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晝長夜短,次日辛夷醒來,陽光早已鋪滿大地。
驛館裡的生活十分枯燥乏味,好在高明樓不怎麼管束她自家房裡的事情。辛夷每日裡看丫頭們打絡子,踢毽子,覺得很是沒趣,早早就教會了她們打頁子牌。
北宋有“葉子戲”,葉子牌的道具都有現成的,但和後世的麻將有很大的區別,辛夷只是簡單地改良一下規則就可以娛戲,丫頭們很快就愛上了這個耍事。不多久,驛館的侍從和小廝都會玩了……
因此,辛夷起身的時候,除了坐在牀頭杌子上打瞌睡的杏圓,其他幾個丫頭都在外間玩葉子牌,愉快的喧譁聲都傳了進來。
辛夷從帳中坐起,打個哈欠,杏圓揉着眼睛看過來。
“姑娘醒了?”
辛夷微笑,“綠萼又贏錢了?”
“嗯。”杏圓往緊合的房門看一眼,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桃玉牌玩得很好,想讓她贏並不難。”
辛夷又打了個哈欠。
“備水吧。”
綠萼正把豆子做的籌碼往自己的盅子裡放。
自從學會打葉子牌,她的運氣就很好,打十把贏八把,贏錢讓人愉悅,她好吃好睡,沉迷在這樣的氛圍裡,對辛夷和兩個丫頭做的事情,渾然不覺,在高明樓面前也是盡往好了說話……
杏圓將竈上熬好的冰雪甘草湯端一壺放在桌上。
“姑娘賞的,讓你們邊吃邊玩。”
桃玉、紅豆和綠萼連聲道謝。
“姑娘爲人可太好了。”
“要是能一輩子侍候姑娘,那就是我們的大福分。”
桃玉是個歡脫的性子,笑盈盈地說着,綠萼怔了怔,收了牌只是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杏圓和桃玉交換個眼神,低低笑道:
“看到你美得,姑娘很快就要嫁入長公主府了,到了那邊,郡王和殿下少不得還要給姑娘安排丫頭婆子侍候,咱們得多大福氣才能侍候姑娘一輩子?”
桃玉吐個舌頭,“不管,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紅豆抿嘴巴沒有吭聲,綠萼沉默。
杏圓道:“那你們玩吧,天氣熱了,我給姑娘送早膳進去。你們幾個聲音小着些,別讓少主聽見,少不得要挨一頓訓了。”
說罷,她目光掠過紅豆和綠萼失落的面孔,微笑着走進了房裡,將膳食擺好,扶了辛夷起來用膳,又將方纔外面的情形說給她聽。
“我看紅玉和綠萼捨不得姑娘呢。”
辛夷沒有說話,拿起勺子輕輕攪拌粥碗。
杏圓回身將房門上了閂,才又走回來,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摞信件。
“最上一封,是郡王給你的,其餘,則是大相國寺轉來的。郡王讓你看着處理。”
辛夷放下勺子,不急着吃飯了,先把傅九衢給的那封信揣在懷裡,然後快速瀏覽了一遍其他的信件,擡頭對杏圓道:
“等下你出去買兩份小報來,要最暢銷的,京信齋和文讀坊出的。”
杏圓已然習慣了她的行事風格,聞言二話不說便應下。
“婢子明白。”
慢條斯理地吃完早膳,辛夷開始一一覆信。
在這些信裡,有曹漪蘭詢問自己和蔡祁婚姻關係的,辛夷只復她一句“姻緣深淺自在汝,莫問月老如何書”。
這種是實而非的話,最適合這個時候的曹漪蘭。
還有一封,是宮裡那位周娘子的。
信中,周娘子詢問萬能的百曉生,八月初十可是一個好日子。
辛夷回覆她,“鳳釵生金相,龍燈映曙光。明堂黃道,貴人星。宜:祈福,嫁娶,求嗣,納畜,收養進人口,喬遷搬新宅。利有攸往,行事必成。”
辛夷將信遞給杏圓,指了指最上面那一封。
“這個最緊要,要快些傳到春煦巷的軍巡鋪。”她笑了笑,“對方已經等不及了。”
一聽春煦巷,杏圓便嚴肅起來,笑着將信收好。
“婢子這就去。”
杏圓功夫很好,行事謹慎,辛夷並不怎麼擔心她,只叮囑“快去快回”,便坐回牀沿上去,將傅九衢捎來的信掏出來。
此信以火漆封口,無頭無尾,只有簡單的兩行字。
“恩師宅中,牛角生光,奇香瀰漫。與先生所言,略有差池,但也是一種印證。”
牛角生光?
辛夷記得很清楚,原劇情是說狄青宅子裡“狗生龍角,發出奇光”,文臣們藉由此事彈劾他,卻不敢說宋太祖趙匡胤當年起兵造丨反,只說這番景況與唐朝篡位的朱溫家很是相似,認爲狄青有不臣之心,又說軍中武將對他唯命是從,旦有反心,將無人剋制。諫官們從此開始了流水席似的諫言。
但就辛夷所知,趙禎最初對讒言是斥責的態度,屢屢將彈劾狄青的札子壓下,到最後他無能爲力,不得不將狄青貶黜,一共歷時了好幾年,直到嘉祐元年,狄青才離開京師,次年死在陳州……
可是……
“狗怎麼變成了牛呢?”
辛夷將信點燃,燒成灰燼,又默默琢磨。
正常情況下,狗生龍角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個遊戲遵循正常規則,不會創造出這種奇葩的生物。
那麼只有一種解釋,不是細節出現了偏差,而是有人故意以訛傳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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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圓是一個時辰後回來了,拎了一籃子的鮮切花,說是藥坊裡採的,拎到辛夷的房裡,便從花籃裡拿出兩份小報。
“姑娘,小報買回來了。”
辛夷飛快地翻閱。
她記得狄青家的事情發生後,小報上便以“狗生龍角,天降祥瑞”等來形容此等異事,同時贊狄將軍神威,這是“天人感應”。
民間最喜奇聞異事,很快消息便流傳開來,緊接着朝堂上的攻擊一浪接一浪,所以,狄青所受冤屈,與這些小報恣意編排有着脫不了的干係……
然而。
辛夷將小報的犄角旮旯都找遍了,沒有發現狄青的家事,倒有一則張巡家的笑話——
又是他那個不着調的四弟和親爹惹出來的。
人設的能量再一次發揮到極點。
一如既往因爲女色。
爲什麼能上小報的原因是父子兩個嫖宿了同一個花娘。兒子看上的心肝肉,老父親不辭辛勞,親自上陣驗明正身,爲免被兒子發現,老父親藏在牀底下,兒子氣極捉姦,結果把老子給揪了出來,一時引爲笑談,甚至有些說書人編成了段子在茶寮裡講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