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昭達成了目的,便也不欲久呆,借了病體未愈,告辭了。
虞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來神。
柳嬤嬤心裡也是不安,忍不住小聲地問:“老夫人,您說現在該怎麼辦吶?宋世子既然如此說了,肯定就不是無故放矢,三皇子若真看上了大小姐,就衝着,太后娘娘誇讚過大小姐,徐貴妃只要向皇上請旨賜婚……”
“賜婚”兩個字,令虞老夫人有些頭暈目眩,死死握住了椅子扶手,半晌才艱難地從齒縫裡,吐了三個字:“別、別慌!”說完了之後,她身體已經抖了起來,連呼吸也加重了:“容我再、再仔細想一想。”
出了禪房之後,虞幼窈並沒有馬上就回了廂房。
“表兄妹”倆沿着青石鋪成的小路,在寺裡閒逛。
春曉及幾個婆子,遠遠地吊在後頭跟着。
這會兒已經到了午時,太陽也大,但寶寧寺遍植花木,綠蔭小路,微風習習,絲絲涼爽,連心情也變得愜意。
不知不覺,就到了寶寧寺那處湖山處。
虞幼窈就指了湖山處,那一株歪了脖子的老枝杏樹:“表哥,樹上的杏花開得真好,和三年前一樣好看。”
周令懷眼皮不禁一跳,避重就輕道:“嗯,我還幫你折了一枝開得正好的杏花枝。”
還記得,小姑娘捧着杏花枝,花枝上豔紅的花苞,開得粉白的小花,襯着小姑娘,稚嫩無辜白玉小臉,嬌俏又明亮。
也是因此,他突然就開始期待,小姑娘用這開得濃豔的杏花,爲他做的香包了。
這一等就是十來日。
小姑娘做的第一個香包,就是送給他的,繡工很粗糙,他卻很喜歡,每日都戴在身上,沒少讓虞善信幾個嫌棄。
然後,他就說:“這是表妹送的。”
虞善信幾個嫌棄的表情,就變成了羨慕,因爲虞霜白不擅女紅。
這兩年來,小姑娘的繡藝越發精進,香包、扇面、帕子、抹襪、腰封這些小東西,做來也不費什麼時間,也就經常送他了。
虞幼窈彎了彎脣兒,故意道:“表哥不提三年前,我還差點忘了,那次我還被削斷了一縷頭髮,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當時可心疼啦!”
當時是怕得要死,後來就被表哥折送的杏花枝迷了心竅,就這樣打了一捧子,給個甜棗就哄得找不着北,哪兒還記得這事?!
就是每回一提了三年前的事,表哥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瞧着好像很有趣,所以就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表哥。
三年前的事,她都沒有在意過。
也不知道爲什麼,表哥對這件事似乎一直耿耿於懷。
周令懷錶情微滯,就解下了腰間的香囊,遞給了她:“打開看看。”
表哥喜歡琴瑟紋樣,虞幼窈就送了這個梧枝琴瑟的紋樣,送了表哥,後來她又繡了別的紋樣,表哥雖然也喜歡,卻不如這個戴得頻繁。
“這有什麼好看的?香囊裡的乾花,還是我前不久才換的。”虞幼窈不明所以就接過了香囊,一邊嘟嚷着,就扯開了香囊,往裡一瞧——
不由一呆!
香囊裡塞了些許乾花,卻摻了一縷發,這縷發應是被主人十分珍視,經常用頭油保養,就算離了頭皮,也是烏黑油亮,不見乾枯。
人都說,十指連心,虞幼窈指尖輕顫着,心也跟着輕顫了:“這、這縷頭髮,是我三年前留下來的嗎?”
很明顯不是嗎?
她都還知道,自己爲何還要問?
周令懷點頭:“當時,並不知道假山後面的人是你,沒來得及阻止,”說到這裡,他輕嘆了一聲:“讓你受驚了。”
雖然沒有傷到她,卻也令她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每回虞幼窈提了這事,他不覺就有些氣短。
就很擔心,虞幼窈突然翻舊帳了怎麼辦?
父親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崩管多麼善解人意,知書達理的女人,只要不講理了,就逮着舊賬使勁地翻,翻到你下跪求饒了,還要想方設法地哄她,哄好了還不成,還要哄開心了,不然到了下回,她就逮了這回的舊賬,就沒完沒了了。”
話說得是一臉滄桑,長噓短嘆。
一聽就很懂。
想到他爹當初爲了娶媳婦兒,沒少不擇手段了死纏爛打,多半也能猜到——
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有了他爹前車之鑑,在虞幼窈的事上,他是從來不敢有謊騙、欺瞞、敷衍,甚至所有的算計,都要先繞開了她纔是。
唯獨這一件事,算是一個小失誤。
一開始,他也沒注意虞幼窈,被削了一縷青絲,也是準備離開的時候,就瞧到假山上有一縷青絲,不覺就想到了虞幼窈,捧着杏花枝嬌俏又歡喜的模樣,渾然不知自己方纔,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還口口聲聲說:“表哥,你真好。”
也許她是知道的!
只是,在他放下殺心之後,這個心如琉璃一般淨透的小姑娘,也對他放下了戒備與驚怕。
等他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取下了這一縷青絲。
後來,他等到了虞幼窈承諾的香包。
也不知道,當時是懷了怎樣的心情,就將這一縷精心保留的髮絲,放進了香包裡,隨身攜帶了。
不知不覺,就已經成了習慣。
這兩年,他身上的香包時常更換,唯有這一縷青絲,一直隨身攜帶,從未離身過。
青絲,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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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這也許只是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舉動,可誰又能料想到,這中其就飽含了,連自己也不曾覺察的意義。
人這一生,沒有任何行爲,是毫無意義的。
發乎心,止乎情。
青絲,情絲。
他順從心意,將這一縷青絲拘於掌內,就已經註定了,情絲繞心。
他這一生桀驁反骨,唯獨不會違心,逆己!
這大約就是他一直將這一縷發隨身攜帶的原由。
求則得之。
虞幼窈輕顫着指尖,輕輕地,摩挲香包上琴瑟在御的繡紋:“你一直都隨身帶着這縷頭髮嗎?”
她提及這一縷頭髮,純屬偶然,只是一縷頭髮,表哥爲什麼要一直隨身帶着?她心裡止不住地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