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的時候謝連成就不顧一切的抱緊了辛小縵。
他剛剛在內院當着衆人的面就想這麼做了,只是考慮到當時的情況一直沒有付諸於行動。
現在一旦沒有了閒雜人等,他就迫不及待的抱着她,想給她安慰和勇氣,還有自己的抱歉。
抱歉讓她受了委屈,抱歉讓孩子成爲了別人攻擊她的武器,抱歉自己不能嚴密的保護好她。
辛小縵的頭埋在他的胸口,說的話悶悶的:“我其實本不想放過你那二嫂。”
謝連成親吻她的髮絲:“我知道。”
辛小縵又道:“剛開始聽到那話的時候我甚至想要殺了她。”
謝連成再擁緊了一些:“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我不會反對。任何人都比不上你重要。”
辛小縵輕輕的轉動腦袋,將自己涌出的淚水全部摩擦到他的衣襟上:“我討厭這樣。”討厭被人冤枉,討厭被人陷害,討厭這樣不停的算計,更加討厭這種世家的陰謀。
“我知道。”
“我想回家。”
“好。”
辛小縵在他的懷裡大大的吸了一口氣,道:“我是不是變軟弱了?”
“那也只是面對我的時候。要知道,在外面誰都知道我謝連成的娘子可是很強悍的。”
辛小縵悶悶的笑,再擡頭看他:“你沒有來之前我其實想甩她一個耳光的。”殺了她的心都有了,一個耳光其實不算什麼。
謝連成知道辛小縵能夠這麼說代表她已經想開了,也有了玩笑的心思,就說:“果然婦唱夫隨,當時我也這麼想了來着。”
辛小縵一笑:“我看出來了。”轉頭貼在他的心口,又道:“後來我看到你二哥和那些小妾,我突然想到你二嫂也是一個可憐人。”
謝連成沉呤一下,問:“爲什麼這麼說?”
辛小縵雙手伸到他的腰間,回抱着他,儘量用着平淡的語調說道:“你還記不記得在嚴家的時候,有一次,也是這樣。當時,全部的人都跟我對立。你躲在暗處,嚴妍在哭訴,嚴老夫人和嚴簡都向着她,所有人都在逼迫我。你說,剛剛的二嫂像不像當初的我?夫君不愛她,家人看輕她,一個人孤立無援,只能任人宰割。”
謝連成心裡劇痛。他當然記得她在嚴家受的那些苦難,很多次他都有想要衝出去替她住持公道的打算。可是,當初他們的感情不夠純粹,因爲計劃他大部分是躲在暗處調查和安排計劃的實施和隨時觀察計謀的走向。他心裡明白那些事情很多其實是他們自己一手導致的,一是爲了試探嚴簡對方琉璃的真心,一方面也是讓辛小縵逐漸看清楚事情的真相,讓她狠下來給予嚴簡最大的打擊。當然,也是爲了謝連成的計劃。當時的他們太理智,太冷靜,太殘忍。不惜犧牲自己。
可是,計劃是一部分,真正實施的時候,看到那些人的那些冷漠的面孔,作爲方琉璃的辛小縵還是忍不住哭泣,不得不逼迫自己脫離方琉璃的感情,脫離她的思考和處境,完全以一個陌生人看戲的態度來繼續沿着計劃走,直到他們復仇,脫離,然後得到自由。
可是那些日子太過於慘痛。辛小縵想要忘記都忘記不了。
那種沒有人需要自己的痛苦,沒有人在意自己的疼痛,被人蔑視,捨棄,成爲最沒有用的棋子,沒有思想,沒有心的活下去的感悟,深深的刻在她的心裡,成了最深的一道疤。
原本這疤痕因爲自己逐漸建立起來的自信和對生活的希望,還有謝連成常年的守護慢慢的被歡笑給掩蓋了起來,可是它畢竟是在的。
今天,在白氏的身上她再次看到那疤痕猙獰的爬了出來,提醒她過去的那些苦痛。
她在害怕。
她害怕在這裡再繼續呆下去自己會不會又會重複在嚴家的那個輪迴,或者如同那白氏一樣,成爲一個衆人丟棄的棋子,任她自生自滅。
謝連成拖着她坐到榻上,只能儘量用輕鬆的語調道:“我二嫂可沒你那麼聰明。你是明明什麼都知道可就是裝作受害者的樣子,挖着陷阱等別人跳。而且,當時我可是暗戀着你呢!雖然沒出現,在房樑上趴着的時候望着你都心疼。剛剛我注意到了,那屋裡的房樑上沒有人。”這是開始打趣辛小縵了。
辛小縵也不願意自己再過多的回想那些日子,謝連成既然岔開了她也就順着笑道:“這話讓外面的人聽見又會說我紅杏出牆,在外面亂勾引男子了。”
謝連成假惺惺的吼道:“誰敢說?要勾引也是我勾引了你這良家女子。”
辛小縵撲哧一笑,,縮在他的懷裡抖個不停。
辛小寶踏門進來看到兩人這個樣子,也笑道:“不生氣了?”
辛小縵已經習慣了在辛小寶的面前跟謝連成甜甜蜜蜜,只道:“還生氣的話不是自己找罪受麼?而且我剛剛聽到你跟二嫂說的話了。”
辛小寶哼笑一聲:“我那也是說笑的,跟對方說笑我們的話沒什麼差別。有狠的話她也拿出一張聖旨來跟我說道說道。”
辛小縵知道辛小寶說的是氣話,轉念一想道:“如今武媚娘已經不是以前還在感業寺的明空了。你以後跟她接觸要擔心。那個女子以後不簡單,母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甚至說成爲中國古代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也是可能的。這是這話太過於驚駭,到底也不會說出口。頂多是跟蕭一笑兩個人的時候私下裡感慨一番。
謝連成也點頭:“宮中的娘娘們歷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出了什麼大的簍子,還會讓我們受到牽連。古來,做了替罪羊的事情也多。”
辛小縵道:“牽連倒是不會。只是,終究接觸太深不好。我們得提前找到後路。乾脆我就藉着嫁入人婦,說不再牽涉其他事物,與她斷了聯繫吧!”
辛小寶驚訝的問:“珍顏堂怎麼辦?”
謝連成道:“容易。我們再開一家跟珍顏堂類似的商鋪,不在長安立足,慢慢的將珍顏堂的份額都轉了,到了一定的時候將珍顏堂送給武媚孃的嫡系或者直接變賣,沒了珍顏堂她也就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辛小縵點頭:“這算是金蟬脫殼。我看蠻好,只是行事起來要擔心。珍顏堂總歸是歸到了武媚孃的陣營,擔心到時候她的對手刻意爲難打壓。那新開的商鋪我們放一家在洛陽就很好。歷代的皇帝也愛這裡,只是以後要靠謝家的庇佑了。”
謝連成道:“謝家畢竟家業太大,避免牽扯一些麻煩。乾脆還是自立門戶吧!只要捨得花銀子打通關節,總歸是一條活路,也少一些挾持。而且還有天源教這個大靠山,不用白不用了。現在他們惡名在外,也省了江湖上的小人打店鋪的主意。”
謝連成這是怕到時候辛小縵的辛苦產業歸到了謝家,辛小寶會吃虧。這種事情在座的幾人哪有不知道的,聽他這麼說也覺得很對。
再有想到天源教的確好用,而且有了之前的事情,蕭一笑幾乎對辛小縵有求必應,有了他們背後的武力支持,再加上珍顏堂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家底也足夠再開闢新的路子了。如果實在缺錢,大不了拉着蕭一笑入夥。她那紅樓賺的銀子可不是一般的流水那般。之後幾人又慢慢的商議一些細節。
等吃了晚飯,謝連成又被謝當家請去了。大概還是有些關於那聖旨的事情要問他。
辛小縵等到他出門,這才讓暗把悅兒叫了進來。
自從今日拿出聖旨之後,悅兒就壓根躲着沒有見人了。說到底,這一切的事情還不是因爲她而牽扯出來的。
辛小縵半依靠在榻上,手中隨意的拿着一本書翻着。
悅兒站在她的面前,一臉恭順。
暗守在門口,現在一到晚間,他要麼是明着守在門口,要麼是暗中派人保護着整個謝家,當然謝連成的這個院子是重點保護的地方。
今天這麼明面上站在門口,自然是給悅兒提個醒,告訴她就算她跟主母在一個屋裡也別想說做什麼額外的事情。
辛小縵將悅兒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這是她第一次審視這個算是自己情敵的女子。她經過白氏那一遭,心裡也明白悅兒也是一名可憐的女子。
小巧的瓜子臉,梳理整齊的雲鬢,乾淨利落的衣裳,渾身透着幹練和精神。
辛小縵暗地裡點了點頭,問她:“你對今日府中發生的事情有何想法?”
那悅兒今兒將事情從頭看到尾,雖然中間因爲去喚謝連成離開了一會,回去之後的一切發展她都看在眼中,要說到有何想法,她倒是震驚的居多。
聽到辛小縵問,想了想這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回少夫人,奴婢只想到少夫人脾性如傳聞的那般好。”
這是褒是貶?
外面真有傳聞還是她們這些丫鬟夫人婆子自己揣測出來的‘傳聞’,就好像那流言一樣。
辛小縵也不願意深究,只繼續問:“你從今日二嫂的事情上可學到了什麼?”
白氏?
悅兒頭更加低:“奴婢只想到二房身世不如人,智謀不如人,性情也不如人,外貌才學更是不如人。”
那麼是說辛小縵一切比對方強?明顯的是諷刺辛小縵心機深沉。
這個悅兒說話倒是爽快的好!雖然嫉妒她,可還是會明白的表露出來,而不是如一些人,什麼都埋在心裡,讓你看不透也摸不清對方的牌。
悅兒這麼說倒是顯得她心思不夠深,就算玩什麼計謀也是容易被人看穿的。
辛小縵忍不住心裡因爲她的直爽又加了分,笑道:“讓我說我只看到她不得夫君喜愛,不得夫人們的敬重,不得家族的人心。她,是一個可憐人。”
悅兒沒有想到辛小縵這麼說,冷笑的反駁道:“按照少夫人所說,這世間可憐人多着了。二夫人至少也是名門出生,從小錦衣玉食,雖然在孃家不是最寵愛的小姐,到底也是不會被人任意欺負的。就算嫁人也是要求門當戶對,哪怕不得二爺喜愛,到底是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少。可憐,到底是說不上。”
辛小縵笑道:“那麼她是物慾滿足,卻內心空 虛的夫人,而不是什麼都缺什麼都沒有的……丫鬟?”
悅兒躬身道:“是。”
辛小縵又問:“那麼如果要你選,你是要錦衣玉食的被人供着,還是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悅兒眼珠在辛小縵身邊轉了一圈,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有這麼一問,不過仔細想了之後她再次躬身,冷冷的問道:“少夫人覺得奴婢等有得選麼?”
辛小縵嘆氣道:“如果我讓你選呢?”
悅兒睜大了眼睛,想要從對方的臉上看出她問話的真假,又仔細辯聽了她剛纔話中的意思,心裡不停的揣測。
這是試探還是……?
呵,經過了今天下午的那道旨意之後,她還能夠爭取麼?看到少爺那麼維護少夫人之後她還確定少爺能夠容得下她麼?少爺會不會懷疑悅兒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會不會對她厭惡了?會不會……說不定這是少夫人代替少爺要趕她出去?
這麼想着,口中苦澀蔓延:“奴婢身不由己,無法選!一切聽少爺和少夫人的安排。”
答得夠巧妙。
不是不能選,而是無法選。這是說辛小縵以勢壓人。
無法選,可是還是很要爭取。又不想被辛小縵隨意安排趁機虧待了自己,所以隱晦的提出謝連成和辛小縵兩個人共同安排。那樣的話就算辛小縵有意要爲難也要看謝連成的意思。
服侍謝連成這麼多年,一個好點的主子都不會刻意去爲難一個丫鬟吧!特別是,這個丫鬟還暗戀着對方的情況下。
辛小縵也知道對方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對方真的蠢笨的話,也不會說動二嫂白氏來替她某個身份。要知道她當初可只被安排伺候白氏沒幾個月就調了回來的啊!就憑藉幾個月的功夫居然可以將白氏這種千金小姐的智謀踩在腳底下,給她當作槍頭使,這智謀哪裡是一個普通丫鬟比得上的。
是自己因爲下午的事情太過於心軟了!現在倒反而被人捉到了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