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斷愕然, 額上青筋凸現,回頭看向那雙看不出喜怒的眸子,不悅的語氣中, 透着點驚詫:“又是你!”
“是我。”冷冷的表情, 冷冷的言語, 讓聽到的人, 不禁也從心底泛起一陣冷意。
“我今天不想殺你, 所以,你最好滾遠些,不要管這裡的事。”公孫斷臉上的橫肉抖了抖, 雖是在威脅,卻在氣勢上略輸了幾分。
傅紅雪沒有看他, 反而回頭瞥了一眼被嚇到的兩個女人。依舊面無表情, 對翠濃說道:“放心, 我不會讓他傷到你的。”
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對於救過自己一命的人, 他是會拼命護住的。
翠濃聽他這麼說,感激地朝他笑笑,立刻放下心來。她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會說到做到。
兩人的互動,讓在場的另外兩人有些莫名。沈三娘不解地看了看他們, 最後將滿腹疑問憋回到肚子裡。而公孫斷也來回看了他們幾眼, 最後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傅紅雪不喜歡他刺耳的笑聲, 凝眉問道。
公孫斷一邊笑一邊問道:“她該不會是你的女人吧?難道你不知道, 她是個□□?”
傅紅雪瞪着他, 臉色蒼白,雖然心底有股怒氣, 卻被他很好的壓抑着。
然而,對方好像不願意就此罷休,接着又道:“怎麼,花家那個小妖精不要你了,你就來撿這隻破鞋?我倒是好奇,當初那個小妖精怎麼會看上你的?要知道,在邊城可是有很多人迷着她的。也許她和誰有一腿,才甩了你這個瘸子……”
話沒說完,他就被人狠狠地用刀鞘扇在臉上,打得他不得不後退兩步,臉頰如火燒般疼,頓時嘴角流出一絲鮮紅。
朝地上啐了口,他看着面前這個,因爲憤怒而微微發抖的少年,不屑地笑道:“被我說中了?”接着,他又大笑起來,好像是這輩子都見過這麼好笑的事。
傅紅雪瞪着他,一語不發。握刀的手白得好似透明,連每一根血管和筋絡都能看得清。同樣蒼白的臉,因爲憤怒,反而泛着些許紅潤。
他在等,等公孫斷的笑聲一停,他就一字一字地說道:“拔你的刀!”
短短的四個字,被他說得很輕、很慢。卻有種讓人不寒而慄地寒意,彷彿是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就像是魔鬼的召喚。
公孫斷整個人一僵,微眯的眼眸裡,好似有火焰在燃燒。他盯着傅紅雪,確認般地沉聲問道:“你在說什麼?”
“拔你的刀。”傅紅雪看着他,難掩滿腔的怒意,他握着刀的手,卻沉穩有力。
烈日下,狂風捲着黃沙,荒原上的雜草,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如此耀眼的景色,卻透着冷冷的殺機,讓身處其中的人,窒息般地透不過起來。
沈三娘和翠濃,緊張地注視着不遠處的兩個人,強烈的壓迫感,讓她們微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溼,她們卻不覺得熱,反而冷得想要打哆嗦。
公孫斷握緊了腰間彎刀的刀柄,本該是冰涼的銀色刀柄,此刻已變得灼熱。熱得他掌心流汗,額頭上也在流汗,卻遲遲沒有拔刀。
“拔你的刀。”
又一次說出這話,似挑釁、似催促。傅紅雪冷冷地站在對面,像是一塊從不溶化的寒冰。
然而,他的對手卻在不安地喘息着,聲音之大,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聽到。
“拔你的刀!”
還是那冷得沒有溫度的語氣,如同魔咒般朝公孫斷襲來,他握刀的手,開始顫抖。
“拔你的刀!”
這一次,公孫斷沒有讓他在重複這句話。他突然大吼一聲,圓弧形的刀光,如銀紅掣電,朝着傅紅雪左邊的脖頸狠狠地斬去。
那傅紅雪呢?他既沒有閃避,也沒有招架。
公孫斷的臉上,露出殘忍嗜血的笑。
站在旁邊的翠濃,嚇得驚叫一聲,伸手捂住雙眼。她不忍看那少年,落得血濺當場的結局。
躲在她身後的沈三娘,不禁沒有驚聲尖叫,反而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着他們。她的指甲已經陷入了掌心,卻不覺得痛。
突然,傅紅雪動了,如閃電般衝了過去,左手握着的刀鞘,格擋住了氣勢如虹的彎刀。而他的右手,銀光閃過,只聽“噗”的一聲,刀刃便已沒入公孫斷的肚子,餘下漆黑的刀柄,和握着刀柄的蒼白的手。
傅紅雪的動作很快,快得沒人看清,快得讓公孫斷沒有感到痛苦,便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他看了看傅紅雪,又緩緩地低下頭,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刀柄,再也無法支持,轟然倒地。而他至死,都沒能看到傅紅雪的刀。
碧血浸透了黃沙,炎熱的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腥氣,噁心地讓人想吐。
突然,天空中毫無預兆地劃過一道閃電,接着是一記響雷炸開,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暴雨傾盆而至。
傅紅雪看着被放置在馬背上的公孫斷,被暴雨無情的沖刷着,漸漸遠離他的視線,他突然低聲說道:“沒人可以侮辱她,沒人可以!”
而此時,遠在揚州的子昕,剛剛卸下了固定手臂的夾板,愜意地呼出一口氣:“終於解放了!”
慵懶的午後,總是讓人昏昏欲睡。子昕嘴角含笑,斜倚在牀榻之上,聽着窗外樹上知了不間歇地鳴叫,不一會兒,便已經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
碧兒端着冰糖蓮子羹進來,就看到她這幅模樣。無奈地將碗放下,輕掩房門,退了出去。
迷糊中,她又來到了那片樹林。多少個天空未明的清晨,她睡眼惺忪地來到這裡,和那人以練劍爲名,度過一個又一個,二人獨處的時光。
不自覺地,嘴角上翹。一轉身,竟看到他站在不遠處,眼底無限柔情,看着自己。
“紅雪。”看清來人,子昕歡快地跑向他。有好些日子沒看到他了,平日不覺得,這些天才發現,沒有他在身邊,她竟會那麼地想他,想得讓人心痛,讓人發瘋。
誰知,不待她靠近,他卻已轉身,大步朝前走去。
子昕大驚,飛快地朝他追去,可是,不管她怎麼追,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近沒有縮短,反而變得更長。她急得大聲喊道:“紅雪,等等我,紅雪!”
然而,他好似沒聽見一樣,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紅雪!”
驚叫一聲醒來,才幡然醒悟剛纔不過是黃粱一夢。他,還遠在邊城。
“怎麼,做夢了?”溫潤的男聲帶着笑意,接着,一隻手已經覆上她的頭頂,寵溺地揉了揉。
看着笑得了然的沈玉仁,子昕有些不好意思地癟癟嘴,點頭“嗯”了聲。
輕撩衣襬,在她身邊坐下,玉仁親切地如同自家哥哥般:“想他了,不如就回去。路上有我和君琰陪着,不會出什麼岔子。”
子昕歪着頭瞅他,挑了挑眉,伸手搭上了他的脈。沉吟半響,才道:“傷好了大半,但還需靜養些時日。不宜勞頓、不宜與人動手、不宜惹是生非。”
被她說得哭笑不得,玉仁在她額上敲了一記,好笑又好氣道:“誰惹是生非了?你這丫頭,把人的好心都當成驢肝肺了不成?”
捂着被他打痛的地方,子昕撅着嘴不滿道:“我是爲你好唉!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內傷,差點連命都丟了,你該不是要我愧疚一輩子吧?”
“嗯,能那樣也不錯。至少,能讓你記住一輩子不是?”玉仁摸着下巴,狀似很認真地考慮。
子昕突然眯起了眼睛,跟着一腳踹了過去。玉仁輕巧地避過,指着她笑道:“越來越兇了,沒小時候可愛了。”
“我就想不通,你這樣沒有半點淑女的樣子,那傅紅雪到底看上你什麼?”君琰靠在門框上,笑得很是欠扁。也不知他在那裡,看了多久的戲。
“你懂個屁!”看到他的模樣,子昕就忍不住想要罵人,卻收到兩人嫌棄的模樣。
玉仁看着她直搖頭,教訓道:“女孩子怎麼可以說粗話?你就不怕把人嚇跑了?”
“可是他……”不服氣地想要頂嘴,卻看到玉仁很是不悅地皺眉,她立刻改口衝君琰嚷道:“香蕉你個巴拉!”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兩人默契地翻了翻白眼,雖然聽不懂她這話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絕不是什麼好話來着。
君琰走進來,用手裡的扇子也敲了她一記,問道:“那你回還是不回去呢?”
爲什麼都喜歡打我的頭?會變笨的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子昕昂着下巴,得瑟道:“你們都願意爲我做牛做馬了,我再不回去,怎麼對得起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