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管活到多少歲, 都會留着一些小孩子脾氣。比方說失戀了就想回家。我回家也不完全是失戀促成的。記得有一天，小黑突然跑來，羞澀地對我說, 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子, 週末想請她過來吃個飯。那女孩子屬於那種很新潮的小女生。他想讓我幫他看看他有沒有戲。
小黑也不算是那種羞澀的小男生, 不過遇上喜歡的人就免不了羞澀一下了。有了這樣的原因, 我也不好意思推辭, 那個週末我也就過去了。
我和父母一直沒什麼話談，那天不是老媽是有意還是無意，實然說了一句, “聽說晨晨交男朋友了，還是鑫誠一個什麼經理。”
當時我心裡一涼, 難道晨晨生我的氣, 故意接受朱誠儀嗎？我傻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我想我媽應該是知道我和晨晨的事了，不然了不會突然這麼說。我們家和程家這麼近, 晨晨媽可能不告訴外人，少不了到我媽這裡指責一番。
看着我媽那似笑非笑的臉，或許她是在笑我這可笑的愛情吧！
他們那輩人不可能懂這種感情，我想她可能以爲我是過分的玩鬧。我咬牙忍着，不做任何表情。小黑是個好孩子, 看出氣氛不對, 他鬧着拉着我和老媽一起去超市買東西。他會陪着老媽去超市。這種事我從沒想過, 我估計腦袋也抽了, 跟着也去了。
剛一進超市門口, 我便僵住了。空氣如凝結了一般，讓我呼吸困難。那剛隱去的疼痛又陣陣抽了上來。
兩個裝客氣的母親在那寒磣。
“唉, 好久沒見了。小黑也這麼大了啊！你真是有福氣啊！”
“哪啊！那有你們晨晨福氣啊！都要當博士了。”
“呵呵，哪啊，哪啊？美國那地方那麼遠，一去就好久見不到面了。生給女兒就全讀書去了。”
她們假意客套時，我僵着望着前方，我壓根沒聽到她們在說什麼，只是望着那張熟悉的臉。我想控制自己，可這次又失敗了。她也望着我，在川流的人潮中，在喧鬧的世界裡，我們只看到彼此，只聽到彼此的心跳。
“徐總，您也來了。”朱誠議的聲音隔開了我們的心跳，他那張方正的臉阻隔了我們膠着的目光。
我回過神，客套地對他點了點頭。這傢伙前不久跟我遞了辭呈，說是要出國深造。原來是專職來纏着晨晨了。早知道我就不批了。
那頭晨晨母親的聲音，突然卻也明顯刻意地加大了，“小黑媽，我們這也買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逛吧！我們還要準備一下，明天晨晨就要上飛機了。”
飛機，我心裡突然一驚，看着從我身邊擦身而過的她。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害怕。我不敢回頭，甚至不敢思考。
“小可！”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讓我覺得晃若夢中，我轉過頭，看到她真的在那裡。嘴一張一合間吐出幾個字，“我有事找你。”
我像中了魔法，都忘了自己是和小黑他們一起來的了。只知道隨着她的背影跟了過去。她居然叫我小可，爲什麼？在我那樣傷她之後，她找我幹什麼？
跟着她走了很久，我看到周圍熟悉的環境，發現居然是我們家的那小區。這個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留着我們很多記憶。就像她正踩着的小路，就是我們自小一起玩過家家時常呆的地方。這裡現在經過改造已修得很漂亮。一條鵝卵石鋪的小路穿過林中。路過還散佈着一些石椅。
她在林子正中停了下來，我正想着兒時，差點沒撞她身上。
她嚇得向後退了一退，和我保持着一米多的距離，好像怕我攻擊她一樣。我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的防備，等她說話。她找我自然有話要說。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找你，是想告訴你。我申請了美國那邊的學校，你把我戶頭的錢和名下的房子處理了吧！”
“那是你的。”奇怪她爲何會現在提這些呢？她如此討厭我，還不如放之不理來得方便點。突然我想到，她要我處理那些東西的目的了，我緊張地問，“你，你不打算回來了嗎？”
“是。這和你無關。”她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我居然把她逼到這個地步，她居然要背井離鄉躲開我這個討厭的人。
那一刻我在也掩不住心裡的感覺。我猛地衝過去，將她抱在懷中，緊緊的，像要留住逝去的空氣。一剎那，所有的記憶破土而出。從小我就喜歡耍賴抱她，把的她的柔軟她的溫度全部留在胸口，她的溫度不熱不涼，剛好合上我的心跳。讓我的心像沁在溫泉裡，絨絨的，暖暖的，舒服平和。胸中不再冰冷，抱着她，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兒時青澀退去後，我不敢再肆無忌憚的享受擁抱。但我會仍時不時地找機會抱她，不敢抱久，只怕迷上那份溫暖。打破禁忌後，雖然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她的擁抱，可在流轉的時間中我仍打不破重重阻隔。
如今時過境遷，我還有資格擁有她的懷抱嗎？不配了，即使心中透着咯血的痛，我只能遵從之前的選擇，不管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不管選到這一步已痛到生不如死，不管後悔已在心中洶涌。
放開她，她看着我眼中有猜測有審視。我忍着心裡翻涌的痛，笑着說，“呵呵，試了一下，還真沒感覺了。”
她眼底升起一層怒火，手臂一下抑了起來。我以爲又是一巴掌。不想她的手在半空停住了。
她鄙視地瞟了我一眼，“你這種人，打你也是白費力氣。”說完她轉身離去，我知道，這次的離別將是永別。我和她的世界再也沒有交集。
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我的身上的力道慢慢化去。我腳一軟跌在身後的石椅上。
我不知道愛情是否光臨過我，我更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喜歡上和晨晨在一起的感覺。如果真的要硬找一個理由，那或許是，只有她與我熟到無需隱藏，也只有她不會傷害我。雖然最後我還是很受傷，可一切也不是她的過錯。就算我真的傷得比她重，也是我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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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手機上存着一段錄音，那時晨晨出國前留下的留言。小可說，留言的時間正是她每天例行開會的時間，一天中只有那一個小時，她的手機不在身邊。晨晨趁這時間打來，或許正是不想讓她接到。
錄音裡晨晨沒有說話，只是用哽咽的聲音輕輕唱了一首歌，那首老歌《哭砂》。或許我是個太容易被感染的人，當我聽到她輕輕唱到那句，“寧願我哭泣，不讓我愛你”時，我忍不住跟着小可一起留下眼淚。那一刻，我感受到她們心中壓抑的痛。那痛楚揪心，卻又纏綿悱惻。
小可說，聽到錄音時，她第一次嚐到後悔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