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蟬正專心致志地與自己的護衛對招,她習武也就學了個架子,內功什麼的都萬萬不可能這麼快跟上。而李信又是內功高手,當他無聲無息地掠過來時,沒有殺氣的時候,就像是一陣風吹,一片花落。
倒是跟她陪練的護衛最先察覺。
習武人天生對周圍氣流的變化敏感,年輕護衛猛然察覺到一股鎖定自己的寒氣,他往旁邊一看,少年郎君的一掌就推送了過來。護衛身邊便是翁主,不得不咬牙挺上去。年輕護衛被打得胸口悶沉,嚥下了喉頭血:“翁主小心!”
聞蟬走個神的功夫,兩人的對招,就變成了三個人的對招。李信完全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先打了護衛一掌,忠心小護衛被他打得後退了兩三步,他沒有趁機相逐,而是手中招式向着聞蟬而來。
聞蟬登時頭皮發麻,手忙腳亂地憑本能去格擋李信。
有月下飛花、廊下青燈,少年郎君面沉似水、身形秀頎,他行走間翩若驚鴻,與面前人對上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帶着韻律感,好看十分。然聞蟬根本來不及欣賞,她表哥跟得了羊癲瘋似的,不光針對護衛,還針對她!
她那點兒武學皮毛,這會兒就用來應對李信了。
桃花紛紛落,李信突然襲過來,讓無論是聞蟬還是護衛,都變得有點兒手足無措了。且李信武功皆在他二人之上,就是一對二,也讓兩人身心發麻,只能硬着頭皮應敵。
就是李信很區別對待與聞蟬對打的時候綿綿細雨如鬧着玩;與護衛對招時電閃雷光如晴天霹靂。
旁側廊下原本站着圍觀的侍女們都慌了,不知道李二郎從哪裡冒出來的。院中其他護衛們也彳彳亍亍,不知該不該上前拉架:李二郎,可是翁主的情郎啊。這上去拉架,要是拉得不好,回頭又得被怪罪……人家小情人牀頭打架牀尾和。他們跑去拉架,說不得翁主自得其樂,怪他們多管閒事呢!
碧璽急道:“那也不能讓他們打下去啊!李二郎要是傷了我們翁主怎麼辦?我們翁主身嬌體弱,哪裡對付得了李二郎那個蠻子嘛!”
青竹看她:“……你知道你這會兒說的話,場中的李二郎能聽到嗎?我聽說武功高手都是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的。”
碧璽慌忙捂嘴:李二郎當然是武功高手了。而且她們都挺怵李二郎的。
侍女們看青竹在一邊淡淡然很有主意的樣子,不甘心地問:“那青竹姐你說怎麼辦?真讓我們翁主被打嗎?”
青竹給大家指出一條明路:“去找府上女君。”
衆人這才急急忙忙去找救兵。
再說等他們過去時,李懷安夫妻正準備入睡。中年男人已經洗漱完畢,換上了一身中衣,靠在榻上翻宗卷等妻子。他夫人聞蓉倒不着急,還在外頭案邊坐着,與侍女們一同剪窗花。當外頭燈火亮起、侍女們尋來時,聞蓉還真被驚了一跳。
尤其是侍女道:“李二郎與我們翁主打起來了!”
聞蓉驚得當即起身,她家小郎與她喜歡的侄女,現在雙雙是她心裡的糾結點。這兩個小孩子的事她還沒有想清楚呢,一聽到他們就先打起來了,聞蓉第一想法就是定是二郎欺負小蟬了!
定是二郎衝動得罪了小蟬,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然而就小蟬那麼嬌弱的樣子,哪是二郎的對手?二郎別把侄女給氣跑了!
聞蓉起身換衣,匆匆忙忙要趕去拉架。
外頭那麼大的動靜,李懷安也從裡間出來,看妻子要出門,他直接說,“有什麼好去的?二郎既然敢動手,就是心裡有本帳。你着什麼急?別多管閒事了。”
聞蓉說:“那是我親兒子,是我親侄女!”
說完便出門了。
留李懷安站屋中,默然無語了半晌。
卻說侍女們着急地去搬救兵,在聞蟬的院子裡,三個人還在打得分不開來。李信簡直是這對主僕的公敵,不分你我,把三人間的局勢攪得一片混亂。一開始還好,後來聞蟬已經快應付不了李信了。
女孩兒氣急敗壞地跺腳:“表哥你幹嘛打我?!”
李信冷笑一聲。
聞蟬:“……”
聞蟬也生了氣:“那你別怪我出招狠了!我可厲害了!”
李信挑眉,就想看她有多厲害。年輕女郎清清冷冷站在月光下,化指爲劍,向他橫來。她動作優雅靈活,彷彿跳舞一般輕盈漂亮。對面的郎君則一邊拆着她的招,一邊伸出二指,又往她腰下點去。眼看李信要摟住聞蟬的腰,又有被打出去的護衛重新回來,橫插一腳,誓死保護聞蟬。而少年郎君原本與女郎的對招有點兒悠然,第三者一插手,他那股磅礴無比、銳寒無比的氣勢,又從身上散發出去了。
三個人不分你我,在樹下對打,只讓圍觀者看得眼花繚亂。
而李信終是技高一籌。他一人對上兩人,一會兒快招一會兒慢招,一會兒冷漠無情一會兒耐心放水,旁人看得都快分裂了,他還能穩穩壓住場。當李信踩着那根線,左右自如地傾斜時,誰都能看得出他對武學的掌握,已經到了得心應手的地步。
比兩年前更厲害了!
卻不再像兩年前那般放得出收不回。
在某個關鍵點,李信尋到了護衛的破綻,兩掌相併,身子一個大甩尾往後,以一個刁鑽的姿勢掠到了護衛的斜後方。少年郎君擡手如電,對着年輕護衛切了下去。肌肉驟縮驟痛,護衛一聲悶哼,被打得摔倒在了地上,吐出了血。而李信手中不停,飛快旋身,又抓住聞蟬的手擺了個身。他同樣在她手上切了一下,就讓她趔趄後退。
戰局分開。
受傷的護衛被人扶下去療傷,而場中空寂,聞蟬目中閃着怒火,瞪着十步外的郎君。
李信抱臂,嗤嗤一笑,“你就這點兒本事嗎?”
聞蟬怒道:“關你什麼事!你給我道歉!不道歉你就滾!不要站我這裡!”
李信的臉當即沉了下來:“你和年輕俊俏的郎君花前月下悠悠閒閒地眉來眼去,憑什麼要我道歉?你道歉!”他揚起下巴,恩賜一般說,“你道歉我就原諒你!”
聞蟬氣笑:“你自己長得醜就嫉妒別人比你好看?你心胸狹窄!”
李信沉眉往前走,捲起袖子的架勢駭人十分,“你再說一遍!誰醜?誰心胸狹窄?”
聞蟬叫道:“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自盡!”
李信:“……”她這個強大的殺招,比少時只會結結巴巴求饒要厲害得多,他一時還真被她說得定住了。
周圍人:“……”
自盡?!
因爲這麼點兒事自盡?!多可笑啊,一看就是笑話嘛。
但是一看李二郎還真被翁主給拿住了,衆人佩服:……好吧,還是有傻子不把翁主的話當笑話聽的。
兩人站在場中大罵對方,李信態度囂張,聞蟬也不枉多讓。李信在市井中長大,不知道會多少罵人的髒話。然聞蟬來來去去就只有“討厭”兩個字,偏偏氣勢不輸人。明明是很可笑的場面,周圍人額角直抽,兩個少年卻氣得跳起來,越說越生氣。
聞蟬吼一聲,李信也如此這般回她。兩人還真不知道得吵到猴年馬月去!
青竹催促:女君呢?女君呢?快請女君過來!
場中聞蟬氣得已經罵不出更多的話了,她對李信怒目直視,恨李信不肯道歉,怨李信小肚雞腸分不清前因後果。李二郎還趾高氣揚等着她低頭,他都十七歲的郎君了,看上去和十五歲時也沒多大區別一樣的幼稚!
聞蟬氣紅了眼,叫道:“你大晚上來找我,就是爲了打我罵我嗎?你就沒有別的話說了嗎?!”
李信同樣被她氣紅了眼。一想到她身邊的護衛全是俊俏小白臉,他就心裡不舒服。而她與小白臉見天見面也就算了,她慢悠悠地跟人在月下眉來眼去、刀來劍去。他都沒有過!他都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
沒有良心!
他在戰場上生生死死,他想掙份功名,想配得上她,想她不要跟着自己受委屈。她倒是在這裡有年輕小白臉們陪着玩耍,自在得不得了。
李信本來就心情不好,本來就一肚子氣,當他看到他喜歡的女孩兒將他最迷戀她的姿態在另一個郎君面前展露時,李信眼中潮熱,心頭簡直涌上了委屈之感。
聞蟬吼他。
李信同樣吼回去,火冒三丈“我當然有話找你說了!第一,你這兩年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做什麼,我想聽你說給我聽;第二,我給你帶了大鷹回來,訓好了送給你,以後你傳信給我就沒那麼困難了,我要問你喜歡不喜歡;第三,我傾慕你,和以前一樣傾慕你,我想問你的心意。我想聽你說話!”
李信吼道:“但是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了!”
聞蟬:“……”
她聽着李信吼她,臉卻刷地紅下去了。之前滿眼怒火騰騰騰,現在則是嬌羞之意。她羞羞答答地紅着臉,鼓着心臟,就聽到他一通亂吼說“我傾慕你”了。女孩兒眨巴着眼睛,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對面郎君。她咬着脣,笑得幾分不好意思,與他嬌滴滴地對望。
李信:“……”
聞蟬突然臉紅,鬧得他的氣勢陡跟着弱了兩分。
然聞蟬給李信的刺激還沒完。她一邊紅着臉,一邊結結巴巴,“哎呀,你、你說這個幹什麼?幹、幹嘛說傾慕我的話呀,讓人怪難爲情的。”
李信:“……”
突然間被她逗笑。
然後突然間一切火氣都下去了。
他的繞指柔情被聞蟬羞答答地撩一眼,小火苗就簇簇簇往上直冒。聞蟬眨眼之間就開始走害羞路線了,讓李信聲音都跟着軟了下去了。他不好意思再吼她了,就咳嗽一聲,嚴肅道,“你是在學武嗎?以後我來教你。看你練得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李信瞥一眼那邊的護衛羣,沒看到那個受傷的護衛。到這個時候,他也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李信心中尋思着過會兒給被自己拿來發泄戰場上的火氣的可憐護衛送點兒膏藥,口上卻還不認輸,“你現在學的像個什麼樣子?連我一隻手都打不過。”
聞蟬哼了一鼻子。
她走向李信,卻不小心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眼看要摔倒,李信往前跨了三步,伸手扶住她。他剛想說她走個路都能摔倒,也不知道好好走路,孰料異變突生。當他乾燥的大手扶住聞蟬的手腕時,聞蟬倏然反手一轉,抓住了他的手腕。年輕的女郎與他貼近,卻又錯開腳步往一個古怪的角度讓。
聞蟬的另一手按在了李信的後背上。
她驟然間用力。
李信一時沒防她,竟砰地一聲巨響,被聞蟬翻了個身,摔倒在了地上。
聲音巨大,廊下的人光是聽着都疼。
李二郎被摔得狠了,平躺在地上,半天沒動。聞蟬原本洋洋得意地等着他,見他半天沒動,也疑心自己摔壞了人。她忙俯身去看,對上少年郎君噙笑的目光。
李信一笑,那股子讓人遍身無力使的壞蛋勁兒,就讓聞蟬又開始臉熱了。
李信躺在地上,仰頭看着滿天繁星。星光銀河般璀璨,有桃花在夜空中紛紛然然地飄着,向他撒下來。那銀星的光點在天空中連成一片片,光華如水般無私傾瀉。好像聽到不絕的啪嗒聲,萬千星光飛落,聞蟬向他俯下身來,他心跳如擂鼓,一聲高過一聲。
她有明麗的眉眼。
也有讓他心動的氣質。
當他從千里外趕回來,酣暢淋漓地在她這裡發泄掉自己的一腔不忿時,蠻力散去,李信看着漂亮的小娘子,就只剩下笑了。
他往聞蟬身上看去。
又驟然間移開了眼,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聞蟬惘然,低頭看自己的胸部。猛然發現因爲之前的打鬥,夏衫凌亂,衣襟寬鬆中,不知道哪裡的帶子沒繫好。當聞蟬俯身擔憂看李信時,她胸前跳躍的鼓起小山丘,若隱若現,就快跳入李信的眼中了。
聞蟬臉騰地刷紅。
心想幸好是表哥,而不是別的郎君。
表哥壞歸壞,還會伸指頭提醒她……
聞蟬一晚上臉就不停地紅了又白,白了再紅。她慌慌張張地去繫好衣襟上的帶子,不露出窘態來。眼前忽有影子晃過,聞蟬跪在少年郎君的身體,她一擡頭,手還撫着胸口,就看到郎君已經鯉魚打滾一樣跳將起來。
李信的耳根完全紅了,擡步就走。
聞蟬又嗔又惱:“表哥!你去哪裡?”
李信擺了擺手,跳上了牆。聞蟬又站起來追着他問了兩遍,少年郎君氣急敗壞的聲音從牆外傳過來,大聲道“沒什麼!我明天找你!我要去沖涼水澡!”
聞蟬問:“你爲什麼要衝涼水澡?你不是專門來找我的麼,爲什麼要走?”
李信答:“我發燒了,沖沖澡去火氣。”
聞蟬再問,李信的聲音已經遠去了好幾重,不能再答她了。聞蟬在原地站了半天,低頭看看自己挺翹的胸脯,再想到方纔李信看她時的那個眼神。她心跳猛快兩下,倏忽間,當她仰頭看天上的星光,當她追逐他跳牆而走的狼狽身形時,她明白了李信說的是什麼。
聞蟬轉個身,眼底有絲赧然的笑意。
她看到了院門口靜靜站着的女郎,愣了一下,收了笑容走過去,“姑姑,你怎麼站這裡?天多冷啊,你也不喊我?”
聞蓉微笑,看到年少女孩兒面上掩下去的女兒家的心事。她早來了,站在院門口,看兩個少年橫眉怒目地對吵,再看他們吵着吵着,突然開始談情說愛起來。到聞蟬故意摔了李信以示威,最後到李信落荒而逃……
少年人之間那種純粹乾淨的感情,不受塵世玷污的感情,濃烈不濃烈看不出來,讓人心馳神往、面紅耳赤倒是有的。
聞蓉微恍神:原來是這樣。
千秋同歲,星落花搖,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般。
聞蓉沒有勸成架,倒是對聞蟬與李信之間的感情有了新的認知。少年們藏頭藏腳,聞蓉稀裡糊塗看不清楚,到今晚,她才終於看明白。她看到了聞蟬在李信那裡,與在自己等人面前不一樣的風采。她也看到了李信會跟聞蟬吼罵,情緒不像面對自己等人時總是藏着一部分。
沒有一點兒遮掩。
完全地去展示。
生氣就是生氣,喜歡就是喜歡。他既生氣又喜歡,她既喜歡又甜蜜。
當少年站在一起時,讓對方看到的,纔是真正的他們。而這樣乾淨無比的感情,聞蓉又怎麼捨得去破壞?
聞蓉與聞蟬說了些話,她依然沒有從聞蟬這裡探出來什麼。如她所料,聞蟬一面對除了李信的人,就開始死氣沉沉了。她生機勃勃的那一面,並不展示給她們。聞蓉在聞蟬這裡坐了半個時辰,離去後,侍女們關心她的身體,問她要不要回去。聞蓉站在瀟瀟西風中,輕輕搖了搖頭。
她說:“去看看我兒。”
聞蓉身體不好,一般晚上很少出門。李信對她又孝順得很,只要他在府上,基本每天都會到聞蓉那裡報道,逗母親開心。所以說起來,聞蓉還真沒有半夜出門,去自家小子那裡突查。
她一時還生了興味,想會不會自己突來乍到,能看到李二郎與衆不同的一面?
當長髮溼漉着披散的少年郎君開了門,看到是母親過來時,也驚訝了一下。然讓聞蓉失望的是,她家二郎看到她來,也絲毫不緊張,讓她進屋。她在二郎的屋中看半天,見他案上擺了許多竹簡,案邊有兵器架,架子上擺了不少兵器,寒氣森森。
除此之外,屋子簡單幹淨的,跟沒有人要過夜般。
聞蓉看李信那架勢,就知道他又要挑燈夜讀了。
聞蓉坐在榻上,看到少年神采奕奕的清亮眸子,不贊同道,“你今晚剛從雷澤回來?不準備睡覺,還要熬夜看書簡?書簡什麼時候不能看呢?”
李信笑一聲:“沒事。以前不讀書,自己混幹全靠運氣。現在才知道古人有很多經驗可供學習,我後來小輩,當然要虛心請教了。”
他與聞蓉方纔在聞蟬那裡相見時比,已經重新換了身衣服。李二郎一邊跟母親說着話,發上的水還在往下滴。有水滴到他眼皮上,他隨手擦掉,然後把頭髮往旁邊隨便一扒拉。
聞蓉簡直看不下去他的隨意。
嗔道:“你真該娶個娘子,好好伺候你!看你這不講究的,像什麼樣子?”
李信笑眯眯:“阿母你這話就說錯了。我娶娘子,可不是讓她來伺候我的。”
聞蓉心想:是啊,你想娶小蟬嘛。誰不知道呢?你要是能娶到小蟬,就看你剛纔和她吼那架勢,我都猜你不捨得她伺候你。
但是自家兒子活得這麼糙,作爲母親,平時看不到也就罷了,親眼看到,就瞅着李信溼着頭髮、踩着木屐,啪嗒啪嗒在屋中走來走去,聞蓉實在無視不下去了。她向李信招招手,“過來,阿母給你擦擦發。”
李信便拿了巾帕,坐在了木榻下方。他與聞蓉相靠着,好讓母親一低頭,便能很順手地碰到他的頭髮。
聞蓉用長巾包住了郎君那烏黑濃長的發,細細用雙手摩挲着,又低聲,“大晚上的,仗着年輕,洗什麼冷水澡?生病了怎麼辦?下次再這樣,衝熱水也一樣啊。”
李信怔一下後,也不臉紅,還嘿嘿笑了兩聲,“阿母你都看到了?”
聞蓉伸手在他肩上打了兩下。
李信除了在聞蟬那裡會不好意思、會耳紅外,他在別人面前,就臉皮頗厚,大大咧咧,一點兒沒有害羞的意思。若不是聞蓉親見,簡直以爲是兩個人呢。
聞蓉低頭,溫柔地看着自家小子。
少年郎君笑的時候,頗爲吸引人。他的笑容,天生就容易招惹未經事的小娘子。若聞蓉自己膝下的小娘子,碰到這樣的郎君,總難免要疑心那郎君不懷好意,看着不像是可託付的良人。但聞蓉自己家的小子,她自然知道李二郎不是壞蛋了。
郎君已經一日日長大了。
面孔瘦了,有棱角了;肩膀寬了,胸膛厚實了;個子也竄得老高,她與兒子說話,總要仰視才行。
李二郎變得越來越像個男人,肩上擔了不知道多少擔子,他也沒有在人跟前哭訴一兩句。府上的長輩們提起李二郎,在說起他的桀驁難管教時,也會說起他的聰敏勁兒。都說李二郎只要不走上歧途,乃是李家這一輩中最出色的郎君。族長更若有所思地說,說不得李家這一輩的希望,就在李二郎身上。
這些李懷安沒有跟聞蓉說過,蓋是聞蓉自己聽的。
她常年生病,而她在府上,每日最開心的,乃是一邊爲自家四娘子挑選夫婿,一邊聽衆人變着花樣提起李二郎。
李信越有本事,聞蓉便越開心,卻也越擔心。怕他剛極易折,怕他慧極必傷。李信走得太快,把所有人遠遠甩在後方。身爲母親,聞蓉已經越來越難猜到自家小子想要的是什麼,整日思考的又是什麼。但是當她坐在這裡,她起碼知道有一樣東西,是李信非常想要的。
聞蓉一邊想着這些,一邊爲李信擦着溼發。她手指摸過他又黑又硬的髮尾,問他,“阿母替你跟長安提親,讓你娶小蟬好不好?”
李信愣了愣,轉身想看聞蓉。聞蓉卻摟着他的肩,不讓他轉身。李信只好笑了笑,“不用,程家的人盯着我呢。您就是去提親,舅舅舅母也要猶豫。”他拍了拍母親扶在自己肩上的手,寬慰道:“但我明天給您送幾箱子錢幣,您可以幫我備下聘禮了。”
聞蓉嗔他道:“爲母還缺你那點兒錢?你總算的這麼清幹什麼?”又問:“你的意思是,你的婚事,自己可以搞定麼?不用我讓你阿父去搭個關係?”
“不用,我自己心裡有數,”李信眯眼,“我遲早要回長安一趟,遲早要去邊關……也許,也就是半年左右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發了一章糖,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