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天時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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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我仔細回想過遇見你的那個環境,空地、岩石、叢林,似乎都不陌生。那個地方我絕對不止去過一次,但矛盾的是爲何你的那些教官們會傷我。”
“等一等。”我喊住他,疑惑之極:“你不是說我們同出一個地界嗎?怎麼又說不止去過一次,還有什麼教官?”他低眸斂了眼我,“別急着問,聽我說完。我說可能同出一個地界,並不是指我們同在一個地方。在這條江的極東之處有片島域,連綿着很多小島,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是其中一座,而我懷疑你是在另一座。唯一能夠解釋的是,這兩座島各有一個組織,屬於不同派別,所以纔會在我十六歲沉入魔念心智不全時,受到你所在那個組織里人員的襲擊。你可能不記得了,受傷後我躲在林中你來找我,最後昏沉在你身上。後來你把我給偷偷藏了起來,這可能就是爲何你與我在孤島時特別能激發你兒時畫影的原因。”
相似的環境,相似的情境,觸發了那深埋在記憶裡的畫影。我突的心跳劇烈,緊緊抓住他的手急問:“那如果你帶我回到那裡,是否我就可能能將以前全都記起?”
他默了一瞬後反問:“你很想記起從前嗎?”
我被問住了,以前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屬於別人的,從楊曉風到夏竹,再從夏竹回到楊曉風,然後全盤否決,我是誰?來自哪?全都成爲虛幻泡影。曾經一度覺得迷茫之極,感覺好像除了高城,什麼都沒有。但後來漸漸的迷茫散去了,沒有過去又如何,人這一生記憶中只留存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但這時高城這般問我時,我還是猶豫了,在遲疑再三後點了點頭答:“我想知道。如果沒有機會去了解過去,也不會覺得遺憾;但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希望能夠活得明明白白。”片段的記憶,已經追溯到更小時認識盛世堯,沒有忘記是在他離開後,小小的身影被人抱起帶走。這個抱走我的人是人販子?還是這個組織的頭目?
而我的人生或許該以那時爲分界點,三四歲以前本該是沒有記憶的年代,我是否如同所有普通孩子一般有父母親人,過着普通的生活?但因爲那個抱走我的人,人生被扭轉甚至扭曲,走進一場顛覆記憶的輪迴。
再近一點的記憶就是十歲左右的時候,那個對我可以用嚴苛來形容的長官,應該就是高城說得教官之一吧。往後思維畫影跳躍就到了與高城初遇時,我的言辭之間仍對長官們有畏懼,而事實證明那時看似強悍的高城,也傷在了他們手下。
那這趟行程目的地豈不是十分危險?等等,回去那個羣島與我們解這心魔有何關係?待我問出疑惑,高城就來揉我的頭髮道:“傻妞,既然心魔的起源不是那地獄魔星藥物,而在於我,那麼自然就回根源之地尋找源頭了。”
我遲疑了下,“你是否已經心中有答案了?”
他淺笑,低道:“寒確實沒說錯,你現在的腦袋瓜子越來越靈光了,尤其這察言觀色與行爲分析能力在趕超我。”我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哪有啊。”他分明是在取笑我。不讓他轉移話題,捏着他的掌追問:“告訴我答案。”
可他卻斂了笑意,認真地看着我說:“有些東西不能言道,當你身臨其境時自然會明白。”
他這是打定主意不肯說了,我凝了凝目,換了個要求:“那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都告訴我,不要瞞我。不想再像這次一樣,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我卻懵懂無知。”
當時他跪下求盛世堯救我的現場,落景寒他們三人定然都在,這恐怕也是爲何謝銳即使不在心理暗示控制下也對我有敵意的原因。徐江倫不可能先知到知道這艘船上阿蠻與瘋子也會跟來,所以謝銳被下的心理暗示指令一定與他們無關,嫁禍是他的自主行爲,也難怪落景寒在與他反目時要質問那句話,在他理性空間裡不希望我和高城在一起。
在我目光沉凝下,終於,高城點頭,應下承諾。
從這日起,我與高城的艙房搬到了這間行船操作室。關於謝銳和曲心畫,高城都對他們做過一次心理疏導,也可稱作爲催眠,試圖在他們的腦層中搜尋到指令內容,他們也願意配合,但結果卻是徒然。最後落景寒找來兩條鐵鏈,把他們給鎖在了船板底下。這件事並沒讓其餘船員知曉,關於陳勇與船長的兇案也暫時被壓下,沒人再去提。
似乎一切都變得平靜下來,可氛圍卻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就連天氣也變了,厚厚的雲層,氣溫驟然下降,我帶的衣服並不厚,涼意從脖領裡鑽進來,只覺從內到外都透着寒意。
但這時候高城顧不上我,他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航船與探測風向上。時而見他出操作室用航海羅盤觀測,時而又進來掌控方向,我在旁看着都不敢開口要求幫忙。
悄悄退出到操作室外,落景寒神色嚴峻地站在甲板上,待我走近時他迴轉頭,“我還是第一回見城哥這般認真對待一件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後,帶着崇敬。
我擡頭看了看天,問道:“這是風暴要來了嗎?”落景寒也擡起了頭,遲疑地答:“可能吧,之前城哥已經吩咐讓各部門做好防備工作了,恐怕動作不小。”
到了夜裡就狂風大作了,能見度極低。按理就算我這個不懂航船的人也知道這種天氣尤其是晚上,是不能再行駛了,可看高城根本無意停下來。我與落景寒臉上都有了憂色,大副和輪機長也幾次過來請示,是否還要繼續航行,得到的答案都是:繼續。
到了夜間兩點左右,我正站在艙外,突然頭頂有涼意,擡手一摸,發現竟然天空飄起了雪。之前我生活的h市屬於南方,一整年到頭都難見下雪,沒想竟會在這江中船上,遇見寒冬臘月裡的第一場雪。沒有新奇,只覺心頭添了一層陰霾。
正要進內告知,轉身卻與高城撞上,我被撞得後退,幸而他攔腰將我一撈才穩住了身形。上下打量,不見他再拿着羅盤,只低眉輕斥:“想什麼呢?不看好了走。”
我不理會他,往艙內探頭看了眼,見儀器表盤正常運行,輪軸方向固定。再看他面色不比之前凝重了,不由納悶地問:“不需要看着那些儀器輪盤了嗎?”
“暫不需要,已經穩定了。”
我微怔,“不是下雪了嗎?這麼惡劣的天氣怎麼就穩定了?”他的視線環轉一圈,擡起手臂讓雪花落在袖子上,卻道:“沒發現風停了嗎?”經他一說我才發覺果真是的,之前還狂風大作,現在雪雖大,但好像風確實小了下來,可是能見度因爲這雪低了啊。
黑夜,鵝毛大雪,幾乎是將視界都覆蓋了,前面一片黑茫完全看不清。
高城看出我臉上的憂色,淺笑了下道:“別擔心,這條水域我很熟,這場風雪來得正是時候,可以讓我借一借這東風。”
愣了下,疑惑地問:“借東風?”
“航船不是穩步求存,這樣往往會錯失一些可避禍端的機遇,最高明的航海術是懂得利用天時地利人和三者。”高城在說這話時神情即使平靜,但也難掩眼神中的倨傲。他的話意並不難懂,天時是指這天氣,在我眼中的狂風大作很危險,但在他眼中卻是一場可乘之機的“東風”,仔細回想好似一直都是順風而行,並沒有逆了風向。
我問出了第一個疑惑:“是剛好我們行進的方向與這風向一致嗎?”
他抿脣而笑,“若是那樣,我就無需如此全神貫注了,只需任由船乘風而行。小竹子,你來看。”他攤開手掌,掌心處有一顆小石子,只聽他說:“船就像這顆石子,拿捏在人的掌中,不管手怎麼晃動,只要把持着一個度,它就不會掉下來。”
理是這樣,可是......“如果風撲面而來呢,手如何能擋得住?”
“傻!誰讓你去螳臂擋車了?迎風而來我自避轉,只要大方向不改變,小方向調整,阻力就可變成側動力。”
我不說話了,倒不是覺得自己在他面前露了怯,而是聽似簡單的道理,實則其中夾藏的玄機與技術很深。他說的這個“天時”可不是表面意義上可利用的時機,是需要結合堪輿學、氣象學、動力學以及航船經驗才能獲取的。
然後所謂地利,應當是指他對這片江域的熟悉。或許不一定他就來回過很多次,但我相信只要一次,這個地圖就印在他腦子裡了。所以當他一旦掌控了航海行程,區域的規劃圖就全在他腦中了,就跟下棋一樣,如何趨利避害,如何轉走承進,如何直入終點,他完全掌控自如,而他,是最好的棋手。
可最後那點“人和”我是不解,船上人員幾乎都人心渙散了,哪裡還能稱得上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