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低沉的語調彷彿伴隨着海浪聲,在我的耳邊輕輕噪起。
我宛若置身於一處平靜的海面上,遠處一輪明月大到驚人,正飄浮在波瀾不驚的水面,卻映不出半分的倒影。
一艘傷痕累累的海船,宛如經歷了血戰的勇士,正唱着粗魯豪勇的戰歌,瞪着佈滿血絲的雙眼,警戒着踏足了這片水域。
海水的背面,一艘滿載骷髏的航船正和海船背貼背行駛着,它們空洞而腐朽的嘴張大,卻發不出一點聲響,安靜得像是這個世界的一點不潔陰影。
但是這一切並未被海船所察覺,這個無畏的勇士依然堅定地趕往目的地,直到身軀幹瘦,面部長滿崎嶇鱗片的塞壬海妖,不經意間充當起了海豚的角色,躍出水面爲他們領航。但從它們犬牙交錯的獸齒間傳出的,是報喪的曲調,是告死的鐘聲。
這一點威脅並沒有嚇倒海上的勇士,因爲他們期待的從來都不是踏足陸地的安穩。未曾立志死於這片海洋的人,是不可能坐上這艘註定彪炳千秋的陋船。
但是某個人臉上,驚訝的面容驟然出現,並且逐漸變得蒼白、誇張、扭曲,彷彿臉上戴着戲謔而粗陋的小丑面具。那樣的表情很快就成爲了一股潮流,不可遏止地在船上蔓延開。
船長似乎出現了一個無形的善人,在人羣中散發着劣質的面具,每個人的表情都整齊劃一到汗毛豎起,只等着一席腥黃的紗緞覆蓋上這個拙劣的作品。
那種驚人的恐慌原本應該能和怪物們融爲一體,卻驚起了另一股浪潮。
海船背面的骷髏亡靈開始騷動,全副武裝地從倒懸的船隻上躍下,在接觸水面即將出水的一刻,盡數化爲腐朽的骨頭齏粉,彷彿現實的空氣對他們而言是硫酸般的劇害。
船頭領航的乾瘦嶙峋的海妖,紛紛爆發出最驚人的尖叫,此起彼伏的高昂聲浪中逐漸混入了嘔啞嘲哳的嘯聲。塞壬海妖明明已經呼出了腮肺裡全部的空氣,還鼓着餘勇,將血液作爲發聲工具,毅然決然地赴死而去。
那種感覺,就彷彿死亡纔是解脫。
下一刻,那種絕望的場景就隨着塞壬海妖的沉入深海而告終,整個世界再一次陷入了寂靜,只有那輪漂浮在水面上的巨月,冰冷地鑑證着剛纔的一幕。
這時,海上傳來了一聲笑聲。
那種笑聲刻薄、殘忍、狡猾、決絕,不屬於地面上任何一種生物的特徵,大概只有深海底下從未見過陽光的死鯨,纔會對水面上的存在發出如此惡毒的笑聲。
可是隨後,一種更加巨大的笑聲響起來了……
那聲音癡愚、盲目、荒謬、瘋狂,單獨的每一個音節都令人作嘔,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場傻子指揮,瘋子奏樂的癲狂曲調,瀰漫在天地間,折磨起每一個聽衆的神經。
全船充斥着扭曲面具般的表情中,只剩一個人站在船頭,目光堅毅地與天地萬物對決,竭力鎮壓着全部的不潔存在。
這個笑聲卻沒有消逝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劇烈,連帶着漂浮月球、晦暗星空都一起隨着怪笑聲微微顫抖,捧腹不已。
終於,船頭的人聽見了,那聲音並不屬於任何的生物,也不屬於任何的死物,這些具象的存在,永遠不可能超脫眼前的侷限,成就這種純粹。
那癡愚、盲目、荒謬、瘋狂笑着的,正是船下這一片承載萬物、周運日月的大海。
大海,已經陷入瘋狂。
…………
不好!
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我怎麼被老闆說得出現了幻覺!
不僅把達特老闆嘴裡的那些怪談故事都串連在了一起,還給扎克安排了一個了不得的角色啊!
不可能的……冷靜下來想,他這樣的鐵憨憨頂多靠火箭頭槌戰勝敵人吧?
何況……
這種程度的精神污染,根本奈何不了我啊!
和我每天晚上夢裡受到的鬼畜污染相比,還遠遠未夠班啊!
“老闆,你的鬼故事講的越來越純熟了啊,兩句話都夠我寫成小說了。”我發自內心地誇獎道。
達特老闆面無表情地收走我面前的空盤子:“誰讓你一直打岔,我都忘了本來要說什麼了。我本來是想告訴你,你的身體太脆弱了,還是去鍛鍊一下。”
達特老闆走進了廚房,聲音還是不間斷地傳出。
“本來以爲你能夠隨手扛起迪克家的大酒桶,應該有超乎常人的身體素質。可是剛纔檢查,發現你的肌肉骨骼毫無鍛鍊的痕跡,甚至比一般人都要虛弱,就像……”
就像個日更兩萬字的死宅男對吧?
“老闆,不需要形容了,我聽得懂。”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我還是建議你跟扎克學學海員的鍛鍊技巧,至少能夠提高身體的韌度。”
說到鍛鍊,我靈光一閃,想起了另一位怪力人士……
“老闆,我跟格雷學習怎麼樣?跟扎克學總覺得會變憨啊……”
“別好高騖遠,格雷那不是你能學習的……算了,我勸你都不聽,那就當我沒說過。下次受傷的之後別哭哭啼啼地過來就好。”
老闆的意思我當然知道,作爲一個農場主,如果連強健的體格都沒有,是沒辦法從事好這份工作的。
海員作爲一個需要韌性、意志的職業,和牧場繁重、枯燥的工作性質是最相近的,經驗也就便於我參照。
但是說到格雷,不知道這個小子是有什麼特殊之處?聽老闆的意思是說我學習不了他的鍛鍊方法?
那我堅持每天100下俯臥撐、100下仰臥起坐、100次深蹲、10公里跑,再熱也不開空調的話,我的頭也不會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