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窗外一陣電光閃過,呼喇一聲,外頭傳來一陣巨響。嚇得四姐妹都一震,面面相覷,就要下牀去看。

貞娘卻掀開湘妃竹簾跨了進來行了一禮:“小娘子們別怕,院子裡一顆小樹被雷電劈倒了,婆子們已經去查看了。不要緊,你們儘管歇着就是。”說完不再入內就告退出去了。

七娘左看右看,越想越覺得四娘說的有道理

四娘微微揚了揚下巴:“怎麼?我可說錯了?”

九娘輕輕搖頭道:“四姐!你想多了。我對阿昉哥哥視若親兄長,當他是家人一樣親近,絕無男女之情。六姐明白我的。”

四娘冷笑道:“你要當旁人都不長眼睛,我也沒法子。心悅一個人,是藏得住的嗎?”

六娘道:“我信阿妧。阿妧說沒有就是沒有。”

四娘絞着手中半溼的帕子,氣道:“你從小就一貫護着她,自然這麼說。她心裡對蘇昉怎樣,她自己清楚,我可有冤枉了她?”

七娘看看九娘,笑着安慰她說:“喜歡就喜歡好了,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你從小就黏着他,捶丸賽那次還記得嗎?觀音院前面,你的鼻涕眼淚都擦在表哥袖子上,我都噁心死了,他還對你那麼好。我看錶哥肯定也喜歡你。只是你這心思起得也太早了,你那時候纔多大啊!不過你放心,我絕對絕對不告訴娘,六姐更加不會說,四姐你也不會說的對不對?”

九娘搖頭道:“我對阿昉哥哥的喜歡,不是你們想的男女之情,我對他就像對二哥對十一郎那樣。你們不懂也無妨。六姐說的有道理,多情總被無情惱。我不懂你們爲何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怨,不過你們那樣的喜歡,我也不會勸阻。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各人的做法。我自己雖然也身爲女子,卻並不願將時間耗費在這上頭。”九娘頓了頓,說了句大實話:“我就是覺得無甚意思。”

四娘冷笑起來:“你既然覺得沒意思,又霸着三個表哥做什麼?”

七娘眼睛瞪圓了:“哪來的三——三個表哥?”

六娘沉下臉:“四姐越說越沒邊了!”

四娘氣道:“她能做沒邊的事,倒不許我說實話?”

九娘攔下六娘:“六姐,不打緊,你讓四姐說。四姐,你倒說說看,我做了什麼沒邊的事了?”

四娘胸口一陣火燒,今夜所有的恐懼不安,幾年來的憤憤不平,全都脫口而出:“好,那我就說個清楚!你仗着自己年紀小本事大,行事肆無忌憚,好出風頭。一邊燕王殿下百般討好你,假借公主的手賜下那許多東西,你那套頂好的捶丸棒怎麼來的?!淑慧公主最粗疏的性子,能一個月要送那許多吃的用的來?一邊太初表哥也一樣,說是說當年那個內造黃胖,三房他只送了我和阿姍兩個人的,可十一郎明明說那樣的內造黃胖你早就有了還不止一個!天上掉下來的不成?二哥月月給你送來那許多紙筆墨硯,一樣是妹妹,我和七娘爲何一張紙都沒有?到底是誰送的?你心知肚明吧。還有蘇家表哥第一面就送了哥窯八方碗給你,當年我們不懂,還以爲那金鐲子纔是好東西,誰知道那隻碗能打十隻金鐲子呢!他人回了四川,連花椒茱萸都要寄來府上,讓二哥轉給你,你把自己的屋後頭當成了菜園子,種那些東西,不是因爲蘇家表哥又是因爲誰?你要是心裡只有蘇表哥一個,我也不會這麼說你!誰想你人小心大,三個表哥你都要捏在手裡不放!我真替蘇表哥不值,更替阿姍不值!”

九娘嘆了口氣:“原來你心悅太初表哥!”

七娘卻問九娘:“燕王是不是喜歡你?!”

六娘卻對四娘大喝了一聲:“孟嫺你太過分了!”

三個人同時出聲。

四娘臊紅了臉:“你胡說!”卻是答的九娘那句。

門簾掀動,貞娘跨了進來問道:“小娘子們這是怎麼了?”

四個人都收了聲,各自躺倒。六娘握了握九孃的手應道:“沒事,我們鬧着玩呢。”

貞娘將銅香爐裡的安息香換了新香,將琉璃燈熄了,只留了屏風外羅漢榻案几上一盞小燈,柔聲道:“府裡已經接納了不少災民。你們也都早些睡吧,明日巳時,陳衙內就要來接你們去福田院了。”

不多時,昏暗的夜裡,偶爾可聞壓抑的啜泣聲,卻再沒有人說話了。

***

申時一刻,陳青才從都堂回到城西的太尉府,知道陳太初帶了人去了相國寺幫忙,搖了搖頭。今夜發生了這麼多事,明日又要陪着去福田院,還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到底是少年郎。

回到房裡,魏氏卻也剛剛洗漱好,看見他回來,心疼地替他脫了外衣:“怎麼這麼晚?”

陳青卻同時問她:“你怎麼這麼晚?”夫妻倆相視而笑。陳青攬過妻子,埋在她還有些溼的長髮間深深吸了口氣:“你去相國寺了?”

魏氏點點頭:“太初回來後,知道我去了相國寺,過去換我回來的。今夜砸傷了好些人,他說早上從相國寺直接去孟家。”

陳青放開她一些,伸出手指順了順她的眉,一根一根,順着眉骨,細細的,密密的,跟柳葉一般,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魏氏就問:“你一夜沒睡,我去給你下碗麪吧?——嚶——”卻已經被丈夫抱緊了堵住了嘴,不由得兩腿發軟靠在他胸口。

似乎感覺到陳青和平時的不同,魏氏摸索着,將他的手用力拽到身前,摸了一摸,觸手冰冷,掌心滿是細汗,多年沒有這樣了,還是以前在秦州上陣回來纔會如此。她心中一疼,又憐又愛,盡力後仰微微推開他問:“你,你今夜殺人了?”

陳青深深看着她,慢慢反過來捉住她的手,攏到背後抱住自己的腰,搖搖頭:“不曾。想殺,可惜只是射傷了而已。”

魏氏正想好好和他說幾句。陳青卻已用力將她摟緊,似乎恨不能將她融入自己骨血,低下頭一張口含住了她的耳垂,片刻之後模糊不清地呢喃道:“想要你,嬌嬌,我想要……”

魏氏忽然被丈夫這般叫出閨中小名,那敏感處又被他含在脣舌之間百般吮咬,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更是疼惜他,眼中一熱,含着淚緊緊地抱住丈夫的背,一口咬在陳青的肩頸上,含糊地“嚶”了一聲。

屋內的藤牀吱吱響了許久,忽地傳來刺啦一聲,魏氏低低地驚呼了一聲:“紙帳——”卻又沒了聲音,只餘那毫不剋制的喘息聲和極力抑制的呻-吟交織在一起,在猶自嘩嘩的雨聲中熱透了殘暑,薰透了一室。

天色漸漸亮了,大雨也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殘風細雨苟延殘喘不肯離去。魏氏背靠着陳青的懷抱,輕輕撫摸着丈夫那總不肯離開自己胸口的一雙手臂。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他帶着微汗的肌膚冰涼,手臂上的傷疤,有着跟旁邊肌膚不同的觸覺,有的還微微凹下去一道,似乎雋刻着往日刀-劍劃過的痕跡。她就這樣一下下地如羽毛掠過,不知疲倦,像是安慰,又像是愛撫。

陳青的手臂忽地緊了一緊。

魏氏嘴角微勾,手掌輕輕按在他手臂上,拍了幾拍:“我在這裡,在這裡,我在,你好好睡。”

兩隻手臂卻箍得更緊,陳青將下巴擱到妻子的肩窩中,蹭了幾下。肌膚是冷的,呼吸卻灼熱。

魏氏將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大手裡,撓了撓他的手掌心:“沒睡着?還是有話要跟我說?”

陳青嗯了一聲,半晌才說:“太初和九孃的事,恐怕得先放一放。”

魏氏手上一停,嘆了口氣:“我昨夜才同程氏說了下草帖子的事呢。”

陳輕輕青握住她的手:“太后要選孟家女進宮。”

魏氏吃了一驚:“啊?!不是說只會選武將之後嗎?”

陳青苦笑了一聲:“我們都忘記他家老太爺是六品武官致仕的了。”這位孟老太爺二十幾年來被太多人遺忘了。

魏氏沉默了片刻又問:“可九娘年紀那麼小,怎麼也不會選到她的吧。”

陳青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不是這個緣由,若是太后選了九孃的姐姐入宮,六郎就也有了機會——”

魏氏明白過來:“那就要看九娘到底喜歡誰?”

陳青也犯愁:“是啊,她實在還太小,怕還沒有這種心事。太初想說等個兩三年再說。只怕孟家等不及,六郎也等不及。”

魏氏問他:“今日九娘要和我們一起去福田院,要不我試着問問她?”

陳青猶豫了一下,抱緊了妻子說:“也好。”

魏氏輕嘆了一口氣:“那孩子你可滿意?”

陳青嘆道:“太初能娶到九娘,陳家無憂了。咱們就找個山青水綠之地養老,對了,回秦州可好?還能陪陪元初。不如就住到麥積山下,買幾畝薄田,給你養幾條狗,我種地你織布,什麼都不管了。”

魏氏輕輕翻過身來,摟住丈夫的脖子:“好,只要跟着你,去哪裡都好,做什麼都好。”

陳青密密地吻着她的眼睫,忽然輕聲說:“十日後我出征兩浙,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讓太初留在家中照顧你。”

魏氏眼睛一睜,雖然隱隱有了預感,此時親耳聽見,還是心口被重重撞了一下,眼睛立刻起了霧。陳青親了一下她的眼睛:“乖,放心,我這次一定不衝在最前面,還得回來給太初娶媳婦呢。”

魏氏眨眨眼,把淚忍回去:“嗯,好,我給你送行,像以前在秦州那樣可好?”

陳青將下巴擱到她額頭上,悶笑起來。

魏氏被他震得一抖一抖的:“你笑什麼!?”

陳青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啊,只是不知道我家嬌嬌的紅衣可還在?烈酒可還在?秦州小調可還在?”

魏氏擡起頭,癡癡地望着丈夫,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落下:“在!在!在!都在!”

陳青看着她,手臂摟得更緊,頭低了下去。魏氏極力仰起頭回應着他的熱情。

一聲低低的呢喃響起:“還想要……”

“嗯”脣齒間那一聲低不可聞……

流光飛舞間, 浮生千重變,跟有"qingren"做快樂事,盡纏綿。

大雨終於歇止,無數人徹夜不眠。汴京城也筋疲力盡地熬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注:

週一送上小小一段有愛的船戲。希望大家開始精力充沛的一週。(貌似有語病)

“流光飛舞間, 浮生千重變,跟有"qingren"做快樂事,盡纏綿。”取自陳淑樺《流光飛舞》歌詞。陳淑樺和葉倩文是我最愛的中文電影插曲演唱者。《流光飛舞》是徐克導演的《青蛇》插曲。現在的小朋友很多人錯過了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最輝煌的香港影視時代,那個時代的港人,古文基礎真是紮實,四大才子名不虛傳,歌曲的辭藻華麗意境優美深遠。徐克的幾部經典電影,《倩女幽魂》、《東方不敗》、《青蛇》原聲帶我都買了。葉倩文粵語版的《黎明不要來》也極好聽。那時候,大家都看盜版錄像帶,vcd纔剛出來不久。魔都延安西路的中圖進出口公司是我們一夥人的樂地,樓上有各種日漫和進口原聲大碟,樓下弄堂裡滿滿的tdk(哈哈哈,不是我們那個年代的大概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打口帶。好朋友一個月所有的零用錢都在那裡交給了邦喬維、槍炮與玫瑰、涅槃等等。誰說男女沒有純友誼的,老作者只能感嘆你運氣不好。少年時期,除了萌動的愛情,最多的是這種吃喝玩樂的交情,至於“純友誼的維持建立在彼此顏值差距太大的基礎上,”咳咳咳,不可考哈。後來在電臺音樂節目實習,九十年代初是滾石、華星、寶麗金等等大公司的天下,每個星期辦公桌上都有各大唱片公司寄來的樣帶,還有和香港同步的《明報》。我們有個很可愛的男製作人,帶着我們五朵金花週末躲在辦公室裡打麻將,隔壁弄堂小飯店的老闆娘把高度白酒嗆好的河蝦,放在玻璃碗裡,送來辦公室。現在回想,黎明的粉絲最熱情,歌迷會極其捨得花錢。再後來,明星接觸得多了,呵呵呵。今天戶主說,某最熱門的脣膏國際大牌的最新發佈會和他有個合作,問小公舉要不要去現場玩,有很多很多時尚大咖和明星。小公舉不假思索地說“我對明星不感興趣,我對脣膏感興趣。”哈哈哈哈哈。老作者眼睛放光地問:“有美少年嗎?”回收白眼兩隻。忽然覺得以上內容可以防盜。

從存稿箱(我剛纔打成了防盜箱,哈哈哈哈)點開此段,加一段以下的話:

因爲覺得很奇妙。昨天讀友“水瓶鯨魚”昨天在62章下面留言說在聽《青蛇》的原聲音樂《人生如此》,歌詞合適蘇瞻。我當時正在煎一塊西冷牛排,烤箱溫度220度已預熱好了。黃油慢慢地在鑄鐵鍋裡化開來,會有些微的泡沫散開,奶白色鑲着金色的邊,牛排放進去,不能挪動,聽着滋滋的聲音,冬天夜晚說不出的暖心。手機從廚房連着客廳的sonos,播放着《青蛇》原聲音樂專輯。等待牛排翻身的那九十秒,我點開了晉江,看到了水瓶鯨魚的那條評論。回覆她以後,將牛排翻過身來,再仔細讀了讀她的評論。才覺得啊,不對啊,我說起青蛇的文字,還在存稿箱裡未發呢。就覺得更加奇妙了。

在構思州西瓦子場景的時候,的確從徐克的電影裡獲得過靈感,建築和燈光的設置,色彩的安排和調度,阮玉郎的第一次正面出場,他的妖氣,暗燈下的回首,連接着隨後的雨巷,刺殺,現在回看,都無意識地帶着《青蛇》片頭春城無處不飛花後面那段莫呼洛迦的意境。在行文結構上,我可能還是喜歡按照劇本的方式去構思,中元節這重頭戲也是根據細綱先有分鏡頭解析,從畫面(實在只有自己能看懂,畫得太醜)再轉換成文字的。建築的方位、人物的站位、配角的走位,根據時間線,列得很詳細。這部分大概三萬字,寫了一週。基本每章節都重寫兩遍以上,不同角度不同敘事手法不同的次序,都試過。

所以其實我寫得很慢,存稿的確沒多少了,下個月需要回到三千字日更,存一存,緩一緩。

想要嫁陳青的記得留言告訴我,有機會親近男神的....(算劇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