着凡哥兒過來看她,明月心情大好,因不見安太夫人。便隨口問了一句。
紫荷的神色卻有些躲閃與尷尬,“太夫人身體不太舒服,故而不能親自過來,囑咐了奴婢代她給公主問安。”
明月立時從她的話語中嗅出了不對勁來,還問安呢,安太夫人幾時與她這樣客氣生分過了?她思緒幾轉,已是明白了過來,不知安太夫人怎的,竟對她有了成見。
其實也不難猜,安太夫人一向視賀之洲爲眼珠子,寶貝的程度比安小侯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被擄走一事,雖然不是她的錯,但在安太夫人看來。到底是失了清白,是不妥的。她那樣看重賀之洲,自然也看重賀之洲的另一半,安太夫人變得客氣疏離,並非是突然就嫌棄她不喜她了,只怕是覺得,憑她現在,是配不上賀之洲了。
她輕嘆口氣,雖然安太夫人如何想並不會影響她跟賀之洲的感情,但原本對自己愛護有加信任有加的人突然轉變了態度,這人還是賀之洲看重的親人,明月還是忍不住有些黯然傷心的。
不過還是強打精神,關切的詢問道:“可請了太醫去府裡給太夫人診治?如今正是秋老虎的時節,秋燥傷身。雖不是大事,卻也馬虎不得。”
又細細的叮囑了一回。
紫荷也細細的回了話,看起來跟從前沒有兩樣,不過明月與她心裡都清楚,只怕從今往後,安太夫人與明月是回不到從前那樣融洽又親密的相處了。
安太夫人的態度雖然令明月有些難過,不過轉眼也被她拋到了腦後。她要忙的事情還多得很呢,首先是要打起精神來,將賀之洲急需的霹靂火彈交給他。
那東西對雲國來說十分難得,對明月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只不過在“複製”出這些霹靂火彈時,想到它們會有的用途,想到可能會有很多人會因此喪命或者致殘,明月心裡頭還是忍不住涌出不安難過的情緒來。
可戰爭就是如此。她不想死,也不想賀之洲死,除了如此,又能怎麼樣呢?
忙完了霹靂火彈的事,明月仍舊趴在案桌上寫寫畫畫,現在是冷兵器時代,她忍不住想起後世那些方便又厲害的熱武器。有心想要畫些出來,卻又有些擔心這些東西的出現會將眼下本就混亂的局面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不過那種小型的手槍,畫了來防身應該沒問題的吧。
她憑着記憶中的模樣塗塗畫畫了許久,卻都不甚滿意,最後索性將所有圖紙都揉成一團,吩咐守在外間的小檀抱了圖紙去燒燬。
“公主,陛下命人送了兩盆宮裡開的最好的墨菊來供您觀賞。”小檀興沖沖的領着身後抱着墨菊的宮人走了進來。
兩盆開的正好的墨菊正是盛花期。花型爲反捲型,花瓣質薄,顏色黑裡透紅,光澤十分漂亮,讓人看着心情就不由得愉悅了起來。
見明月含笑看過來,小檀忙吩咐宮人仔細擺放菊花,一盆就擺在案頭,一盆擺在窗邊。
一名宮人便討好的笑着道:“陛下說了,公主乏了累了時,便多看看花,也算是給公主解乏了。陛下政務繁忙,不能時常陪着公主,還望公主多體諒陛下。”
這些話哪是賀之洲會說的?明月也不揭穿他,叫小檀打賞了,將人送走後,便瞧着兩盆墨菊發起呆來。
百忙之中還讓人給她送花來,明月撐着下巴含着笑,也算他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