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捅了馬蜂窩
“姐姐,熱水來了。”
良人有些心疼自己那一身嶄新的衣裙,見那狐女穿出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她掩不住臉上的懊惱,放水時的聲音也重重的。
“姐姐是要幫她沐浴嗎?”
辛夷面色凝重,聲音也急切:“先不用,你去叫安娘子來一趟。”
“安娘子?”良人愣了愣, 正要再問,那狐女突然掙脫辛夷的手,不安地低吼起來,像是受到了驚叫,又像是在威脅她的敵人,那猙獰的模樣嚇得良人條件反射地退後幾步, 見鬼一般看着她。
“她這是怎麼了?”
“快去叫安娘子!”辛夷沒有解釋,看那狐女慘白的臉上有細密的汗水滲出,身子蜷縮着跪在地上,渾不知情地打起滾來,嘴裡是一聲接一聲的低號,神情更爲嚴肅了幾分。
“是不是很痛。你忍忍,我扶你到牀上。”
辛夷彎腰扶她,那女子仍舊掙扎,雙眼驚恐地看着她,並不怎麼配合,辛夷眉頭一皺,索性將人抱了起來。
說是懷着身孕,可這女子身子輕飄飄的,瘦得讓人生憐。
辛夷沒怎麼費勁兒就將人平放到了牀上。
她雙眼瞪大,掙扎起來又想要逃,被辛夷摁了回去。
“安靜點。”辛夷儘量平和地和她說話,不露半分焦急,“我知道你很痛。請你相信我, 我是大夫,我在幫你, 明白嗎?”
那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汗水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額頭,仍舊是掙扎吼叫,卻不說一句話。
門外傳來腳步聲,來的是安娘子和湘靈。
看到牀上的一片血污,安娘子視線在那女子身上轉了轉,快步過來。
“娘子,這是怎麼了?”
“她懷着身子,胎象不穩。”辛夷平靜地說罷,將那女子的裙子利索地扯下來,拿一牀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良人,你和湘靈兩個按住她,不許她動彈,我來行鍼。”
良人和湘靈齊齊上來,沒料到那狐女力氣極大,一番折騰,弄得幾個人一身是汗,仍是不肯消停, 那淒厲的怪叫聲,搞得像一個殺人現場。
“別喊了。”辛夷突地沉下臉,“你再這般,我便救不了你了。你那麼辛苦地活下來,難道想死於血崩嗎?”
癲狂的尖叫停了下來,女子披頭散髮地看着她,無力地倒下去。
辛夷示意安娘子將她的針包展開,然後伸手取出一根,冷靜地吩咐道:“你現在去揀一副病,熬好了端過來。續斷八分、杜仲八分、桑寄生一錢、菟絲子五分、山萸肉四分……”
她一邊說,安娘子一邊記。
辛夷的手上一直沒停,等安娘子下去揀藥,那狐女身上的穴位已然紮上了密密麻麻的銀針。
湘靈和良人跟在辛夷身邊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她給人一次性扎這麼多針。
再看那女子,已是昏昏沉沉地闔上眼,嘴巴像魚兒似的張合不停,卻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再掙扎。
“我來幫她擦擦身子。”
湘靈鬆開手,讓良人一個人掌住她,自己從水盆裡擰了一張熱帕子,在女子的臉上輕輕地擦拭……
女子身子顫抖一下,很快又停下。
湘靈看到帕子上漆黑的一團,再看那張臉上的疤痕,一時間有些下不得手……
“我來吧。”良人接過帕子,將水盆端近牀頭,動作利索地擦洗起來。
“不知是誰,對一個女子下如此狠手……”
她們原本以爲這女子只是被人毀去了面容,沒有想到,待她身上的衣服揭開後才發現,那些疤痕遍佈全身,這麼大一個人,竟然很難找到一塊平整光潔的肌膚。
可以想見,她到底遭受了多大的罪……
良人方纔還有些埋怨她是個偷兒,拿了她自己都捨不得穿的衣服,這時卻是真正地心疼起她來,手腳也輕了許多,生怕弄痛了她似的,溫柔而細緻……
屋子裡安安靜靜。
篤耨香散發着氤氳清遠的氣味。
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
直到安娘子將煎好的藥端上來,看到已然換上乾淨衣裳闔眼而眠的女子,這才發現幾個人都眼角溼潤。
“唉,還是姑娘家才知道心疼姑娘家。不知是誰作的孽哦。”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疑惑。
可是除了昏睡中的狐女自己,無人知曉答案和真相。
辛夷示意安娘子將藥放下,慢慢用勺子喂她服下,見她仍然沒醒,便擺手讓她們下去了。
“你們都去忙,我在這裡守着便好。讓她好好睡一覺吧,應當是累壞了……對了,湘靈,你把貓兒抱來,讓它在這兒待着,陪她一會兒。想來,她是極喜歡貓兒的,不然也不會養它幾日。”
“好。”門合上了。
潔白的紗簾無風而動,靜謐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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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祁的官船到達汴京城,前去接人的侍衛,卻沒有瞧到他的人影。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個行商打扮的瘦高男子匆匆趕到皇城司,求見傅九衢。
門房定神一看,“喲,這不是蔡小侯爺嗎?您怎的這身打扮?”
蔡祁厲色瞪他,“廢什麼話?郡王呢?”
傅九衢此刻正坐在東花廳裡品茶,聽衛矛稟報毒蛇一事後徹查皇城司的後續,他面前的桌几上,擺放着好多民間蒐羅而來的小報,上面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消息。
蔡祁一到,傅九衢便讓衛矛等人下去了。
大門緊緊合上,照例由程蒼和段隋二人守門,孫懷也沒有近身侍候。
“重樓。我這一趟,當真是收穫頗豐了。”
蔡祁風塵僕僕,聲音洪亮,那鬍子拉碴的模樣看上去竟有幾分匪氣,全然不像月前京中那個流連酒家瓦子的浪蕩小侯爺。
傅九衢看他一眼,點點頭。
即使蔡祁什麼消息都沒有帶回來,他也能察覺到蔡祁的蛻變——已是豐收。
蔡祁見他冷眼不語,突地抹一把臉,笑了起來。
“兄弟我差點丟了小命,好在沒有丟皇城司的人,好傢伙,壽州官吏的褻褲都快讓我給扒下來了。”
傅九衢:“拿來看看。”
蔡祁嘿嘿笑着,取下身上的褡褳,從裡面掏出一本冊子。
“你道我爲何會提前通報官船抵京,自己卻偷偷乘商船回來?”
他將冊子丟在傅九衢的面前,打了個哈欠,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似闔不闔,嘴角露出幾分調侃的笑。
“這上面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想要我蔡某人的項上人頭。一路圍追堵截,就是不想讓我回京呀——”
傅九衢眉頭緊皺,蔡祁卻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又在冊子上拍打兩下。
“兄弟沒丟你的人,只是給你惹了一屁股的事。這個馬蜂窩是捅大了,就看你廣陵郡王的胳膊兒肘粗是不粗,頂不頂得住了……要是頂不住,我大抵是要被流放三千里,此生不見了。”
傅九衢拿起冊子,沒有急着翻看,而是看向蔡祁那張疲憊的臉,“可有受傷?”
“沒有。幸虧我機靈,溜得快。”蔡祁左右看看,直接將傅九衢面前的果盤拉過來,拿起一根香蕉,顧不得手髒,扒開皮便往嘴裡塞。
一邊吃,他一邊笑。
“壽州那些狗東西,蛇鼠一窩,嘴上說的比唱的好聽,私底下卻一個賽一個的人面獸心。不過,他們籠絡人心的手段,是當真有一套,毫不遜色京中那些老傢伙呀……金錢、美色,準有一樣是你的喜好,要什麼便給你什麼……嘖嘖,要不是兄弟我見多識廣,這一次,准折在壽州的美人窩了……”
傅九衢靜靜翻看冊子,一言不發。
但眼中的神色,陰涼而冷漠,彷彿下一瞬便會有刀光迸出。
相識這麼久,蔡祁很少見傅九衢如此狠戾的模樣。
更多時候,廣陵郡王對待任何事情都是雲淡風輕,辦任何事情都是遊刃有餘,上任後經辦的案子裡,不乏高官貴胄,皇親國戚,他從未如此……
蔡祁本想剝第二根香蕉,見狀,停下手,放回盤子裡。
“重樓,你別嚇我啊?不會我當真要去流放三千里種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