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任誰都看出管興心不在焉,王成母親幾次提出要走,管興數度挽留,宴會在管興坐臥不安中又進行了一小時,管興的電話終於響了,他欣喜地發現居然是盛兒的電話號碼,趕緊向王成打了個手勢,連客氣都忘了,起身到角落裡接電話。
一陣低語後,管興激動的回來,雙手捧着一杯酒敬給王成:“什麼都不說了,謝謝,非常感謝。”
王成提筆寫了個地址,遞給管興:“我覺得這孩子太孤僻了,不太會用正確的方法跟社會交往,這是個社交訓練營,你讓他去裡面待一段時間,冷靜一下。”
管興盯着王成寫字的筆,坦誠地問:“不會是那種魔鬼訓練營吧?我怕孩子吃不了那種苦。”
桌上的其他人都詫異地看着這裡的交談,李響知道管興的秘密,只用數秒鐘就猜到了真相,他低下頭假意喝茶。王成母親聽不懂這些含糊其辭的話,只微笑地盯着王成,滿眼都是欣喜。
王成快速掃了一眼桌上人的表情,回答:“哈,那種所謂軍事化管理的魔鬼訓練營在澳大利亞不流行,他們認爲那是採用反人類、反人性的禁錮化非法手段……這個,當然不是那種訓練營了。
我說的訓練營其實是一個戲劇表演社,教師不停地教授一些人際交往規則、社交技巧,然後讓學生扮演一幕幕戲中人物,親身感受正的人際交往規律,以及交朋友應當遵守的彼此尊重、彼此關懷……”
管興立刻拿起了王成寫的紙條:“謝謝,多謝了。你這是真心爲我,這份情我記下了。哦,還有幾天就是教師節了……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孩子絕對有必要去學一學……哦,你剛纔那支鋼筆,該怎麼用?”
王成取出鋼筆旋開筆帽,給管興示範:“裝兩節鈕釦電池,用的時候這樣旋開筆帽,隨意用筆尖寫幾個字,然在扔在桌上不用管……等不需要了,就旋上筆帽,裝在兜裡。造型是萬寶龍的,拿出去不丟面子。不過裡面的電池只能用一次,每次換電池的話,要注意新換上電池的容量怎樣……最安全的時間是三分鐘。”
王成說罷,隨手把鋼筆遞給管興,管興毫不客氣的揣進兜裡,接着說:“聽李響說你開的是斯柯達,那車雖然不錯,但檔次低了點。我原先在房地產公司有輛奧迪a8,離開房產公司後也沒交回去,我只要在這個位置上,想必他們也不會來要。那車號挺吉祥的,這樣的車號交警一般不會攔,我這就打電話讓秘書開過來,你先開着,不用辦過戶,什麼時候想換車了,再扔給我。”
這是對王成幫忙的謝禮,要是不收下,反而有隔閡了。王成也就不客氣了:“那就多謝了。”
接下來誰都無心繼續這頓飯局,等秘書把奧迪a8開到,飯局終於結束,王成照舊開着自己的斯柯達,拉着自己的母親,秘書開着奧迪a8尾隨,母子倆回到了原先的家……
接下來是久別的母子敘舊的溫情戲,王成心中涌動着暖流。
他發現,遠離親人很多年後,再回去一下感覺到自己的母親蒼老了很多,那種時間的力量,時間的流逝,任憑什麼力量也擋不住……
這一夜在母子相認,相互交流這段時間的經歷中緩緩度過,等天亮時分,王成纔來得及問:“媽,你怎麼還住學校這老房子,不是買了新房子嗎?”
“新房子是你的婚房,現在年輕人說不上有沒有忌諱,你那媳婦沒住進去,我這個老婆子先住上,媳婦沒準兒會埋怨的,再說,我一個老婆子,那地方連左右鄰居都不認識,在家裡傷了病了,死了都沒人知道。現在住學校,鄰舍好歹是過去同事,彼此照應着還有個說話聊天的人。
兒子,等你結婚了我也不過去住,現在年輕人都講究獨立,夫妻兩個生活在一起,我一個老婆子摻合什麼,我就住在這兒,閒着沒事在院裡走走,左右都是熟人,處着親切……”
王成環視着這間從小長大的屋子,屋裡面都是舊傢俱,牆壁很黑,東西都很舊,唯有沙發上放着一張馴鹿皮——那是王成在赫爾辛基買的;以及一個阿根廷銀果盤。
“媽,我寄回來的其他東西呢,那些裘皮衣服跟圍巾呢,你怎麼不用?還有那些手錶、擺件……”
“都在你新房裡”,王成母親回答:“我老婆子用不上那玩意,留給你媳婦吧。”
“那李響有沒有跟你說我訂了一套別墅?”
“他倒是提過一句,我也沒往心裡想。”
“我想等別墅裝修好了,媽你跟我一塊搬進去,那裡房子多,我僱個保姆照顧你——媽,我原先的工作沒辭,回來是休假的,這三個月我在李響那裡幫忙,等完事後還要出去。不過我每年有三個月假期,中途咱還可以短暫相聚,所以……”
王成母親打斷王成的話:“那找個老師正合適,每年也有三個月假期……”
直到深入交談後,龔老師才越來越認同面前的人是自己孩子,雖然他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但過去的一切他都記得,哪怕那些不爲人知的隱秘事情。
身爲母親,她知道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業,該放手時要放手,但……這一刻到來時,她或許想抓住點什麼。她沒問王成是否在國外有了女友,徑自按自己的思緒向下說:“回頭我給馬桂芳說一聲,馬老師現在在教育局,主管教師培訓,她一定知道那個老師好……”
“媽,這樣的人,介紹的‘又紅又專’,道德低下說不上,但肯定擅長‘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誰受得了?這事兒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惦記着呢?”
王成母親眉開眼笑:“那麼你答應找對象了,嗯,這麼大了,也該找對象了,好好,我不管了,三個月後你領個媳婦來就行。”
王成大大咧咧相應:“行,媽你要三條腿的蛤蟆我找不着,兩條腿的女人……這任務簡單。”
真的,簡單嗎?
王成母親拎起菜籃:“那好,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早市買點菜,成子,你想吃什麼?”
王成立刻響應:“我跟你去,上午我沒事,回來再睡一會兒,下午要去李響的公司。這三個月我在他公司做翻譯。李響正在籌備剪裁儀式,請的老外多了點,最近比較忙,所以叫我下午去幫忙,晚飯嘛,還不知道有沒有飯局。”
手裡攙着母親,徜徉在早市的人流中,看着母親滿臉洋溢着微笑,跟人一毛錢一毛錢講價,計較着菜的分量與新鮮度,不必擔憂身邊經過的人是否心懷叵測,是否具有危險性,這種極度放鬆的感覺,多少年沒有了。
感覺,很自在。
這頓早飯終是變成了午飯,王成昨天開了一天車,晚上又在與母親徹夜聊天,逛完早市以支撐不住,回到房間躺了就睡,睡夢中王成發覺母親幾次出入他的臥室,坐在他的牀前長久凝視——他感覺到母親的存在,他痛恨自己的清醒,卻只好裝作不在意,繼續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到了中午,母親做的早飯剛好用上,王成一邊吃中午飯一邊說:“媽,房子裡的傢俱該換了,哪些你想換,哪些還不想扔,給我拉個單子,我……”
“不用換了,都習慣了。再說,你真把別墅裝好了,媳婦再擰巴也不會嫌別墅裡住這個老婆子,我去,享福誰不會,到時候咱肯定要搬家。學校裡的房子好出租,現在交通那麼擁堵,學生中午回不了家,家長都愛租學校附近的房子,到時候帶傢俱出租,這些東西損壞了也不傷心,幹嘛要換呢?”
“好吧”,王成還想跟母親聊幾句,突然聽到樓下車喇叭響個不停,龔老師走到窗前認出是李響,龔老師探出頭去招呼。李響在樓下吆喝:“乾媽,你不用下來,我今兒不上去坐了,你讓阿成快點下來,新來的一個機械工程師只會波蘭語,這話只有阿成懂,乾媽你讓他快點,公司催得緊。”
王成二話不說,叼着包子出現在樓道,李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王成,鼻子裡哼了一聲:“行,今兒的打扮還過得去,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但看着順眼……我說,簡潔今天打來電話,說你的手機又沒開機。她還讓我盯着你點,說給你買了裡外三套服裝,讓你一定換着穿。哦,她還說讓你別擔心錢的事,說今早已有兩家會計師事務所答應你掛牌,後面還有兩家有意向,估計沒多大問題。
她說了,這樣你每月有近兩萬收入,省着點花足夠了……切,一個月花兩萬,還叫省着花嗎?你不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一月才花……”
王成拉開李響的路虎車門,截斷對方的話:“你一頓飯花多少?”
“那是應酬”,李響鑽進車門,回答:“那位日本鬼子都不管我應酬,怎麼,你覺得……”
“花多少?”王成繼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