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 子昕的傷勢漸漸痊癒,只是這人……還是沒有醒過來。大夫看了百八十個,卻沒有半點起色。
“走!帶着人, 迴天山!”一貫閒淡的君琰再也坐不住了。兩個月沒有睡過好覺的他, 不禁讓他的眼下有着深深的淤青, 也讓他的脾氣變得越發急躁:“教裡能人多了, 我就不信, 沒一個能她醒過來。”
“也好。這樣等着也不是辦法,搞不好,還把昕兒的病給耽誤了。”憔悴許多的花月娥點點頭, 她走到傅紅雪身邊,輕聲道:“你也去收拾一下, 我們馬上就走。”
傅紅雪佈滿血絲的雙眼沒了往日的凌厲, 一直看着面前的子昕。好似他只要一眨眼, 她就會消失似的。
這段日子,大家看着傅紅雪幾乎不吃不喝不睡地守着子昕, 不和任何人說話,好像是在用這種方法懲罰自己。時間久了,他們還是有些擔心,這人撐得下去麼?要是昕兒醒了,他又倒下了, 可怎麼是好?
“去吧, 我保證, 等你回來, 她肯定還會在這裡。”
君琰說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順便朝其他人遞了個眼色,大夥兒會意, 又哄又勸,好不容易纔讓他回了自己屋。
見他慢慢地走了,大家也各自回屋忙着收拾,而君琰還要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一直陷在夢魘中的子昕,在夢裡大喊着傅紅雪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又慌又怕的她急得滿頭大汗,竟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
睜眼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睡了太久的她,腦子裡渾渾噩噩的。而剛纔起身時動作太大,胸口隱隱還有些生疼。掀開被子,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她光着腳就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傅紅雪拎着一個簡單的包袱回來了。伸手輕輕將門推開,屋裡的情形不由讓他大驚失色,手裡的包袱滑落在地,接着,他回身大吼:“卓、君、琰!”
聽到他的聲音,大家都跑了出來,一臉的迷茫:“怎麼了?怎麼了?”
傅紅雪衝過去揪住君琰的衣領,把他拖進了房間,指着空蕩蕩的牀鋪吼道:“你的保證呢?她人去哪兒啦?你說啊!”
話還沒說完,他就狠狠地將君琰甩到牀邊,若不是路小佳和碧兒攔着,只怕傅紅雪真的會衝上去把他往死裡揍。
伸手在牀上探了探,君琰跳起來就往外跑:“牀還是熱的,一定沒走遠,快追!”
所有人都以爲,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有人將昏睡不醒的子昕給擄走了。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但是,單憑他潛在暗處,卻沒有被屋裡的人發現半點蹤跡,就可以肯定來人絕不簡單。
留下碧兒照顧月娥,其他三人飛身朝着三個方向追了去。可是,令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子昕不是被人擄走的,而是自己走出去的。
晌午已過,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家都看到一個穿得稍顯單薄的女子,對着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着。
每當女子轉頭看向那些議論的人,他們會立刻裝得若無其事,各自忙活着各自的活計。可等女子一走開,他們又立刻圍攏在一起,嘰嘰喳喳地比劃開了。
腦子還不是很清醒的子昕,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找傅紅雪”。可是,她不知道傅紅雪在哪裡,所以,雖然她的腳已經凍得麻木了,卻還是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子昕看着一個個陌生的臉龐,搓了搓快要凍僵的手,繼續往前走。不知不覺,她已走出了小鎮,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岔路口,讓這段行程被迫停了下來。
無措地站在那裡,子昕爲該往哪邊走犯起了愁。
一口氣追出去了好幾裡地,傅紅雪連忙停了下來。不對!那人若是帶着子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跑出這麼遠的距離。而且,一路上看不到任何車馬留下的痕跡,他走的定然不是這條路。
轉念間,他已回身這折返回來。眼看就要到之前的小鎮了,卻意外地看到一個身影。
像個迷路的孩子,她就那樣站在岔路口的中間,不確定的看看左邊,又再看看右邊。沒有穿鞋子的一雙腳,凍得通紅,始終沒能邁出腳步。
以爲自己眼花的傅紅雪,閉上眼,低着頭,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等他再擡頭時,依舊看見那人還站在那兒。
突然感到有東西模糊了雙眼,可他的模樣分明是在笑了。邁出左腳,再將右腳慢慢地拖了上去。一步一步,走得雖然不快,但是很穩,很堅定。
拿不定主意的子昕,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朝自己走了過來。他那奇特的走路姿勢,那熟悉的身影,深深地映在她的眼裡。
近了,更近了……
他們都看着對方,世間萬物好似都已消失,只剩下彼此。
看着站在面前的傅紅雪,子昕納悶地皺起了眉頭。明明就是他,爲什麼看起來會和記憶力的樣子差了好多?
本就清瘦的他更瘦了,還有黑眼圈,眼睛裡也全是紅血絲,顯然沒怎麼睡覺,這人到底在幹嘛?更讓她詫異的,是他嘴脣四周的青黑印跡。
伸手摸了摸,她奇怪地說道:“你長鬍子了。”
“嗯。”握着她冰涼的手,讓她覆在自己臉上。這種感覺好真實,他終於可以確定,這是真的,不是夢!
“好扎人的。”反應遲鈍的她,還未察覺他的異樣,一雙手不停地在他臉上摩挲。
笑着低下頭,就看到她赤着的雙腳,立刻用披風將她遮得嚴嚴實實,打橫抱了起來。
摟着他的脖子,舒服的在他肩上蹭了蹭,才乖乖的靠着他,小聲問道:“我們去哪兒?”
“迴天山。”看着她笑得一臉幸福,傅紅雪的聲音也變得越發溫柔:“下個月就要過年了,我們還來得及趕回去,娘還在家等着我們呢。”
暖和了的子昕,腦子也漸漸地好使了。她看着他,欣喜中帶着些疑惑,問道:“你喊她娘?”
傅紅雪先是一怔,接着點點頭:“不管怎樣,是她把我養大的。她就是我娘,永遠都是我娘。”
“那你還會丟下我,一個人走麼?”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她可清楚地記得,這是他第二次扔下自己,這種事情,她決不允許再發生。
“不會。”歉疚地說着,他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像是保證,又像是承諾:“我再也不會離開你。除非,你趕我走。”
“沒有什麼‘除非’!你覺悟吧,我這輩子可是賴定你了!”
說完,她就吻上他的脣。知道他害羞,所以,還是自己主動一點點吧。
又是一年的冬天,新春臨近。在岷山腳下的一座小院內,喧鬧得有些不像樣子。
“砰!”好大的一個鞭炮炸開了花,院子裡立刻雞飛狗跳。
從屋裡急匆匆地走出一個婦人,板着臉道:“我說多少次了,只許放小炮仗。這麼大的炮仗,要是傷到人了怎麼辦?”
話還沒說完,一個扎着羊角辮,穿着大紅小花襖的女娃就跑了過去,抱住婦人的腿,怯怯地說:“奶奶,剛纔的炮仗嚇到婉兒了。”
婦人心疼地把女娃抱了起來:“是嗎?讓奶奶瞧瞧。哎喲,可把我們婉兒嚇壞了。奶奶待會兒就讓你爹打哥哥屁股。”
女娃認真地點點頭,乖乖地偎在婦人懷裡,回頭衝着站在一邊的哥哥做鬼臉。
男娃一聽可就不幹了,氣呼呼地撅着嘴,用力跺着腳,不服氣地喊道:“不是我點的!是曾祖點的!要打也該打曾祖的屁股!”
婦人抽了抽嘴角,看着將點炮仗的香藏到背後的老人,無奈地喚道:“爹,您也真是的。”
“好玩兒嘛。你不喜歡,我們下次點小炮仗就是了。”老人說着又從懷裡摸出幾個小些的炮仗,在女兒面前晃了晃:“鳳兒,這次總行了吧?”
“曾祖,我來點,我來點!”男孩叫着跑了過去,拿過香,小心翼翼地湊到炮仗面前……
“砰!”又是一聲鞭炮響,夾帶着老人孩子的歡笑聲。
屋子裡,幫妻子端菜的傅紅雪,看着院子裡喧鬧那幫老老小小,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孩子,妻子,孃親,還有外公,這不正是自己期盼的家麼?現在,這一切都在自己身邊,他還有什麼苛求?這樣,就很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