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的情報相比康小雨所說的,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只是詳細了一些。
她不知道麗競門,卻知道波斯寺並沒有被滅掉,而只是改頭換面繼續存在。
她知道了延康坊刺殺的真相,離開長安前去找康小雨報仇,卻被康小雨在手臂上刺了一刀。康小雨沒有殺她,而是放過了她。
在莫賀延磧,她再次遇到了康小雨,便有了驛站裡的那一場廝殺。那一戰,她的手下有着不少的折損。
她過了莫賀延磧到了伊州,本來是要去河中稟報這些的,卻知道了蒲類海邊發生之事,知曉馬璘必然要對回紇用兵,決定先入回紇道,爲大軍收集情報。
之後她在漠北見到了馬璘,卻發現他和康小雨在一起。她看到他看康小雨的目光,決定暫時隱瞞這件事情。
莫賀延磧驛站裡殺人的,不是康小雨,而是另一個女人,所以她並沒有把那比債算在康小雨的頭上。之所以暫時沒有向他稟報情報,是因爲不願讓他煩心。
這一次馬璘問的很詳細,興胡女子也把所有的細節都說了出來。
聽完米雪的話之後,馬璘輕輕點了點頭。
康小雨已經死了,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他已經決意和原來的馬璘割裂,可是由於關中漢子記憶的存在,他根本不願去想康小雨離開時的樣子。
然而死在莫賀延磧驛站裡的安西漢子們,卻絕對不能白死。那個屬於波斯寺,叫做葉緋魚的女人。既然在驛站裡殺死了密探和驛兵。那就是他的仇人。絕對不能再容她活下去。
想起那密水畔遇到的那個端莊的老女人,馬璘忽然一陣心悸。
那個叫葉緋魚的女人現在還在捕喝城,居住在安國王宮之內。而她的附近,就是康琳兒和馬辰母子二人!
……
這樣的一條毒蛇,居然是住在他最重要的人的身邊!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一時之間馬璘的心也是抽緊了。
原本他並不知道這個老女人有多厲害,可是聽米雪剛纔所說,她竟然也是真正的高手!雖然想不出她有對付她們母子的理由。因爲她不可能知道康小雨的死訊,然而這樣的一個女人就在他的家裡,馬璘忽然覺得極爲不安。
現在他在漠北,距離河中何止萬里。殺掉葉緋魚以絕後患,說來容易,此時他卻根本沒法子做到。
“怎麼了,將軍?”興胡女子見馬璘臉色大變,低眉問道。
“那個和康小雨一起的女人,就是在驛站裡殺人的那個,乃是她的母親。現在她就在捕喝城。和我的妻子和孩子在一起!”馬璘心中煩躁,臉色陰沉道。
“這樣麼……也沒什麼啊。你不是已經接受了那個女人麼,她的母親不會生什麼事端吧!”興胡女子臉色也是微微一變,想了一下低聲說道。
馬璘搖了搖頭,長出了一口氣。
“將軍,那個女人去哪裡了?”米雪低聲問道。
“被我殺了!”馬璘嘴角一抽,低沉道。
“……”米雪看着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清晰的記得他看那個女子的目光,作爲一個女人,她如何不明白那種目光意味着什麼。以那個女子的絕世姿容,被他那般青睞纔是正常的。而現在,他卻說他殺了那個女子。
怎麼可能?他怎麼捨得?
“我殺她,是爲了給延康坊冤死的兄弟們報仇。”馬璘見米雪神色怪異,煩躁的擺了擺手,不願多提這件事情,“她已經死了,她的母親,那個殺死咱們那麼多兄弟的女人,也得死。她不死,我便沒法安寧。早知道這些事情,我在捕喝城就殺了那個女人了!現在距離太遠了,我又不能丟下這麼多兄弟一走了之,根本沒有法子幹掉她。”
“你——當真殺了她?”米雪不敢相信。
“真的殺了!”馬璘重重點頭。
興胡女子沉默許久,目光閃爍不定。
這件事情,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並不想告訴他波斯寺的事情,便是怕提及這個女子,惹他不喜,若非是他一定要她說,她也不會說這麼多。
然而他卻說,那個美麗的女子已經死了,還是被他殺死的。
看着眼前的男人,米雪的目光極爲複雜。她實在是無法相信,一個男人可以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會殺死。
然而看着他緊皺的眉頭,她的心中終究是變得柔軟了起來。
興胡女子看着馬璘,低聲道:“若是將軍真想盡快殺那個女人,只需儘快傳一道軍令到捕喝城即可。這件事情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馬璘皺起眉頭道。
“鷹奴。”米雪答道。
“鷹奴?她之前倒是提起過鷹奴——不過不是波斯寺纔有麼?”馬璘皺眉道。
米雪低聲道:“將軍,原來鷹奴的確是波斯寺獨有,不過眼下咱們也有。我原以爲咱們的安西密探無人可敵,後來經過波斯寺一事,我才明白原來我只是井底之蛙。我沒有稟告將軍,擅自把安西密探全部撤出長安城,一來是爲了保存實力,二來也是爲了向別的隱秘勢力示弱。”
“長安城中波斯寺被我燒了,波斯寺的強者們趁勢隱入地下,對各處據點的控制便減弱許多。我在回安西的路途之上,一面收攏咱們的密探,同時不斷尋找波斯寺的隱秘據點,搗毀那些祆祠。在這些據點之中,我知道了鷹奴的存在,也得到了不少的傳訊用的獵鷹,知曉了操控這些獵鷹的法子。”
馬璘打斷了她的話,急促道:“你的意思是,現在我們也能用獵鷹傳訊麼?”
米雪點頭道:“一路上得到的訓練好的獵鷹有一百多頭,掌控之法早已知曉,從到了伊州開始我就已經開始佈置,如今傳訊安西各地沒有問題。派往各處的人都是我的心腹,別的安西密探也不知道他們。”
“能傳訊道哪裡?能不能傳訊到捕喝?”馬璘眼中現出希冀之色,急促道。
米雪道:“三日之前,剛有獵鷹從捕喝飛來,他們已經帶着一批獵鷹到了捕喝城。從消息的落款來看,從捕喝到這裡統共花費了七天的時間。”
馬璘緊繃着臉,用力點頭。
如何控制雄鷹,用雄鷹來傳訊,這些細節他無暇關心。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和捕喝城的安西健兒們聯繫上了。
這對他而言,便是天大的驚喜。這一次,馬璘再次感覺到幸運之神在眷顧着自己。
“米雪,這樣傳訊是不是可靠?”
“天空之上,沒有鷹隼的敵人。用它們來傳訊,最穩妥不過。波斯寺傳遞最緊要的消息時,爲了以防萬一都會同時放飛三隻獵鷹。既然事情緊急,我們也可如此。”興胡女子低聲道。
“好,就三隻獵鷹!”馬璘重重點頭。
米雪快速的走出了帳篷,不久之後帶着三個安西密探走了進來。三人都是校尉,各自從袖籠裡拿出一個籠子,籠子裡站着一個個頭不大的獵鷹。
馬璘凝神看了一下,原來這些都是海東青。波斯寺居然能夠利用這種扁毛畜生來傳遞消息,當真是有些手段。
“這三隻鷹沒去過捕喝,如何能保證它們飛到捕喝城?”馬璘拿着寫好的軍令,在上面用了印信,心中忽地有些忐忑。
米雪道:“將軍,它們不用飛到捕喝,只用飛到伊州便可,之後便有別的獵鷹飛到安西,又有獵鷹從安西飛到護密,再換獵鷹從護密飛到捕喝就成。它們只能飛到它們去過的地方,別的地方是不成的。”
“是這樣。”馬璘點頭。
海東青後世他倒是見過,卻沒聽說過這種匪夷所思的控制手段。不過波斯寺手段向來詭異,此刻他也無暇細想這是如何實現的,把謄寫了三份的軍令遞給三位校尉,看着他們把密令裝入竹筒之中,小心綁在了獵鷹腳上。
這三份軍令,都是寫給捕喝城留守的心腹幕僚方文本的,內容都是一樣,要他接到軍令之後,第一時間去安國王宮裡把那個老女人給幹掉。
米雪自己拿出一張染成粉紅色的厚紙,在上面也寫下了三份命令裁剪下來,同樣是裝入了竹筒之中,向馬璘解釋道:“我的命令裡註明了應該把軍令最終送到何處才能拆開將軍的軍令,他們看到之後,就會執行任務。”
馬璘點頭,跟着米雪和三位校尉級別的密探走出帳篷,看着三隻海東青沖天而起,消失在碧空之中。
這個時候,他纔是鬆了一口氣。
殺死了康小雨,他的心裡不願再多想這件事情,多想也只是徒增煩惱;可是康小雨的母親,卻必須要死。不僅是因爲莫賀延磧的血債,更是爲了妻兒的安全。這樣的一個存在必須要死,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心,才能真正後顧無憂。
方文本亦是果決狠辣之人,接到軍令後必然能不折不扣的執行,只要命令能順利送到捕喝城,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三位校尉拱手離去,馬璘看着米雪問道:“既有這些獵鷹,消息能傳到長安麼?長安那邊眼下是什麼狀況,我需要知道。”
米雪搖頭道:“將軍,我是到伊州之後纔開始佈置獵鷹傳訊的,沒有再派人去長安,長安城內何種狀況,我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了麼?”
馬璘帶着米雪走回帳篷之內,把目前面臨的局勢和興胡女子詳細的講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