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已對這山窟中的情況瞭解了一些。
他已知道這山窟並不是真的地獄。
黑暗,卻還是同樣的黑暗。
胡鐵花沿着石壁慢慢的往前走,希望能看到楚留香手裡的那點火光。
他沒有看到,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恐懼又隨着黑暗來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地方還是一無所知。
這裡還躲着多少人,多少鬼魂?
楚留香在哪裡?是不是已又落入了陷餅?
原隨雲呢?華真真呢?
胡鐵花完全部不知道。
人們若是對某件事一無所知,就立刻會感覺到恐懼。
恐懼往往也是隨着“無知”而來的。
突然,黑暗中彷彿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胡鐵花立刻飛掠過去,道:“老……”
他語聲立刻停頓,因爲他發覺這人絕不是楚留香。
這人正想往他身旁衝過去。
胡鐵花的鐵掌已攔住了這人的去路,這次他出手已大不相同,出招雖急,風聲卻輕,用的是掌法中“中截”、“切”兩字訣。
這人卻宛如幽靈,胡鐵花急攻七掌,卻連這人的衣袂都未沾到。
他簡直已懷疑黑暗中是否有這麼樣的一個人存在了。
但方纔這裡明明是有個人的,除非他能忽然化爲輕煙消失,否則他就一定還在這裡。
胡鐵花冷笑道:“無論你是不是鬼,你都休想跑得了!”
他雙拳突然急風驟雨般擊了出去,再也不管掌風是否明顯。
他已聽風聲呼呼,四面八方都已在他拳風籠罩之下。
胡鐵花的拳法,實在比他的酒量還要驚人。
黑暗中,突然又響起了這人的咳嗽聲。
胡鐵花大笑:“我早就知道……”
他笑聲突然停頓,因爲他突然感覺到有樣冰冰冷冷的東西在他左腕脈門上輕輕一劃,他手上的力量竟立刻消失!
鬼手?
這難道是鬼手?否則怎麼這麼冷?這麼快?
胡鐵花大喝一聲,右拳怒擊。
這一拳他已用了九成功,縱不能開山,也能碎石。
只聽黑暗中有人輕輕一笑。
笑聲縹縹緲緲,似有似無,忽然間已到了胡鐵花身後。
胡鐵花轉身踢出一腿。
這笑聲已到兩丈外,突然就聽不見了。
胡鐵花膽子再大,背脊上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他遇上的就算不是鬼,是人,這人的身法也實在快如鬼魅。
胡鐵花一生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如此可怕的對手。
又是一聲咳嗽。
聲已到了四丈外。
胡鐵花突然咬了咬牙,用盡全身氣力,箭一般竄了過去。
他也不管這是人是鬼,也不管前面有什麼,就算撞上石壁,撞得頭破血流,他也不管。
胡鐵花的火氣一上來,本就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就算遇到閻幹。他也敢拼一拼。何況只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小表?
他這一竄出,果然撞上了樣東西。
這東西,彷彿很軟,又彷彿很硬,竟赫然是一個“人”。
這人是誰?
胡鐵花這一撞之力,就算是棵樹,也要被撞倒,但這人卻還是好好的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胡鐵花一驚,反手一掌切向這人咽喉。
他應變已不能說不快。
誰知這人卻比他更快,一轉身,又到了胡鐵花的背後。
胡鐵花又驚又怒正擊出第二招,誰知道這人競在他背後輕輕道:“小胡,你已把我鼻子都撞歪了,這還夠麼?”
楚留香!
胡鐵花幾乎忍不住要破口大罵起來,恨恨道:“我只當真的見了鬼,原來是你這老臭蟲!我問你,方纔你爲什麼不開腔?爲什麼要逃?”
楚留香道:“我看你才真的見鬼了,我好好站在這裡,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胡鐵花怔住了,道:“你一直站在那裡?”
楚留香道:“我剛走過來……”
胡鐵花嚥了口口水,道:“剛纔和我交手的那個人不是你?”
楚留香道:“我幾時和你交過手?”
胡鐵花道:“那……那麼剛纔那個人呢?”
楚留香道:“什麼人?”
胡鐵花道:“剛纔有個人就從這裡逃走的,你不知道?”
楚留香道:“你在做夢麼?這裡連個鬼都沒有,哪裡有人?”
胡鐵花倒抽了口涼氣,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知道楚留香的反應一向最快,感覺一向最靈敏,若真有人從他身旁掠過去,他絕不會全無覺察。
但方纔那個人明明是從這方向走的,楚留香明明是從這方向來的。
他怎會一點也感覺不到?
胡鐵花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難道這次我真遇見鬼?”
他突又出手,扣住這人的脈門,厲聲道:“你究竟是誰?”
楚留香道:“你連我聲音都聽不出?”
胡鐵花冷笑道:“連眼睛看到的事都未必是真的,何況耳朵。”
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你現在好像真的學乖了。”
胡鐵花道:“你若真是老臭蟲,火摺子呢?”
楚留香道:“在呀?”
胡鐵花道:“好,點着它,讓我看看。”
楚留香道:“看什麼?”
胡鐵花道:“看你!”
楚留香道:“你總得先放開我的手,我才能……”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遠處突然有火光一閃。
一條人影隨着火光一閃面沒。
胡鐵花再也不聽這人的話,拳頭已向他迎面打了過去。
這山窟中除了楚留香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身上還帶着火摺子,現在火摺子光已在別的地方亮起,這人自然不會是楚留香。
這道理就好像一加一是二,再也簡單明白不過,無論誰都可以算得出的。胡鐵花就算以前常常判斷錯誤,但這一次總該十拿九穩,絕不會再出錯了。
他右手扣注了這人的脈門,這人已根本連動都動不了,他這一拳擊出,當然更是十拿九穩,絕不會落空。
“無論你是人是鬼,這次我都要打出你的原形來讓我瞧瞧?”
胡鐵花這口氣已憋十幾天,現在好容易抓住機會,手下怎肯留情,幾乎將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他這拳無論打在誰的臉上,這人的腦袋只怕都要被打扁。
誰知道這十拿九穩的一拳居然還是打空了。
他只覺右時一麻,這人的手腕已自他掌握間脫出,只聽“格”的一響,左拳用力過猛,一拳打空,自己的腕子反而脫了臼。
胡鐵花大驚,咬着牙往後倒縱而出,“砰”的,又不知撞在什麼東西上面,連退都無法再退。兩條手臂一邊麻,一邊疼,連擡都無法擡起,現在對方若是給他一拳,那才真的是十拿丸穩,胡鐵花除了等着捱揍外,簡直一點法子都沒有。
誰知對方竟完全沒有反應。
胡鐵花身上已開始在冒冷汗,咬着牙道:“你還等什麼,有種就過來,誰怕了你?”
只聽這人在黑暗中嘆了口氣,道:“你當然不怕我,只不過,我倒真有點怕你。”
忽然問,火光又一閃。
這次火光就在胡鐵花的面前亮了起來,一個人手裡拿着火摺子,遠遠的站在五六尺之外,卻不是楚留香是誰?
胡鐵花瞪大了眼睛,幾乎連眼珠子都掉了出來,吶吶道:“是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楚留香苦笑道:“你跟我說了半天話,幾乎將我一個腦袋打成兩個,現在,居然還問我是什麼時候來的?除了你還有誰能做得出這種事?我不怕你怕誰?”
胡鐵花的臉已有點紅了,道:“我又不是要打你,你剛剛不是還在那邊麼?”
他現在已辨出方纔火光閃動處,就在山窟的出口附近。
楚留香道:“你打的就是我。”
胡鐵花張大了嘴,吃吃道:“我打的若是你,那人是誰呢?他怎麼也有個火摺子?”
楚自香沒有回答,他用不着口答,胡鐵花也該明白了。
那人若不是楚自香,當然就是原隨雲。
別人不能帶火種,原隨雲當然是例外,他就是這蝙蝠島的主人,就算是將全世界的火摺子都帶到這裡來,也沒有人管得着他。
胡鐵花道:“那邊就是出口,他莫非已逃到外面去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這次,你好像總算說對了。”
胡鐵花跺了跺腳,道:“你既然知道是他,爲什麼不追?”
楚留香道:“我本來想去追的,只可惜有個人拉住了我的手。”
胡鐵花臉又紅了,紅着臉道:“他是瞎子,我怎麼想得到他身上會帶着火摺子。”
楚留香道:“誰規定瞎子身上不能帶火摺子的。”
胡鐵花道:“他帶火摺子有什麼用?”
楚留香淡淡道:“他帶火摺子的確沒什麼用,也許只不過爲了你這種人打老朋友而已。”
胡鐵花心裡當然也明白,方纔他那拳若是真將楚留香打倒,他自己也就休想能活着出去。
但心裡明白是一回事,嘴裡怎麼說又是另外一口事了。有些人的嘴是死也不肯服輸的。
胡鐵花道:“無論如何,我總沒有碰壞你一根汗毛,可是你呢?”
楚留香道:“我怎麼樣?”
胡鐵花冷笑道:“你現在還不去追他,還在這裡臭你的老朋友——我那拳就算真打着你,也不會打死你的,但我卻已經快被你臭死了。”
楚留香悠然道:“現在就算去追,也追不着的,陰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有人可以臭臭總比呆站着的好。”
胡鐵花叫了起來,道:“除了臭人外,你已經沒有別的事好做了麼?”
楚留香道:“我還有什麼好做的?”
胡鐵花道:“張三、高亞男、英萬里,這些人全部在外面,現在原隨雲既然已溜出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胡說八道。”
楚留香道:“除了張三他們,外面還有沒有別的人?”
胡鐵花道:“當然還有。”
楚留香道:“有多少人?”
胡鐵花道:“至少也有二十來個。”
楚留香笑了笑,道:“既然還有二三十個人在外面,原隨雲一個人敢出去麼?”
胡鐵花怔了怔,道:“若是還沒有出去,到哪裡去了?”
楚留香道:“我怎麼知道?”
胡鐵花着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楚留香道:“誰都不知道,這裡是他的窩,老鼠若是已藏入了自己的窩,就算是再厲害的貓,也一樣找不着的。”
胡鐵花更着急,道:“打不着難道就算了?”
楚留香道:“我聽說回教的經典上有句話說:山若不肯到你面前來,你就走到山前面去。”
胡鐵花道:“這是什麼意思?”
楚留香道:“這意思就是說,我若找不到他,就只有等他來找我。”
胡鐵花道:“就站在這裡等?”
楚留香道:“反正別的地方也不見得比這裡好。”
胡鐵花道:“他若不來呢?”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難道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胡鐵花不說話了,他也一樣沒有別的法子。
楚留香喃喃道:“一個人的腕子若是脫了臼,不知道疼不疼?”
胡鐵花大聲道:“疼不疼都是我的事。”
楚留香道:“你不想接上去?”
胡鐵花道:“我要接的話自己會,用不着你來煩心。”
楚留香道:“既然你自己會接,還等什麼?”
胡鐵花這才動手,右手一託一捏,已將左腕接上,道:“老實說,我已被你氣得發暈,根本已忘了這回事了。”
話未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但忽又皺眉道:“金靈芝呢?你還沒有找到她?”
楚留香嘆道:“我找了半天,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胡鐵花道:“但我卻看到個人。”
楚留香道:“哦?”
胡鐵花道:“我雖然沒有真的看到他,卻聽到了他的咳嗽聲,還被他的手摸了一下。”
想到那隻又冰又冷的鬼手,他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楚留香卻只是淡淡道:“你既然沒有真的見到他,怎知他是人?還是鬼?……莫非,又有個女鬼看上你?”
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你若要在這裡等,就一個人等吧。”
楚留香道:“你呢?”
胡鐵花道:“我……我去找。”
楚留香道:“你能找得到?”
胡鐵花道:“我要我的人又不只是原隨雲。”
楚留香道:“還有金姑娘,華真真。”
他大聲接着道:“我知道華真真對你好像不錯,你好像也看上了她,可是你現在總該知道,主謀害死枯梅大師的說是她,殺死白獵的也是她,她乾的壞事簡直比原隨雲還要多,你難道還想護着她?”
楚留香沒有說什麼,他已沒有什麼好說的。
胡鐵花道:“現在我只有一件事還不明白。”
楚留香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不明白的事。”
胡鐵花道:“我想不通她是怎麼會認的原隨雲的?和原隨雲究竟有什麼關係?”
楚留香道:“她當然認得原隨雲,你也認得原隨雲的。”
胡鐵花道:“但她卻早就認得了,否則爲什麼要將‘清鳳十三式’的心法盜出來給他呢?”
楚留香又笑了,笑得很特別。
每當他這麼笑的時候,就表示他一定又發現了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他這種笑胡鐵花看得多了,正想問問他這次笑的是什麼?
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條人影,這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黑中蒙面,裝束打扮就和蝙蝠島上的蝙蝠差不多,但身法之輕靈奇詭,卻連蝙蝠島主原隨雲也趕不上。
他懷中還抱着個人,胡鐵花眼睛一眨,他就已到了面前,楚留香一點反應沒有,顯然是認得他。
胡鐵花道:“這人是誰?”
這人沒有說話,只輕輕咳嗽一聲。
胡鐵花臉色已變了,這人赫然就是他剛剛見過的那個“鬼”,這個鬼懷中抱着的人卻就是金靈芝。
難道方纔燃起火光的也就是他?
難道他就是那個“看不見的人”麼?
胡鐵花嘎聲道:“你認得這人?”
楚留香道:“幸虧認得。”
胡鐵花道:“他究竟是誰?你在這裡怎麼會有別的朋友?”
楚留香道:“他不是別的朋友。”
不是別的朋友是誰呢?胡鐵花越來越糊塗了,只聽楚香香道:“金姑娘受了傷?”
這人點了點頭。
楚留香道:“傷得重不重?”
這人搖了搖頭。
楚留香鬆了口氣,道:“別的人呢?”
這人又搖了搖頭。
楚留香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先出去瞧瞧。”
這人又點了點頭。
他爲什麼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
胡鐵花恨不得能掀開他頭上蒙着的這塊黑布來瞧瞧,只可惜這人的身法實在太快了,腰一擰,已掠出三四丈。
胡鐵花只有在後面跟着。他忽然發現這人的腰很細,彷彿是個女人。
到了出口處,楚留香就搶在前面,搶先掠了出去。天上若有石頭砸下來,他寧願自己先去捱一下。
天上當然不會有石頭砸下來,外面的陽光簡直溫暖得像假的。
只不過,就在最溫柔,最美麗的陽光下,也常常發生一些最醜陋,最可怕的事。
最醜陋的人就是死人,最可怕的也是死人。楚留香一生中從未看這麼多死人。
所有的人全部死了,有的人至死還糾纏在一起,他們雖然是自相殘殺而死的,但冥冥中卻似有一隻可怕的手,在牽引着他們演出這幕慘絕人衰的悲劇。
英萬里的呼吸也已停止,但他的手還是緊緊抓着勾子長的,無論如何,他總算完成了他的任務。
無論他是個怎樣的人,就憑他這種“死也不肯放手”的負責精神,就已值得別人尊敬。
張三就倒在他們身旁,臉伏在地上,動也不動,他身上雖沒有血漬,但呼吸也已停止。
若是別的人是自相殘殺而死的,他們又是被誰殺了的呢?還有東三娘和高亞男。
東三娘還是蟋伏在石級的陰影中,彷彿無論死活部不敢見人。
高亞男伏在她面前,看來本想來保護她的。
陽光還是那麼的新鮮美麗——美麗得令人想嘔吐!
這簡直不像是真發生在陽光下的事,就像是個夢,惡夢。
楚留香怔在那裡,突然不停的發抖,他想吐,卻吐不出,只因他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吐的。
他的胃是空的,心是空的,整個人都像是空的。
他以前也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但這些人全是他的朋友。就在片刻之前他們還活生生的跟他在一起。
他看不到胡鐵花現在的樣子,也不忍看。
他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想聽。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很奇特的聲音,像是呼喚,又像是呻吟。
這裡莫非還有人沒有死?
楚留香彷彿驟然自惡夢中驚醒,立刻發現這聲音是從那塊石屏後發出來的,是高亞男?還是東三娘?
東三娘忽然蜷伏着身子抽動了一下,接着,又呻吟了一聲。
她的呻吟聲,又像呼喚,呼喚着楚留香的名字。
楚留香過去。他走得並不快,眼睛裡竟似帶着一種十分奇特的表情。
難道他又看出了什麼別人看不到的事?
胡鐵花也趕過來了,大聲道:“她也許還有救,你怎麼還慢吞吞的?……”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奄奄一息的“東三娘”和高亞男突然同時躍起,四隻手閃電般揮出,揮出了千百道烏絲。光芒閃動的烏絲,比雨更密,密得就像是暴雨前的烏雲!
胡鐵花做夢也想不到高亞男競會對他下毒手,簡直嚇呆了,連閃避都忘了閃避。
何況,他縱閃避,也未必能避得開。這暗器實在太急、太密、太毒,這變化實在發生得太突然!
胡鐵花只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旁邊撞了過來,他整個人都被撞得飛了出去,只覺無數道尖銳的風聲,擦過他衣裳飛過。
他的人已倒在地上,總算僥倖避開了這些致命的暗器!是誰救了他?
楚留香呢?這樣的突襲本沒在預料之中,也沒有能避得開,但楚留香卻偏偏好像早已料中。
他還是好好的站在那裡。
高亞男也已站起,面如死灰,呆如木雞。
再看那“東三娘”,卻已又被擊倒,擊倒她的正是那“看不見”的神秘女子,她不但身法快,出手更炔,快得不可思議。其實所有的變化全部快得令人無法思議。
胡鐵花呆了很久,才跳起來,衝過高亞男面前,道:“你……你怎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你瘋了麼?”
高亞男沒有回答,一個字都沒有說,就撲倒在地,痛哭了起來。
她畢竟也是女人,也和其他大多數女人一樣,自知做錯了事,無話可說的時候,要哭。
哭,往往是最好的答覆。
胡鐵花果然沒法子再問了,轉過頭,道:“東三娘又爲什麼要向你下毒手?”
楚留香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道:“她不是東三娘!”
東三孃的打扮也和“蝙蝠”一樣,別人根本看不出她的面目。
東三娘雖然已不是東三娘,但高亞男卻的確是高亞男。她爲什麼會做這種可怕的事?
胡鐵花跺了跺腳,道:“你早已看出她不是東三娘了?”
楚留香道:“我……只是在懷疑。”
胡鐵花道:“你知道她是誰?”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又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她是誰,你永遠都不會想得到的!”
胡鐵花道:“她就是兇手?”
楚留香道:“不錯。”
胡鐵花的眼睛亮了起來,道:“那麼我也知道她是誰了。”
楚留香道:“哦。”
胡鐵花大聲道:“華真真,她一定就是華真真。”
楚留香只笑了笑,跟着他們從洞窟中走出的那黑衣人卻忽然道:“她不一定不是華真真。”
胡鐵花道:“她不是誰是?”
黑衣人道:“我。”
她慢慢的將懷中抱着的人放下來,慢慢的掀起了蒙面的黑巾。
這黑中就像是一道幕,遮掩了很多令人夢想不到的秘密。
現在幕已掀起——華真真!
胡鐵花跳了起來,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這黑衣人竟是華真真。
楚留香不但早已知道,而顯然一直跟她在一起,所以他剛剛纔會笑得那麼奇特,那麼神秘。
華真真又將她抱着的那人蒙面黑中掀起,道:“你要找金姑娘,我已替你找來了。”
金靈芝的臉色蒼白,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一直還暈迷未醒。
胡鐵花也幾乎要暈過去了。華真真既然在這裡,那麼這假冒東三孃的人又是誰呢?
高亞男爲什麼要爲她掩護?又爲什麼要和她狼狽爲奸?
現在,所有的秘密都已將揭露,只剩下蒙在她臉上的一層幕。
胡鐵花望着她臉上的這層幕,突然覺得嘴裡又幹又苦,他想伸手掀開這層幕,卻彷彿連手都伸不出去。這秘密實在太大、太曲折、太驚人。
在謎底揭露之前,他心裡反而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之意。
只聽楚留香嘆息着緩緩道:“世界上的事有時的確很奇妙,你認爲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卻往往偏偏就發生……”
他盯着胡鐵花,又道:“你認爲誰最不可能是兇手呢?”
胡鐵花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就脫口答道:“枯梅大師。”
楚留香點了點頭,道:“不錯,就算她還沒有死,無論誰不可能想到兇手是她。”
他忽然掀起了這最後一層幕。他終於揭露了這兇手的真面目。
胡鐵花又跳了起來——又好像被人踢了一腳,而且踢得更重,重十倍。
枯梅大師!兇手赫然是枯梅大師,所有的計劃原來都是枯梅大師在暗中主使的。
這蝙蝠島真正的主使人說不定也就是枯梅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