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彥衝一開始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但隨即想起楊應麒和歐陽適的對答,再想起歐陽適前些日子勸自己娶完顏虎的話來,驚道:“是說我和完顏虎嗎?”
狄喻道:“沒錯,彥衝你……”
他還沒說完,折彥衝已經跳了起來,指着歐陽適道:“歐陽!臭小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狄喻和楊開遠都埋怨歐陽適行事唐突,但想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也唯有繼續下去了。他們內心深處對這次聯姻其實也是贊成的,只是沒想到折彥衝的反應會這麼大。
“我不管!”折彥衝聽狄喻講完整件事情,咆哮道:“誰惹出來的事情,讓他自己去解決!這個完顏虎,我是打死也不娶的!”
狄喻道:“彥衝,你冷靜一下。歐陽這次是有不對,可事情到了這份上,已經不能意氣用事了。現在女真全族都已經知道你和完顏虎已經定了親,你若不娶她,那她以後如何做人?烏雅束和阿骨打更不會對我們善罷甘休!”
楊開遠也道:“大哥。歐陽這次是太過分了。但他的存心也是好的。我們身居客地,時時刻刻都夾着尾巴做人。但若你成了完顏部的女婿,他們便不再視我們爲外人。”
折彥衝冷笑道:“說來說去,你們都是爲了你們自己!就把我給賣了!”
狄喻和楊開遠臉上一紅,啞口無言。
楊應麒嘆了一口氣道:“大哥!這件事我也有不是。當初歐陽來找我,想讓我贊成他的作爲,我當場拒絕了。當時我以爲他會就此息心,沒想到他居然這樣膽大妄爲。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這場婚事已經是騎虎難下,你若不做新郎,我們便得與女真人結下大仇,只怕宗雄第一個就要殺進來。”
折彥衝道:“殺進來就殺進來,怕什麼!在死谷,在太行,在草原,在烏古……我們經歷過的殺伐還少麼?”
曹廣弼道:“但這次大不一樣。以往我們不是被迫反抗,就是被出賣了要復仇。但這次理屈的卻是我們——我們背棄婚約,阿骨打若要報復,放在哪一國都是理直氣壯!”
折彥衝道:“婚約?定婚約的是你們!不是我!”
曹廣弼道:“我們兄弟一體……”
折彥衝道:“兄弟一體,那你幫我娶去!”
曹廣弼無言以對,阿魯蠻道:“大哥!我都不明白你幹嘛這麼大的反應。阿虎也不錯嘛,娶了就娶了,說這麼多幹什麼!”
折彥衝道:“她再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總之我是說什麼也不娶她的,該怎麼辦,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就是要連夜拔寨逃走,我也不反對。”說完便氣沖沖地回去了。
曹廣弼和楊開遠面面相覷,心道:“什麼叫‘喜歡的類型’?這種說法聽着怎麼那麼彆扭。”
狄喻嘆了一口氣道:“現在怎麼辦?”
幾個人都一起怒視歐陽適,歐陽適大不自在,向蕭鐵奴看去想讓他幫自己說兩句話,蕭鐵奴卻站起來道:“我去跟着老大,別讓他跑不見了。”
歐陽適舉目無援,嘆道:“總之要殺要罰,等這件事情過了之後再說——現在還是先說說怎麼辦吧。”
楊應麒道:“雖然盲婚啞嫁的事情我很不贊成,但現在已經沒辦法了。大哥不成親也得成親!他說什麼連夜拔寨逃跑,漢部衆人誰會跟着他逃婚啊!大家都認爲那是好事。”
曹廣弼道:“那你的意思是……”
楊應麒道:“若不能說服大哥,就只能硬來了。”
“硬來?”曹廣弼道:“你要綁着他進洞房不成?”
楊應麒道:“等拜了天地,洞房裡他們怎麼鬧都無所謂——那就是小兩口的事情了,和兩族間的大事無關。”
歐陽適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好小子!你比我還狠。”
折彥衝在屋裡生了半天悶氣,漸漸安靜下來,覺得自己剛纔說得有點太過了,就要找兄弟們商量如何善後,卻發現門竟然被反鎖了起來。他一怔之下馬上明白,高聲叫道:“誰在外邊,快開門!”
只聽蕭鐵奴的聲音答道:“老大,別乾折騰了。應麒他們幫你操辦婚事去了,只我負責看住你。你要吃要喝都有,要出門卻不行。這附近住着的人都被我們調去辦事了,沒人聽得見你叫嚷的。”
折彥衝怒道:“你們都反了是不是?漢部到底誰是老大!”
蕭鐵奴道:“現在是我們幾個暫時作主,等你完了婚,依然是老大。”
折彥衝怒罵義責,蕭鐵奴卻都無動於衷,等折彥衝歇了下來,才從門縫中遞一個杯子進來道:“累了?喝口酒吧。”
折彥衝大怒,取了一把刀就要破門而出,蕭鐵奴卻道:“老大你最好不要亂來,我們已經準備了鐵闌珊,你若劈門砍鎖,我們馬上就用鐵闌珊把門封死——橫豎你是闖不出來的,何必弄得太難看?若不信,你到窗戶那邊看看,若你能砍斷窗櫺外的鐵闌珊,再來砍門不遲。”
折彥衝退到窗邊一看,果見兩個窗戶外都有鐵條攔着。他氣得暴跳如雷,卻也無計可施。
那邊楊應麒等人卻在加緊操辦婚事。趙觀剛好第三次來洽談,他們不但帶了許多貨物,還陪着一個高麗人,聽說折彥衝要大婚,對象又是女真節度使的愛女,一起恭喜,這兩撥人都是有眼光的豪客,隨即把帶來的貨物都當作了的賀禮。
婚禮即將舉行的當天晚上,又有幾個蒙古人問路而來,原來合不勒擔心折彥衝等的安危,派人一路打聽到此。楊應麒連忙招待,奉爲貴賓。
烏雅束對阿骨打道:“中原、蒙古、高麗都有人來賀,女真族哪個女兒嫁得這麼風光過?”
完顏虎在一旁聽見,心中也是竊喜。
楊應麒說最好依照他所謂的“漢俗”過門,其實是爲了減少露餡的機會,烏雅束等人歡喜之餘也都允了,歐陽適和曹廣弼驅大紅禮車來迎親,才進村口,忽見人羣中有些混亂,守在村口的楊開遠容色急躁,曹廣弼低聲問道:“怎麼了?”
楊開遠道:“大哥本來已經漸漸安靜,我們以爲沒什麼事情了,誰知道他竟是怠敵之計。等我們開門接他出來拜堂的時候,他竟然撂倒鐵奴趁機跑了。應麒他們追去了。”
曹廣弼大吃一驚,那邊送妹妹前來的宗雄叫道:“你們在嘀咕什麼!怎麼不快進去。”
曹廣弼忙道:“是禮節上出了一點小問題,這就進去。”
宗雄道:“你們漢人的禮節可真麻煩!不是說折彥衝要出來踢車門的麼?”
歐陽適雖然沒聽見曹、楊兩人的對話,但也看出不妙,忙道:“這一節可有可無,先進村再說。”
隊伍進村,烏雅束、阿骨打和賓客們都已在廳堂等着了。新娘進門,個個讚歎。烏雅束人逢喜事精神爽,似乎病情也減了幾分。狄喻等卻個個如坐鍼氈。
阿骨打見漢部幾個首領少了楊應麒和蕭鐵奴,問起緣故,狄喻忙道:“他們在後邊忙呢。”
新郎遲遲沒出現,等得新娘也焦急起來。雖然有歐陽適不斷講笑話插科打諢,但阿骨打何等精明,很快便看出不妥來,示意他的庶長子宗幹出去打聽。宗幹藉故離開,沒過多久闖了進來怒衝衝道:“我們都被漢人騙了!那折彥衝根本不想娶阿虎!他已經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