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哥兒一直哭着要找他娘,明月耐心哄着他,她也不知道三歲的孩子到底明不明白死是什麼意思。只得反反覆覆的跟他說:“我們先找到劉嬸子,再去找你娘好不好?只有劉嬸子知道你娘在哪裡啊,你還記得之前跟你娘住在哪裡嗎?”
凡哥兒雖然哭得厲害,明月的話他卻都聽見了,一邊抽噎着,一邊拿小手抹眼睛:“我不記得……走了很久很久,還坐了大船跟牛車。”
他還小,對時間並沒有概念,但還記得坐了船跟牛車。可見他們在路上費了許多功夫的,那劉嬸子肯花這麼多功夫與盤纏將凡哥兒送到京城來,可見是個淳樸善良的好人。
安太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那劉嬸子倒真是個好人,一個婦道人家就這麼背井離鄉的將凡哥兒送到了京城來,咱們家一定要找到她,好好報答她。”
明月也微笑起來,安太夫人沒有用惡意揣測劉嬸子一個鄉村婦人背井離鄉送凡哥兒回京城的目的,可見她也是一個豁達良善的人。
便哄着凡哥兒說了劉嬸子的長相,安太夫人聽了,忙吩咐人到外頭去找,當着凡哥兒的面鄭重其事的說:“一定要將人找到!”
凡哥兒看安太夫人的眼神就少了些慌張與怯意。
得知他沒有吃午飯,安太夫人又揚聲吩咐人送吃食過來。
明月原想將他放下來,誰知凡哥兒依然緊緊摟着她的脖子不撒手,明月無奈,只得抱着他坐下來。紫荷想要喂他吃東西,他卻偏過頭不理,只咬着脣垂着眼藏在明月懷裡。
明月只得道:“還是我來做吧。”
舀了香滑細嫩的雞蛋羹湊近凡哥兒脣邊,都以爲他又要使性子不肯吃,誰料他竟乖乖的張口吃了。
明月見他肯吃,心裡也高興,小半會兒功夫,一碗蒸蛋羹就吃完了。他人小。明月也不敢喂多了,聽他小小聲說飽了就不再喂其他的,“你要不要睡一會?”
凡哥兒猛地擡起頭,緊張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細細的手指緊緊抓着明月的衣襟,一副害怕被她丟下的模樣,“我不睡!”
“那我們說會兒話好不好?”他膚色很白,因而眼睛底下的淤色就顯得特別明顯。這孩子是昨晚進府的,怕是害怕的一整晚也沒睡,明明眼睛都要打架了,卻還是硬撐着說他不睡。
這是怕睡着了之後明月會丟下他不管吧?
明月給安太夫人使了個眼色。安太夫人便歉意又感激的點了點頭,領着人無聲的退了出去。明月便抱着凡哥兒躺在牀上,她自己也跟着躺了下來。
凡哥兒立刻鑽進她懷裡,雙手依然緊緊抓着她的衣襟。
明月便對他溫柔的笑起來,一邊輕拍着他小小的身體,一邊問道:“那天晚上,凡哥兒爲什麼會跑出去呢?”
他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麼會忽然那麼大的氣性跑出別院去。且那院子裡還有人守着,明月怎麼想都覺得有些蹊蹺。
凡哥兒細細聲說道:“劉嬸子說,我娘已經死了,以後我再不能回去了。要一直住在這裡。她還說,她也不能一直陪着我,地裡的?要熟了,她要趕回去收?……我害怕,不想留在那裡,我也想回去。我娘在家裡等我,我要回去找她。”
他說着,又傷心難過了起來,眼淚落在明月的衣裳上,很快就氤氳成了溼溼的一團。
明月想起之前的婆子回話說,他們是在城門口找到凡哥兒的。這才知道這孩子是想出城回去找他娘呢。
這麼小的孩子,居然也能順利的找到城門口。明月在心裡輕嘆一聲,“其實凡哥兒不用回去,也能找到你娘呢。”
凡哥兒淚眼朦朧的眼睛霎時睜的老大,“真的嗎?那我娘她在哪裡?我好久沒看到她了,好想她的。劉嬸子說她死了,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我可傷心了。姐姐,。你真的知道我娘在哪裡嗎?”
明月只得繼續往下編:“我當然知道你娘在哪裡,不過現在我們看不見她,等到了晚上纔可以看到你娘。所以你現在乖乖睡覺,等你睡醒了,我就幫你找你娘,好不好?”
“好,我乖乖睡覺。”凡哥兒說着,當真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很快的,就響起了他均勻輕柔的呼吸聲。
他果真是困極了。
……
明月從屋裡出來,見安太夫人就等在外間,忙上前輕聲道:“太夫人,凡哥兒睡着了。那孩子估計昨晚一晚上沒睡,困得很,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安太夫人起身拉了明月的手,又是感激又是滿意的拍着她的手背道:“今日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哄着他,還不知道要鬧多久呢。”
“太夫人太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她雖說的雲淡風輕,但太夫人還是十分感激她,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走了出去。
安太夫人也覺得凡哥兒可憐,她自也知道,倘若自己對凡哥兒一點都不傷心,底下的人看着她對凡哥兒的態度,也會踩低作踐凡哥兒的。因此一出門便對守在門口的丫鬟婆子厲聲說道:“好好照顧小少爺,若再有之前那樣的事發生,我誰都不問,只將你們全都打出去!”
安太夫人發了話,丫鬟婆子們哪還敢怠慢,紛紛應了是。
明月見狀,這才放下心來。有府裡的丫鬟婆子盡心盡力的照顧凡哥兒,凡哥兒不會再受委屈,想必很快就會將她忘到腦後了。
小孩子都是沒有長性的。
可她實在放心的太早了。
到了晚飯的點兒,紫菀跟小檀剛將飯菜擺上桌子,便聽見外頭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紫菀忙放下手上的事轉出去,明月便聽見她在外面低聲訓斥小丫鬟:“跑什麼跑?怎的一點規矩都沒有?若吵到了公主,管事媽媽少不得要打你兩板子。”
“紫菀姐姐,我也是沒有法子。”小丫鬟甚是委屈的聲音也傳了進來,“小少爺醒了,沒見着公主,立時又哭鬧了起來,不肯吃藥也不肯吃飯,誰喂都不成。殷媽媽也沒有法子,才叫我來求公主過去看一眼。再不成,就只有稟告太夫人了。”
若是驚動了太夫人,她們那院子伺候小少爺的人只怕都要被太夫人責罰了。是以,無計可施的衆人只得求到明月跟前來。
小檀也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忍不住撇嘴抱怨道:“那也不能來找公主啊,這是把您當成什麼了?公主乃是金枝玉葉,又不是專門哄孩子的。”
又緊着勸明月,“公主您可千萬不能去,這要是開了先例,往後那小少爺但凡有點什麼,她們就都找上你,那不成了您幫着她們帶孩子了?憑什麼呀,您住到這裡來,可不是爲了給人家帶孩子的。”
帶孩子這種事,都是乳孃跟底下的人的事,只是要把她家公主當乳孃還是當下人呢?
小檀很不情願讓明月過去哄孩子。
明月笑吟吟的瞧着她,“之前不是還很同情凡哥兒的?對着那個假的凡哥兒你都關懷備至,怎麼如今卻不許我關心凡哥兒了?”
小檀鼓着臉頰道:“這不一樣,我現在還是很同情他啊,可我關心他跟公主您關心他又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明月邊說邊起身。
小檀見狀,急的不得了,脫口說道:“您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凡哥兒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生的孩子,您這不是自降身份嘛。”
明月聽得好笑,一邊往外走一邊淡淡道:“金尊玉貴?你什麼時候見我金貴過了?”
“公主!”小檀氣的直跺腳,可明月已經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她咬着牙站了一會,不得不快步跟了上去,到底意難平,在明月身邊小聲嘀咕道:“就算要過去幫人家帶孩子,您好歹也先吃兩口飯啊,別到時候餓着了您自己!”
明月就吩咐她:“把我的飯菜送到凡哥兒那邊,我跟他一塊兒吃得了。”
想着那小小孩子滿是眼淚的小臉與慌張依賴,明月就狠不下心不去管他。
她一邊在心裡嘆氣,一邊暗自想着,最近她的心是不是越來越軟了?
對?鴻飛如是,對凡哥兒也是這樣。
唉,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凡哥兒的院子裡燈火通明,小丫鬟們見了明月,一個個跟見了菩薩似的興高采烈,只差沒念阿彌陀佛了。雖然她們都很擔心,但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以免驚動了安太夫人,俱都熱情萬分的引着明月進了屋。
屋裡年紀最大的殷媽媽是安太夫人從自己身邊撥過來照顧凡哥兒的,她此時正端了碗,半蹲半跪在縮在牆角哭鬧的凡哥兒身邊,求祖宗似的求着他吃飯。
凡哥兒卻只是哭鬧,兩隻小手還揮舞着要趕走殷媽媽,“你走開,走開,我不要你,走開!”
一臉無奈的殷媽媽一轉頭看到明月進來,雙眼也亮了起來,忙起身對明月行了禮,“公主,您可算是來了。小少爺一直吵着要找您,奴婢們實在沒有法子,這才……還望公主海涵。”
明月還來不及說話,凡哥兒已經炮彈似的衝了過來,緊緊抱住明月的雙腿不撒手。一邊嗚嗚哭的好不可憐,“你到哪裡去了?我好害怕……我怕你跟我娘一樣,也要不見了……”
明月只得蹲下來哄他,“我不會不見的。因爲要吃晚飯了,所以我讓人去廚房準備晚飯去了,你看,我把晚飯都帶過來了,想找你陪我吃晚飯呢。”
她指了指紫菀跟小檀帶過來的食盒,笑着抱起他來,“你要不要賞臉陪我吃飯呢?”
凡哥兒扭頭看了眼正在擺飯的紫菀跟小檀,這才停止了嗚咽,乖乖的擦了眼淚,用力點頭,“好,我陪你吃飯。”
明月就笑了起來,“凡哥兒真乖。”
凡哥兒蒼白的小臉紅了起來,他不好意思的將頭埋在明月肩窩裡,悶聲笑了起來,頗有些驕傲的說道:“我娘也說我是最乖的好孩子。”
這回凡哥兒沒讓明月喂他,自己用銀勺小口小口的吃着飯,他的吃相很斯文,半粒米飯也不曾掉在桌子上。
明月原還想叫丫鬟來喂他,見他自己會吃飯,便擺了擺手,只讓丫鬟給他佈菜。
不難看出來,凡哥兒的教養其實很好。他的娘在那麼貧困的環境下,還能將他教的這樣好,明月都忍不住要想,那是怎樣一個女子呢?
凡哥兒雖還是有些緊張,不願意讓殷媽媽等人靠近了服侍,但明月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衝他微笑,不知爲何他就沒有那麼排斥殷媽媽等人了。
用完了晚飯,他由着殷媽媽等人給他淨手漱口,只很快又撲進了明月懷裡,“姐姐,你說了要帶我找我孃的。現在就是晚上了,我娘到底在哪裡啊?”
明月原以爲他睡一覺就會將這事兒給忘了,誰知這孩子還記得這樣牢。明月在小檀那壞丫頭幸災樂禍的笑容下抽了抽嘴角,又有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悔悟感。
可凡哥兒就這麼滿臉期待的眼巴巴的瞅着她……明月只得硬着頭皮抱起他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用力回想,今天晚上到底有沒有星星呢?
剛纔過來的太急,竟忘了擡頭看上一眼,要是沒有星星,她可要怎麼編啊?
應該有星星的吧。各種劇裡邊。只要有這個梗兒的,都會是有星星的夜晚。這就是個套路嘛,沒道理到了她要用的時候,星星們就不給她面子了吧!
明月握拳,嗯,肯定會有星星的!
只是當明月帶着凡哥兒走出去,擡頭想要仰望星空卻只看到漆?一片時,明月不但嘴角抽了,她只覺得九天驚雷滾滾而下,打得她全身都?了。
臥槽,說好的璀璨的星空呢!
明月木頭柱子似的僵立在?漆漆的夜空下,淚流滿面無語凝噎。
沒有星星,叫她怎麼哄凡哥兒說你娘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這樣的鬼話啊!
偏凡哥兒還抱着她的脖子緊張又認真的問,“姐姐,我娘呢?”
跟着明月他們出來的丫鬟婆子也都好奇的望着明月,十分不解她出門呆呆望着夜空那種彷彿被雷親了的呆滯模樣,見她久久沒有動作也不說話,心裡頭都不由得七上八下了起來。
明月終於動了,她鬱卒的吐出一口氣來,抱着凡哥兒坐在新做的鞦韆架上,她也挨着他坐了上去,硬着頭破編造道:“因爲昨晚凡哥兒沒有乖乖睡覺,今天也不肯乖乖吃飯,所以你娘藏了起來,不讓你看見她呢。”
她這話一出,凡哥兒便便扁起了嘴巴要哭。
明月見狀頭皮更?了,只得威脅他道:“你要是哭了的話,明天晚上也見不到你娘喔。你乖乖的,你娘就會出來見你了。”
凡哥兒便忙用力吸鼻子,強忍住情緒跟眼淚,飛快搖頭道:“我不哭我不哭。我以後都不哭,會乖乖睡覺,也會乖乖吃飯。那我娘就會出來見我嗎?”
他睜着?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盯着明月,小狗似的可憐又可愛。
明月便摸摸他的頭,肯定的點頭道:“你乖乖的,她當然會出來見你的。”
“可是,她在哪裡呢?”凡哥兒鍥而不捨的追問。
“劉嬸子不是跟你說,你娘死了嗎?每個人死了之後,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明月深吸一口氣,用輕柔和緩的語調低語道:“這樣呢,每當我們想念自己的親人時,只要擡起頭,就能看到他們。他們也很捨不得我們。所以纔會變成星星,讓我們一擡頭就能看到他們。雖然我們再也看不見他們的模樣,可是呢,你知道你娘就在那裡看着你,她也很想你。所以你不要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娘,她會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的。知道嗎?”
凡哥兒便努力的仰起脖子往天上看,半晌垂頭喪氣的道:“可是今天晚上我娘她一點兒都不想我。”
見他相信了自己的鬼話,明月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才又笑道:“你娘肯定也很想你的,可是你不好好睡覺不好好吃飯的話,身體就會很不好。你娘很生氣你不肯好好照顧自己,所以纔要懲罰你今晚看不見她啊。其實她心裡也很難過,但爲了你好,她只好使勁忍着。你也不希望你娘那麼辛苦的忍着不見你對不對?”
凡哥兒使勁點頭,“我明白了,我不會讓我娘難過的。以前她生病的時候,我答應她會很乖,會聽祖母聽爹爹的話,娘一定是知道我沒有很乖,沒有聽祖母跟爹爹的話,所以才生我氣不見我。我都明白的。”
明月瞧着凡哥兒這般懂事的模樣。都不知該欣慰還是心虛。
凡哥兒總有一天會長大,她這蹩腳的謊言,也總有一天會被拆穿的,但願到時候凡哥兒不會怪她纔好。
原以爲這就將凡哥兒忽悠過去了,沒想到凡哥兒又問道:“姐姐,我娘離我那麼遠,我想跟她說話,她肯定聽不見的,那可怎麼辦呀?我有好多話想要跟我娘說呢。”
明月:“……”
這謊言的雪團是要越滾越大的意思嗎?
“姐姐,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凡哥兒一臉期盼的望着明月。
明月:“……你可以給她寫信啊。”
她話音一落,小臉上便漾起了歡快的笑容來,撫掌道:“沒錯,我們可以給你娘寫信的——小檀小檀,讓人找幾隻孔明燈來!”
“孔明燈?”小檀一臉不解,“眼下不年不節的,您要孔明燈幹什麼呀?”
“別問那麼多,叫你去找你就去找來嘛。”
見自家公主興奮的眼睛都似在發光一般,小檀便也不多問了,轉而去找紫菀要孔明燈。
紫菀聽了小檀的要求,也很有些疑惑,她卻沒有多問什麼,只笑着道:“元宵節時府上買了不少孔明燈。應該還剩下不少,我這讓人去找來。”
……
時下已經有了孔明燈,只是一般年節下或者寺廟裡有什麼重大節日纔會放燈祈福,這平白無故的要找孔明燈,自然引起不少人猜測,就連正院裡的太夫人都被驚動了。
聽說是明月要的,安太夫人便找了紫菀來問,聽說明月要孔明燈是爲了哄凡哥兒高興,便忍不住嘆了口氣,面上卻帶着笑,“明月這孩子,雖也時常掛着笑,我卻一直覺得她是個性子清冷的。倒沒想到她肯爲了凡哥兒這樣費心……她着實是個不錯的孩子。”
她身邊的心腹王媽媽便笑着奉承道:“誰說不是呢。公主心地善良,是太夫人您和小少爺的福氣。”
安太夫人就又嘆了口氣,“若是洲兒不中意明月,我定要爲那不孝子將明月娶過門來的。那才真真是我的福氣呢,只可惜……不過明月嫁給洲兒也好,這麼多年了,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不論之前我如何催他,這成親的事就是不肯鬆口,如今總算是點頭了。又是明月這樣的好姑娘……我該爲他高興纔對。”
“依着奴婢說,不管是王爺還是咱們侯爺娶了公主,那都是您的福氣。您想想,王爺他平日裡對您多孝順?您可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王爺孝順您,以後公主不也一樣的孝順您?這說來說去,都是一家人,所以呢,這還是您跟小少爺的福氣。”
“你啊。”安太夫人被她說的笑了起來,“知道我愛聽什麼話,便撿了我愛聽的話來哄我——罷了。難得凡哥兒高興,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王媽媽忙扶了安太夫人起身,主僕兩人領着丫鬟婆子往凡哥兒的院子走去。
還沒進院門,便聽見裡頭傳出凡哥兒清脆響亮的笑聲來。
安太夫人忍不住駐足,與王媽媽對視一眼。
“還是公主有法子,能讓小少爺這樣開心。”王媽媽笑着道,擡頭看見一隻孔明燈正悠悠的往天上升去,“太夫人您瞧,這就放上了呢。”
孔明燈一隻接一隻的升上了天空,在漆?的夜空下,點點光芒閃爍着。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姐姐,這樣我娘真的可以看到我給她寫的信嗎?”
安太夫人一進去,就聽見凡哥兒緊張的詢問着明月。
他們此時坐在亭子裡,丫鬟婆子都在亭子外頭服侍着,明月正揮着筆埋首寫着什麼,凡哥兒就?在她身邊使勁的看着,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安太夫人就見明月頭也沒擡的笑着說道:“放心,咱們放了這麼多燈,你娘肯定能看到的——還有什麼話想要跟你娘說?”
“還有還有。”凡哥兒忙又說道:“你告訴我娘,我很快就會學寫字的。到時候我就能親自給她寫信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的,我娘希望我好好讀書,姐姐你告訴她,我會好好讀書,不會讓她失望的。”
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嘰裡呱啦說了一大串,明月也不嫌煩,笑眯眯的應着他:“好好好,我都給你寫上。你這麼乖,你娘肯定不會失望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話,旁邊的丫鬟婆子俱都會心的笑着。
安太夫人聽着。也笑了起來,她看着明月的眼神,愈發滿意溫柔了起來。
幽靜小道的盡頭,廊下的燈影模糊了夜色的暗沉,恍惚的光影勾勒出一道清峻的身影。
他安靜的站在那裡,靜靜地與黑暗融爲一體,臉上卻淡淡的籠了一抹笑意,似水而無光,卻漫溢出來,帶着攝人心魄的孤寂與絕傲與奇異的溫柔,宛若流水潺潺,似要將什麼牢牢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