籤文裡“鹿箭”二字,暗含的“逐鹿”之意,已經不言而喻。
想到這三年來,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但因爲有表哥在,到底安然,表哥大約就是籤文裡所指的“貴人”吧!
虞幼窈彎了脣兒。
出了寶殿,虞老夫人就問:“你怎麼也捐了香油錢?”
虞幼窈笑了:“三年前,我在許願菩提那裡,爲祖母和表哥許願,如今祖母身體康健,表哥的身體養好了些,理當還願。”
虞老夫人笑眯了眼睛:“確實該還願。”
難得來一趟寶寧寺,虞老夫人要去聽禪,虞幼窈將祖母送去了禪房,就回了廂房。
小僧送來了一袋子菩提葉。
虞幼窈檢查的時候,在袋子裡發現了一張字條。
虞幼窈輕笑了一下,就帶了春曉,並兩個粗壯的婆子,一起去慧濟大師的禪房去聽禪。
到了禪院,兩個婆子就自覺守在門外。
進了院子,春曉也自覺在了外室。
虞幼窈一個人進了禪房。
禪房裡除了表哥之外,還另外坐了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灰袍小僧。
虞幼窈瞪大了眼兒,小僧盤腿坐在蒲團上,卻見他眉目疏淡,毓秀文雅,難掩氣度之高華。
虞幼窈見過,三表哥謝景流俊俏灑脫,不謝風流。
宋明昭瓊枝玉樹,清貴俊雅。
表哥如切如搓,如琢如磨,雍容矜貴。
原以爲,他們已經是這世上,最出色的天人之姿,沒成想這世間,竟還有能與表哥一較高低之人。
灰衣小僧光華淨澈,寶相莊相,有一種令人不可褻瀆的聖潔。
與之一比,表哥一身月白直綴簡若雲澹,宛如謫仙臨世。
兩人面對面坐着,正在對弈。
虞幼窈自覺就坐到了表哥身邊,見表哥手執白棋,星羅密佈。
對面的小僧黑棋在握,天羅地網。
一眼瞧去,棋盤上密密佈布交織了一片黑白棋子,覆蓋了大半棋盤,可以落子的地方,已經沒有幾處,可兩人還沒分出勝負。
這幾年,就算虞幼窈在棋道上沒有天賦,在周令懷不厭其煩的教導之下,她的棋藝也有一些長進。
可是這一盤棋,虞幼窈看得眼暈,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她直愣了眼兒,茫然無辜地瞧着棋盤,又乖又軟,周令懷輕笑出聲:“來,給你介紹一下,對面那位,就是寶寧寺六慧僧之一的慧濟大師。”
虞幼窈眼兒更直了:“我聽聞,寶寧寺六慧僧,是目前僧輩最高的得道高僧,如慧能大師,慧慈大師,慧通大師,他們都、都……”
“都很老!”周令懷接下了她未完的話。
礙於慧濟大師在場,虞幼窈也不好說,這位六慧僧之一的慧濟大師實在太小了,與她想象之中的,有很大的出入。
周令懷忍不住撫額笑了:“他這麼小,像不像一個假和尚?”
很像!虞幼窈險險地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下去了。
“假和尚”三個字,成功讓對面不動如山的灰衣僧,擡了眼睛:“阿彌陀佛,佛家講緣法,重慧根,論佛法,不以年齡論高低。”
言下之意,他能成爲六慧之一,是因爲有慧根,且佛法精深。
接着,慧濟大師瞧一眼,自打“表妹”過來後,就顯得人模狗樣的人,話鋒一轉:“小僧俗家姓名周令懷,字景之,同虞施主倒是有些淵緣,不過出家人四大皆空,前塵過往,已是過眼煙雲。”
方纔在見到慧濟大師的電光火石之間,虞幼窈心中已有了猜想,也並沒很意外。
“大師遁出紅塵,四大皆空,萬事皆寂,不敢以紅塵世俗,煩擾了大師清淨,故不敢相認,既然提及了俗世,便也斗膽,稱一聲周表兄,也算全了與周表兄一場緣法。”
周令懷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一聲“周表兄”,叫得他暗爽不已,要知道,虞幼窈從來沒與他在稱呼上見外過,從來都只叫他“表哥”呢。
慧濟大師眉目不動,就瞧了,坐在殷懷璽身邊的少女,淡青色的衣裳,宛如雨過天青雲**,那一抹明亮瀲灩。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光這一份鮮妍明亮,就已經是世間少有的瑰麗顏色。
慧濟大師瞥了殷懷璽,就道:“阿彌陀佛,世間萬事,因緣而生,因緣際會,緣起緣滅,緣聚緣散,皆是因果,理該如此。”
虞幼窈道:“既如此,表妹在此祝願周表兄,身寧體康健,佛心常在,得大自在,終至圓滿。”
慧濟大師笑了:“善哉!”
與真表哥相認了,虞幼窈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可心中卻有些悵然若失,大約是這份親緣如曇花一現,終是淺薄了些。
周令懷不悅地瞥了慧濟一眼:“這傢伙腦袋瓜兒是光溜乾淨了,卻是個滿嘴經義佛理的假和尚,”說完了,他就端過了桌子上唯一的一盤糕點,擺到虞幼窈面前:“這是寶寧寺的海棠酥,外酥內甜,鬆軟滋潤,味道還不錯,你嚐嚐看。”
“我從前沒吃過這個。”虞幼窈很快就被盤裡顏色淡紅,如胭脂,狀如海棠花,精巧好看的酥點,吸引了注意力。
祖母喜歡寶寧寺的素齋,三不五時就要使人上寶寧寺訂上一桌。
虞幼窈也是經常吃,這個還是頭一次吃。
周令懷笑了:“這是要上貢到宮裡的齋點,旁人吃不到。”
寶寧寺的素齋十分有名,僧人就地取材,用寺裡種的各種花木、果木、以及後山的山珍野菜入膳,就連宮裡貴人,也都讚不絕口。
每月初一,十五,寶寧寺就會送一回齋點進宮。
海棠酥就是其中之一。
“原來如此。”虞幼窈拿了一塊酥點輕輕一咬,酥皮薄脆,周令懷連忙伸手過來,接住了脆掉的屑末,以免沾染到虞幼窈身上。
酥皮鹹香,入口即化,豔紅的溏心溢流,滿嘴馥郁的海棠花香,卻甜而不膩,很是芳甜。
正是她喜歡的味道,難怪表哥說味道不錯。
“海棠酥很好吃,表哥也嘗一嘗。”虞幼窈笑彎了脣,重新拿了一塊海棠酥,順手就遞到了表哥面前,另一隻手還特意舉高了帕子,擔心屑末和溏心落到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