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聽李小三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說完,沈從雲的嘴角露出一絲略帶陰冷的表情,右手無意識的在桌子上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敲着。
“沒那麼簡單的,這麼大的一次行動,佈置的如此周密,人員、槍支、情報、地點的選擇,這一切不是簡單的抓個富二就能掩蓋過去的。呵呵,欲蓋彌彰一說,指的就是現在的局面了,真正的幕後黑手,一定要查出來。”沈從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眼力極好的李小三,只是看見沈從雲的喉結在微微的上下的滑動着,看見這個,李小三心裡明白,沈從雲正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恐怕是已經想到幕後還可能藏着的是誰了,正在取捨之間呢。
“趙大人也是這麼說的!”李小三想起離開時,趙星龍目光中隱藏的那份惶恐,不由的上前說了這麼一聲。
沈從雲看了李小三一眼,露出欣慰的表情,低聲道:“你不要替他說好話,他這個人我還不瞭解?肯定是事先察覺到了什麼風吹草動,但是沒有真憑實據,對方又不好下手,所以他才遲遲沒有向我彙報,這是他性格上的問題。我想,他現在可能正在尋找答案呢,如果答案和他之前的判斷是一致的,恐怕趙星龍會內疚很久,這是個有擔當的漢子,但有時候顯得太過謹慎。”
李小三沒想到沈從雲給出了這麼高的評價,想想隨即釋然,軍情統計局老大的位置,是誰都能做的麼?沈從雲要沒點識人之明,也不知道死多少次了。環顧沈從雲身邊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在沈從雲還沒有起家的時候就交好或者跟着沈從雲乾的?
“大人,沒事的話,屬下出去了。”看看這裡應該沒自己的事情了,李小三提出下去。沈從雲伸手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後道:“趙星龍那邊,你什麼都不要說,他要是這點悟性和腦子都沒有,以爲我會遷怒與他,也不配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了。”
“愛之深,責之切!屬下明白了。”
從椅子上慢慢的站起身來,門口一直注意着裡面的李耀國,輕輕地走進來低聲問:“大人,是不是先梳洗一番?”
沈從雲掃了一下門口站着的警衛,不由的一陣苦笑道:“這個李小三,搞什麼搞?在自己家裡還這麼大的陣仗,我說怎麼感覺到不對勁呢?去,把院子裡的警衛都撤了,以前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別驚弓之鳥似的,這日子還過不過?”
“大人!這個,小舅他……。”李耀國猶豫了一下,沈從雲不快的皺眉道:“執行命令!順便讓兩位夫人過來。”
阮孝貞和紫玉進來的時候,沈從雲正在笨手笨腳的往腳上穿一雙鹿皮靴,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不多穿點不行啊。
兩個女人見狀趕緊上前來幫着把鞋子穿上,阮孝貞還在埋怨道:“下人都死完了?怎麼也不進來伺候。”這種說話的語氣讓沈從雲感覺到一陣的不快,想到她的出身,隨即笑了笑道:“是我沒叫下人!呵呵,還是自己的女人伺候着舒坦啊。”沈從雲說着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正在彎腰整理衣服的紫玉,聽了這話手上猛的停頓了一下。
“老爺叫我們來,有什麼吩咐?”紫玉的聲音微微的有些鼻音,女人真是一種感性的動物。
一邊由女人們伺候着梳洗,一邊低聲笑道:“我看這園子裡的雪景不錯,想趁這會空閒的工夫走走看看。一個人去又覺得沒意思,便把你們請來了。”
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去賞雪,多少讓兩個女人感覺到一點意外。尤其是阮孝貞更是詫異,沈從雲跟她之間的關係,起源於一種特殊的環境,說到男女之情,更多的時候是又情慾聯繫在一起的,是一種依附的關係。
現在沈從雲的表現,多少讓女人感覺到一種浪漫的情緒,這種情緒對沈從雲而言,似乎很少出現過,尤其是在這個特殊的時刻。
這是一個難以琢磨清楚的男人,這一點阮孝貞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下過結論。
太陽下是一片潔白的世界,嚴冬的園子裡多少顯得有點冷清,蜿蜒的曲徑已經掃了出來,孤單的通向幽深之處。
“曲徑通幽處!”看着潔白肅殺的天地,後面一句“禪房花木深”是怎麼也聯繫不上的。唸完第一句,沈從雲下意識的扭頭看看左右小心跟隨的女人,不由的露出一絲的苦笑。適才的幽處,讓沈從雲聯想到一些淫蕩的東西,本想趁機搞活一下氣氛,結果這兩位臉上戰戰兢兢的表情,讓沈從雲多少有點掃興。
“呵呵,紫玉、孝珍,看來我們之間,還是缺乏瞭解啊。”沈從雲的有感而發,換來的是阮孝貞愈加的惶恐,以及紫玉微微詫異的目光。
“老爺何處此言?”紫玉到底見多識廣,隱隱的感覺到沈從雲把她們叫出來的用心,只是有點不確定罷了。
沈從雲笑着不語,漫布走到高處亭子上,極目四望,下面的亭臺樓閣盡收眼底,遠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老爺關愛之心,妾身領受了。”紫玉淡淡的笑了笑,上前輕輕的挽着沈從雲的胳膊,同時給阮孝貞打了個眼色,這兩位在家中的地位特殊,很自然的平時走的也就近一點。
沈從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扭頭擡手輕輕的在紫玉的臉上撫摸了一下道:“這家裡頭的女子,就數你心思活泛,也數你最瞭解我。叫你們一起出來看雪景,其實是希望你們不要背太重的心理負擔,有很多事情,並不是因爲你們不去看醫生,就可以避免的。該來的,肯定是要來的。這一切,是在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註定要發生的,不過看是以怎麼的面目出現罷了,本質上還是一樣的。”
沈從雲說的是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確定了新的人生目標後,就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一條不尋常的人生道路。紫玉和阮孝貞理解的則有點偏差,以爲沈從雲說的是一種宿命論。
拋開理解上的偏差不去說,沈從雲苦心營造的溫馨氣氛,還是漸漸的瀰漫開來。兩個女人心中同時被感動了,左右擁着沈從雲站着,目光堅定的看着遠處的世界。
趙星龍夾着一份詳細的報告,匆忙的出現在園子的門口時,被警衛攔住了。道明瞭來意後,多少有點不安的在門口徘徊,這還是他第一次被警衛攔住吧?
“李小三糊塗!有必要對什麼人都這麼提防麼?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以後趙星龍求見,一律直接放行。”正好從上面下來的沈從雲,清楚的聽見了門口的一幕,微微的腦子轉了轉,不等見到趙星龍,在裡面就大聲這麼說。
門口的趙星龍聽的清楚,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瞬間讓他渾身火熱起來,呼吸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有點急促,一夜沒睡的臉上,泛起了紅潤。
“軍座!”看見沈從雲和夫人出來,趙星龍一個箭步搶上前來,沈從雲擡手笑道:“呵呵,回來了。早餐吃沒有?”
沈從雲溫暖的目光,讓趙星龍內心翻騰的更厲害了,之前的種種不安,猜度,憂讒畏譏的心情,瞬間一掃而去。言語間也有點不利索,不自覺的答道:“還沒呢,昨夜到現在,都沒覺得俄。”
“你們這些當初跟着我到越南打拼的學生兵,十個有九個胃有毛病,要愛惜身子啊,生活儘量有點規律嘛。”沈從雲臉上露出了微笑,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邊上的紫玉看見趙星龍有點抗不住了,機敏的上前笑道:“老爺,你別說趙大人了,你還不是一樣,從昨夜到現在,就喝了幾杯水。”
沈從雲不由摸了摸腦袋,哈哈大笑道:“也是,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正好,我也餓了,你們兩個去張羅一下,我和趙大人一起吃。”
沈從雲刻意的笑話,並沒有緩和多少氣氛,站立在對面的趙星龍,低着腦袋身子卻挺的更直了,豆大的淚珠忍不住的順着臉頰往下掉,落在鵝卵石的地面上,一滴一滴的摔成碎片,似乎內心中的惶恐和不安,也隨着淚珠的粉碎而去。
沈從雲看的清楚,自然不好繼續說笑話了,微微的一聲輕嘆,轉身接過紫玉輕輕遞來的手絹,示意兩個女人離開後,這才上前遞過手絹低聲道:“你啊,心性是沒的說的,辦事也戮力用命,就是凡事想的太多。當初我沈從雲一窮二白,空有一個虛名的時候,是你們放棄中原的花花世界,跟着我去越南那個一窮二白的鬼地方打拼。你說,我不信任你們,我信任誰去?昨天我說話是嚴厲了一點,可你們是我最貼心的下屬,出了事情我不先拿你們責問,我責問別人,如何服衆?好了,別哭了,大老爺們一個,也不嫌寒磣!”
趙星龍接過手絹,胡亂的擦了擦,強忍淚水擡頭,哽咽着道:“軍座,屬下已經查明,……。”
沈從雲苦笑着擡手打斷道:“好了,我都說了先吃東西,你先說了,我心裡有事又吃不下了。具體的你大膽去做,該抓的抓,該殺的殺,回頭交一份詳細的報告上來,辦完了事情我纔有興趣聽。”
“是!”趙星龍啪的一個立正,大聲回答。
這時候紫玉輕輕款款走來,遠遠的就輕聲喊:“老爺!都備下了。”
沈從雲聞聲笑道:“走,我都肚子都餓的直叫喚了。”
出了沈園的趙星龍,渾身上下充滿了殺氣。福二那個傢伙可是塊硬骨頭,李小三那一匕首紮下去,疼的渾身冒汗也沒喊一聲。趙星龍用了整整四個小時,都沒問出一個子醜寅卯來。還好,福二身邊的師爺沒抗住,連刑都沒上,啥都招了。事情和趙星龍之前的預判大致相當,打下北京城後軍方戒備森嚴,但凡有點威脅的人家,都讓軍統局協同政訓部掃蕩過十幾次的,刺殺用的槍械啥的,只能是外面運進來。趙星龍揪着這個不放,根據師爺的口供一路往下查,很快就查到了敏感的區域。
“槍械,很可能是透過日、俄公使館幫助進的城。”
這是趙星龍離開的時候說的唯一的一句和案情有關的話,沈從雲其實早就聯想到上面去了,現在趙星龍確定後,沈從雲內心深處反而不怎麼憤怒了。
會議室裡面氣氛相當的緊張,一干軍政大員都已經等候了一會了,沈從雲從副官掀開的簾子下走進來時,嘩啦一下全體起立。
“都這麼嚴肅做啥?我人沒事,事情也還在查,等查出個眉目來大家再緊張也來得及嘛。”沈從雲輕鬆的語氣,讓整個肅殺的氣氛爲之微微的鬆弛下來。
“今天早晨,第一艦隊順利返航了。”克澤第一個站起來,既然沈從雲不提被刺殺的事情,就談公事好了。
“哦?情況怎麼樣?”沈從雲的心不由的提了起來,相比於刺殺事件,艦隊的戰績自然更讓能讓沈從雲關注一些。
“武藏號、西京丸、扶桑、八重、浪速、吉野、秋津洲、高千穗先後被擊沉,我放無一沉沒,但是半數以上的戰艦,不經過大修,絕對無法再戰。”
消息一出,衆皆譁然!這實在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日本聯合艦隊的招牌戰艦之一的武藏號都被打沉了,這無疑是一場巨大的勝利。
笑容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一番興奮的交頭接耳後,隨着沈從雲輕輕的咳嗽聲,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一定要抓緊維修戰艦的工作,威海的船塢現在能完成大修的工作麼?”
詹天佑立刻站了起來,大聲回答道:“沒有問題,我們從美國買回的船塢設備,一個月前就已經順利完成了安裝和調試,別說是維修了,吳淞方面單獨建造兩千噸以上的巡洋艦,都沒有問題。唯一的不足就是火炮製造的技術問題,這一點我已經和德國方面溝通過了,他們同意派出一支五十人的專家組,幫助我們在宣城開工的兵工廠解決技術上的攻關難題。”
這無疑又是一個好消息,沈從雲滿意的看了一眼詹天佑,又看看唐紹儀,這其中和這位負責外交的肯定脫不開關係了。
如今的唐紹儀顯得穩重多了,沈從雲讚許的目光傳遞過來的時候,不過是微微的欠身而已,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變化,也沒有主動發言的意思。
“福建的戰況如何?”沈從雲轉移話題,目光投向了總參某長克澤。
“早晨剛剛收到的電報,克勞森和王潮已經順利會師,劉坤一最終還是沒有放棄福州和廈門轉戰山區。兩位前方將領的意見是,揮師之後對福州城進行三面包圍,暫時圍而不打,畢竟城裡有好幾萬軍隊,強打的話傷亡太大。他們的意思是持續的用重炮轟擊半個月,先搞一搞心理戰。廈門方面情況好一點,隨着福州水師的反水,整個廈門現在已經是一座孤島,鄧世昌的想法是隻要留下福州水師的老式戰艦,圍上個半年就能解決問題。”
克澤說完,沈從雲笑道:“別光說他們的想法,總參得趕緊擬一個意見出來纔是,雖然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一定要強調總參統籌全局的中心作用。具體的計劃,還是在各部門內部的會議上說吧,到時候我去旁聽!保證不瞎指揮!”沈從雲這話引得會場內又是一片歡笑聲,沈從雲確實沒有外行管內行的習慣,雖然事事關心,但從來都只管一個大方向,具體的從來都不插手,條條框框也少。
等衆人笑罷,沈從雲站起身道:“好了,今天的臨時聯繫通報會議,就到這裡,各部門有什麼要說的,下午我都會在辦公室等着。”
衆人起立恭送的沈從雲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沈從雲站住笑道:“對了,等下少川上我那裡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