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仗之後,元軍就一直按兵不動,承影聽說,所有的元兵都被派出去尋找自己的屍骸,有權力下如此命令的人,承影不難猜出是誰。
“凌……”承影覺得自己這樣拋下遇頌凌和三個孩子一走了之很不負責,雖然他這樣做是爲了他們好,但終究是欠他們一個交代,況且,還有一件事,他必須提醒遇頌凌。
這些日子承影爲了不露出破綻仍是住在霍剛的密室中,對於這位父親,承影嘗試着去接受,畢竟他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拋開霍剛的身份立場,他的謀略武功也着實讓承影佩服。
“我要出去一下。”晚飯過後承影淡淡的說。
“要不要我派人保護你?”霍剛問。
“呵~~是派人監視我吧。”承影冷笑。
“不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你也知道,現在元兵在到處找你,我是怕一旦被他們發現你是假死,你身上的罪名就再也洗不清了。”霍剛急忙解釋道。
“我身上的罪名……早就已經洗不清了……”承影極輕的嘆了一口氣,不知應可憐命運多舛還是可嘆造化弄人。
“這些你帶着,路上……注意安全。”霍剛來到密室後,將一樣樣東西從包裹中拿出,夜行衣、匕首、飛鏢一應俱全,又從懷中拿出一紅一藍兩顆藥丸,“這兩顆藥丸你也帶上防身,一旦被元兵撞到,含住藍色的,將紅色的揉碎於掌心讓藥粉隨風飄散,這藥的份量足夠讓一隊人馬睡上一天一夜的。”
承影暗暗感動於他的細心周到,低聲道謝,將東西一一準備好,踏着夜色直奔元軍大營,輕車熟路的避開所有守衛,直到遇頌凌的房間外。他的房間內並沒有點蠟燭,但承影還是憑藉超羣的眼力找到他的所在。遇頌凌靜靜的坐在牀沿,身旁是並排放着的白詭和烏刺,手中緊攥着的是那一角染血的衣襬,喉嚨處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承影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承影輕輕的走進門,他本以爲以遇頌凌的功力會很快發現他,卻直到他站到遇頌凌的身後,他依然一動不動的攥着那角衣襬坐着,喉嚨處嘀咕的聲音他依然是聽不清楚。承影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遇頌凌才猛然回過神來似的猛地顫慄一下,看到身後的蒙面人,條件反射般的猛地出掌。
承影邊退邊擋住了遇頌凌的幾招攻擊,退到窗戶旁時不小心撞上了桌子,隨着一聲響,他聽到了門口侍衛匆忙的漸漸清晰的腳步聲。
承影一手捂住遇頌凌的嘴,在他削向自己右臂的手掌沒有落下之前,以右手食指沾上茶水在桌子上匆忙寫了兩個字:是我。
遇頌凌凌厲的掌風驟然停止,連同身體也是一僵,那乾淨利落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太子,發生了什麼事?!”聚集在門外的侍衛問。
看着遇頌凌的手臂頹然垂下,承影猜想他已經知道是自己了,試探着放開捂住他嘴脣的手,只聽遇頌凌平靜的說:“沒什麼,不小心碰到桌子而已,你們都退下吧。”
“是!”
侍衛們紛紛退下,遇頌凌迫不及待的轉身,顫抖着拉下承影臉上的黑布,喜極而泣的說:“我就知道你沒死!我就知道,他們是騙我的!沒有找到屍首,怎麼能說是死了呢。”
藉着月光,承影吃驚的發現不過幾天的功夫遇頌凌竟消瘦了許多,憔悴的容顏與昔日的風華絕代判若兩人,心中愧疚,更是難過,輕輕摩挲着他的臉頰,顫聲說着:“對不起……凌,對不起……”
“呵呵~~別說傻話。”遇頌凌將承影擁在懷中,輕輕的摩挲着他的長髮,驚魂未定的說,“他們說親眼看見你被亂箭射中,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草。”承影嚴肅的說,“用*草使士兵產生幻覺,以爲我被亂箭射死。”
“原來如此,可是你怎麼會?……”
遇頌凌的話還沒有問完,便被承影打斷說:“小心那個張路!”
“嗯?安太師的管家?”
“他絕不會是個管家那麼簡單。”承影肯定的說,“他很有可能就是將消息透露給東陽國的人。”
“他?”遇頌凌眉頭一皺,“我早就覺得那個張路不簡單,但你說是他將情報透露給東陽國,可有證據?”
“他用來迷惑你派去監視他的探子的*草,正是產自東陽國的蔓藤山。”承影回答。
“承影……”遇頌凌似乎是察覺到了異樣,盯着承影的眼睛沉聲問,“你怎麼知道……那*草產自東陽國?”
遇頌凌看着承影與自己對視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心中隱隱生出不安的情緒,只見他深深的低下了頭,不停的小聲說着:“對不起,凌,對不起……”
“爲什麼一直說對不起?”遇頌凌擡手托起他的臉,卻被承影牢牢抱住,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遇頌凌的手臂漸漸收緊,希望能安慰他,心疼的問道,“承影,究竟怎麼了?”
“我……以後恐怕不能在你身邊陪着你了。”承影的聲音已不復往日的冷靜,甚至帶着輕微的哽咽。
“什麼?你說什麼?!”遇頌凌大驚,“你要離開我?”
“在你身邊的這些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承影沒有聽到遇頌凌的話般繼續說着。
“爲什麼?爲什麼要離開我?!”遇頌凌扳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問道,“承影,你究竟……知道了什麼?”
承影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像是自嘲,更像是無助:“凌,你知道麼,他們說的不錯,我的確是霍剛的親信。”
“你說什麼?!”遇頌凌心中一涼,莫非承影知道了什麼。
“呵呵~~我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我終於……找到自己的父親了……呵呵~~霍剛就是我的父親。”承影在笑着,眼淚卻一滴一滴的順着臉頰淌下,“凌,我是東陽國大將軍霍剛的兒子。”
“承影……”
“百里族那日丟的並不是什麼寶藏,而是我爹爹百里譽雅的生平記事。朝中已經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必須遠離你,必須讓所有人都認爲我已經死了,只有這樣皇上纔不會繼續追究,這有這樣你和孩子們纔不會受到牽連。”
“承影!”遇頌凌看着承影步步後退,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卻見他突然將一個什麼東西放到嘴裡,右手一揚,一股淡淡的香味從他掌心擴散。遇頌凌心說不妙急忙屏住呼吸,卻還是覺得眼前的承影漸漸模糊起來,雙腳彷彿踩在棉花上一般無力,遇頌凌強撐着走了兩步終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承影小心翼翼的將暈過去的遇頌凌扶到牀上,側身躺在他的身邊,癡癡的望着那張他無論看過多少遍都不會覺得膩的臉。輕輕的吻過他的眉梢、眼角、鼻尖、嘴脣,伴着苦澀的淚水,一點點吮着遇頌凌的味道,努力的記住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頭髮,將它們牢牢地刻在內心的最深處。
直到東方泛白,承影戀戀不捨的看了遇頌凌最後一眼,轉身,毅然離去。
遇頌凌再次張開眼的時候,屋子裡已經站滿了人。
“太子你總算醒了!”被侍女通知通知的急匆匆趕過來的司徒勝說道,“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可是哪裡不適?”
“承影……承影!”遇頌凌猛然起身,卻又因頭中的劇痛無力的倒在牀上。
“太子,你醒一醒!”司徒勝痛心的說,“太子妃已經過世了!”
“他……”遇頌凌想要反駁,但想起承影的話,覺得還是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還活着的消息,以免再生事端,於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順着司徒勝的話說,“是啊,他已經不在了……”
遇頌凌擡手揉着額角,悶悶的說:“你將那些到山崖下搜索他遺體的士兵召回來吧,山崖陡峭,我不想再徒添傷亡。”
“太子英明!”司徒勝說。
“我累了,你們都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遇頌凌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待房間中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時候,遇頌凌從牀下抽出一個木筒,打開蓋子,裡面嘶嘶作響的爬出一條拇指粗細的金色小蛇。這是他在失去意識前拼盡全力做的最後一件事,將彌馨草粉抹在衣襟上,他在賭,賭他的承影不會立刻離他而去,他在自己身邊待的時間越長沾染到的花粉也就越多。
遇頌凌擡手,用一根手指撫摸着金色小蛇的頭:“現在,帶我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