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洲瞧着明月言不由衷的模樣,只覺得憋氣得很。
自那天他們攤牌不歡而散之後,她不但再不肯出現在她面前,便是姨母親自去看她,也被她託詞身體不舒服不見。不出房門半步,但也做足了不舒服的假象,他還以爲她是個有分寸的,使使性子也就罷了,誰想剛纔竟有人來報,她在自己的花園子裡跟姓?的小子玩的不亦樂乎。
她這樣做將他的臉面置於了何地?更讓他惱怒不滿的是,姨母爲着她身體不舒服變着法兒的交代廚房給她做吃的,這要不是瞧在他的面兒上,姨母纔不會爲了個不值得的人這樣煞費苦心!她倒好,如此作爲到底將他跟姨母當成了什麼?
“你到底想怎麼樣?”賀之洲忍了又忍,方將滿腔怒火壓制下來。只是才一開口,他就後悔了,這句話莫名其實的讓他覺得氣勢很弱!
明月自然敏感的察覺到了,咦?他果然很愛這些玉堂春牡丹花?爲着這些花草,他竟然要跟她和解不成?
“小飛喜歡蘭花,我也覺得蘭花很漂亮很有風骨,比牡丹好。”明月慢條斯理的說道,手上還不停的禍害着這些好不容易存活的金貴牡丹,“反正王爺有的是銀子,若真的喜歡這些牡丹。再叫人闢個園子重新種上牡丹就好啦。爲着這個特地趕過來,至於麼?”
賀之洲被她那漫不經心的話語氣的笑了起來,“你以爲本王是爲了這個來的?”
明月一怔:“難道不是嗎?”
不是爲了他心愛的玉堂春跟牡丹,還能爲了什麼?總不能爲了她或者小飛特地趕過來吧?他的傷口可還沒有痊癒呢,她跟小飛加起來的份量怕也沒有這滿園子的花草重要。
等等!她跟小飛加起來……
哎喲臥槽!她乾脆笨死算了,他可不就是怕她攛掇小飛帶她逃走才匆匆趕來的?這也算是爲了她跟小飛吧。
嘿嘿,她跟小飛還是挺有面兒的。
明月苦中作樂的想着,一面不懷好意的覷着賀之洲發?的俊臉。“我說王爺,你這麼急三火四的趕過來,不會是怕我跟小飛走了吧?哎呀,王爺不會是愛上我了吧?纔會如此緊張的擔心害怕我跟小飛走掉?王爺也不要不好意思,我知道我長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要愛上我很容易的,就是沒想到連王爺都愛上我了,可真是我的榮幸!”
她故作嬌羞的朝賀之洲拋去一個媚眼兒。“不過呢,王爺雖然如此愛我,如此害怕失去我,對我這一片深情雖是感天動地、令人唏噓,但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王爺喜歡強取豪奪,可是怎麼辦呢,王爺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她戲謔一樣說着。大眼睛愈發閃閃發亮,閃動着不盡的嘲弄與頑皮,尤其賀之洲的臉色越是難看,她面上的笑容便越是燦爛。
莫名有一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
想來這自大自負高高在上的攝政王,還從來沒有從女人口中聽到過這樣的話吧,不知道他那驕傲的自尊會不會大受打擊呢?
明月正沉浸在打擊了賀之洲的快感中,被氣得差點昏了頭的賀之洲驀地咧開一口白森森的白牙,“本王只要你的人,要你的心有何用?泡酒嗎?”
明月:“……”
她說了半天,被他一句話輕鬆秒殺!
纔剛有點勝利的感覺,一眨眼被人戳漏了氣。明月撇撇嘴,一轉眼又興高采烈的問道:“除了玉堂春跟牡丹,王爺可還有喜歡的東西?”
比如古董擺件什麼的?
賀之洲瞥一眼她興致勃勃的模樣,冷哼一聲,“本王爲何要告訴你?告訴你之後,讓你再像禍害這些牡丹一樣去禍害本王其他東西?”
“不要這麼小氣嘛。”明月再度朝他拋個媚眼兒,“我跟你說啊,男人麼,大方一點,大度一點,女人才會喜歡纔會愛啊!要是都像王爺這樣動不動就冷着個臉,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哪個女人受得了?王爺啊,我這可都是爲了你好,雖說你現在還沒有愛上什麼女人,但說不準哪天就愛上了呢?要是你還這般動不動就掉臉子,動不動就挖心泡酒的,再嚇跑了你心愛的人兒,可怎麼是好喲。”
賀之洲聽得眉頭直跳,卻又忍不住疑惑的看了明月一眼,又一眼,那目光說不出的詭異與莫測。
明月生生打了個寒顫,不等賀之洲說話便丟了花剷起身,自言自語的道:“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唉,姑娘家身體弱,要是淋了雨可是要生病的。王爺自便,我就不陪王爺談心了。拜拜了您吶!”
說罷,彷彿身後有厲鬼追着一般,飛快的走遠了。
賀之洲擡頭看一眼晴空萬里豔陽高照的朗朗晴天,哪裡有半點要下雨的樣子?
不過。她剛纔說的那些話——
賀之洲皺了眉頭站在原地,難得深深地思索了起來。
男人要大方一點,大度一點女人才會喜歡?不能動不動就冷臉,也不能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嘁,小狐狸定然是在欺騙本王!”賀之洲不以爲然的冷嗤一聲,卻站在那裡半天也沒有動彈。
……
“小周,你也被關起來了?”半夜溜進明月房間來的?鴻飛半點也沒有登徒子的自覺,一個倒掛金鉤就從窗戶外頭輕巧的翻了進來,“我見你外頭的守衛更多了,連門口都站了兩個身手不錯的——你這畫的是什麼?”
明月在?鴻飛翻進來時就隨手將桌上的圖紙揉成團丟在腳下,若無其事的回道:“不過隨便畫兩筆,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鴻飛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明月的話題帶走了,“嘿,我帶你去瞧熱鬧,要不要去?”
“深更半夜,有什麼熱鬧好看?”明月興趣缺缺,將畫筆丟在桌面上。
鴻飛笑眯眯的坐在案桌上,嘰裡咕嚕小聲道:“攝政王的熱鬧啊,你不想去看看?”
明月靠着椅背,雙手環臂看着他,“你都說了,外頭到處都是看着我的人,我連這屋子都不能走出去半步,你有什麼辦法帶我出去?”
“簡單嘛,交給我就好啦。”?鴻飛朝她得意的笑了笑,在他腰間的荷包裡摸摸索索半天,取出只綠色的描白色小花的小瓷瓶來,“我師孃說了,行走江湖哪能不配備一些必備良藥呢,萬一遇到緊急情況,那豈不是隻能任由對方宰割了?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小乖乖嗅一嗅都會睡上大半個時辰喲。”
明月驚喜的看着他獻寶,忍不住一把奪了過來,一張小臉迸出耀眼的光芒來:“這是不是就是蒙汗藥?能迅速放倒人的那種?你有這麼好用的東西,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哎喲喂,有了這樣的神助攻,這下跑路有希望了啊!
鴻飛一副受辱的模樣,“這可不是普通的蒙汗藥,這是我師父潛心研究的一嗅就倒,比那需要下到飯菜裡的粗劣玩意兒好多了好不好?”
又撓撓腦袋。“我師孃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不然很丟人的。我不想丟她老人家的人,所以才一直沒用的。”
“不丟人不丟人。”明月喜滋滋的摸着那瓷瓶兒,心裡已經想着怎麼樣才能將這寶貝據爲己有了,眼珠子一轉便笑道:“不是要帶我去看熱鬧,咱們這就去吧。對了,是不是要先把人引進來?”
“嗯,一會兒我拔了塞子,你儘量屏住呼吸就好。”?鴻飛從明月手中拿過瓷瓶兒,“不過就算你忍不住呼吸了也沒關係,我還有可以弄醒你的寶貝。好了,你要怎麼將人引進來?”
他話音才落,明月張口就叫:“啊,有刺客!”
叫聲還未停歇,緊閉的房門便被人從外面撞開了。
鴻飛見明月飛快捏住鼻子,他也迅速的拔開了塞子。那兩人只來得及往屋裡跑了一步,便撲通兩聲摔倒在地。屋裡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外頭的暗衛,就見影影綽綽的?衣人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飛快的穿過門窗撲進門,當然下場都跟前頭那兩人一模一樣。
眼看着屋裡橫七豎八躺滿了?衣人,明月興奮的幾乎要拍起手掌來,哎喲喂,這東西可真是好用啊,簡直所向披靡嘛!
待?鴻飛將瓶子塞住了,明月便迫不及待的放開了鼻子,伸手要去搶那隻瓶子。
鴻飛卻側身避開了,“別把你自己弄暈過去了,咱們還要去瞧熱鬧呢。小周,我跟你說啊,這東西也不是真的就所向披靡,這一回是他們沒有防備纔會中招。他們身懷絕學武藝,很能閉氣的,若下一回還對他們用這一招,怕就沒有用了。”
明月呆了呆,忽然痛心疾首道:“你怎麼不早說!你怎麼不早說啊!好鋼當然是要用在刀刃上的,他們若真的有了防備,豈不白白可惜了這樣的好寶貝?哎呀你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她還指望着這東西逃出府去呢,若是府裡這些明衛暗衛都有了防備,她還逃個屁啊逃!
真是氣的她心尖兒都痛起來了!
鴻飛不以爲意的伸手去拉氣滿臉通紅不住跺腳的明月,笑嘻嘻的哄她道:“別生氣了,我們快去看熱鬧啊。”
“不去不去不去!”她都快被這二愣子給氣瘋了,哪還有心情看什麼熱鬧!
“走嘛走嘛。”?鴻飛竟絲毫也不怕明月生氣似的,連拖帶拉的撒着嬌,“我可是暗中觀察了好幾天的,你不是希望有人殺了攝政王嗎?咱們這就去看看,攝政王會不會運氣不好被人弄死?”
咦?明月大眼閃了閃,“有人要殺攝政王?”
“對啊,咱們現在過去,說不定還能看到整個過程呢。”?鴻飛興致勃勃的說道,“你不想看着攝政王就死在你面前嗎?你那麼恨他,肯定很想親眼看一看的對不對?”
比起看賀之洲被人殺死,明月更想趁着有人要他命的時候往外逃,她咬牙看一眼?鴻飛。“你再給我看一眼剛纔那小瓷瓶兒,還有你說的可以讓人醒過來的寶貝。”
鴻飛狐疑的瞅着她,“這會兒你還看它們幹什麼?趕緊看熱鬧去唄。”
“你給我看兩眼,我就跟你去。”
“真是?煩。”?鴻飛見明月堅持要看,便一面不滿的低嘀咕,一面又往他的荷包裡掏弄起來。“喏,快看吧。”
這回他拿出了兩隻瓷瓶兒,除了方纔那隻綠色描小百花的。還有一隻紅豔豔的瓷瓶,明月仔仔細細的打量兩隻瓷瓶良久,方纔在?鴻飛不耐煩的催促下將瓶子還給了他。
“看完了?咱們快過去!”?鴻飛拉着明月就要走。
“哎喲!”明月忽然抱住肚子彎下腰來,“肚子忽然有點痛,你先過去等我,給我佔個好位置,我一會就過來找你。”
鴻飛憂心忡忡的瞧着她:“怎麼會突然肚子痛,我幫你看看吧?”
“不用不用。”明月邊捂着肚子邊擺手。皺了眉頭吸氣道:“怕是晚飯的時候貪涼用多了綠豆湯,我去淨房,一會就好了。你先過去,不然等一會兒再過去,不就什麼都瞧不見了嗎?”
鴻飛一心想着要看戲,又不忍心丟下明月,“可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我沒事沒事。”明月見他磨磨蹭蹭還不走,立時豎起了柳眉來。“幹什麼,難不成你要留在這裡聽我出恭不成?”
鴻飛圓圓的討喜的白皙臉龐立刻漲的通紅,慌的直搖雙手:“沒有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這個意思還不趕緊出去!”
鴻飛再不敢停留,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明月見他走了,這才放下捂着肚子的手,利落的關好門窗走回案桌旁,略想了想,便提筆畫了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宣紙上赫然出現兩個瓷瓶,一碧綠描花的,一紅豔豔的。
竟與方纔?鴻飛拿給她看的那兩隻瓷瓶不差分毫。
明月呼出一口氣,一把將瓷瓶抄進袖子裡,打開門四處張望了下,屋外一地月光,只有夜風經過。枝葉婆娑。
這院子裡應該已經沒有暗衛了。
明月放心的走出來,小心翼翼摸到了小檀的屋子外頭,她不敢拍打門窗,怕聲音引來別處的暗衛,便取出一直藏在袖子裡沒派上過用場的匕首順着門縫進去,一點點的撥開了門栓,像只貓兒一樣輕悄悄的貼着地面滾進了小檀?漆漆的屋子裡。
“小檀?小檀快別睡了,趕緊起牀跟我……”她的眼睛還未適應屋子裡的黑暗,便聽得呼的一聲,似有人在黑暗中吹了口氣兒,緊跟着,漆?的屋子裡驀然亮起了一簇火光。
有人吹燃了火摺子!
明月悚然一驚,轉身就要往外跑!
“大福啊,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偷偷摸摸跑到本王房間來,可是要自薦枕蓆?”那人在明月身後悠悠開口。
明月倏的轉身看過去。那一簇小小的火光映着賀之洲那張笑眯眯的俊臉,夜風一拂,火光跳躍間,讓他看上去陰暗如同鬼魅。
“你怎麼會在這裡!”明月看到本該在蘅蕪苑的人,卻莫名其妙出現在如梅閣屬於小檀的房間裡,只覺得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這裡明明是小檀的房間!”
“這整個攝政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喜歡哪個房間就在哪個房間睡覺。怎麼,大福你有意見不成?”賀之洲手持着火摺子,坐在靠窗的軟椅上,懶洋洋的詢問道。
明月心裡直發毛,硬着頭皮回道:“王爺想睡哪裡自然是王爺的自由。不過我的婢女小檀去哪兒了?”
賀之洲慢條斯理點燃了他身旁的蠟燭,小小一點燭光幽幽暗暗的跳動着,更令明月覺得不安了起來。
他起身,朝着明月慢慢走過來。逆光下他的身影半明半暗,頗有些飄忽不定的感覺。
他已經走到了明月身前。
明月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總覺得這時候的賀之洲處處都透露着不對勁兒。
他明明該在蘅蕪苑的。
有人會去行刺他或者謀害他,?鴻飛都趕過去看熱鬧了。
可是明明該呆在蘅蕪苑的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小檀的房間裡?只是巧合還是,他根本就是在等她?
想到這個可能,明月背心都沁出了冷汗來!
不會的不會的,她也是臨時起意,先前根本沒有計劃過。他又怎麼知道她的打算而故意等在這裡抓她個正着?
定然只是個巧合而已!
如若不然,他豈不是成了個未卜先知的妖怪了?
不能自己嚇自己。否則自個兒陣腳一亂,就真的只剩被他宰割的份兒了。
明月吞了口口水,臉色比鬼還要白,袖子下的手指緊緊抓着方纔撬門的匕首,緊的那指尖瞬間刺透了她掌心的皮肉。
賀之洲弓下身子,擡手側過明月的臉,仔仔細細的端詳着。
眉。眼,脣,然後掃過她細瓷般白的脖頸。
他似輕輕的笑了笑,面上掛着倨傲的表情,懶洋洋的,漫不經心。
然而在他望向明月的眼中,有兩團熾芒如同熊熊烈火燃燒,彷彿要將她噬咬啃盡,吞個精光,“傻瓜,要跑路還惦記要帶着包袱,怎麼可能跑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