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虞府,虞幼窈對虞善思照顧有之,疏遠亦有之,沒想到離了京兆,和虞善思相處起來,卻是沒了從前的芥蒂。
她笑問:“用早膳了嗎?”
虞善思下意識搖頭:“夫了只允了半天假,所以……”卯時就動身來了虞園。
“早食不可一日不餐,以後要多注意些,可別折騰了身子。”虞幼窈看向了虞善思,溫聲交代,說完了,又吩咐春曉:“去看看小廚房,可有什麼吃的東西,端一些過來。”
夏桃屈身退下。
花廳裡只剩下姐弟倆人,虞善思連忙又問:“大姐姐身子可還好些?”
虞幼窈頷首:“已經好了許多,以後多養一養,也就沒事了,”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來了北境這麼久,可還適應?”
虞善思也點頭:“北境挺好的,武穆王府對我也頗多照顧,我如今在麓山書院讀書,住在學舍裡。”
接着,就喋喋不休地說了許多書院裡的事。
書院裡不允帶小廝,學子們的日常起居皆要親力親爲,閒雲先生和湖山先生,每天只上半個半辰的課,隨性而教,想到什麼,就教什麼,並拘泥於形式,能學多少,全憑自己。
書院不設考,不攀比學問,但每一個月,先生就會帶學子們出去遊歷十天,或名山大川,或農家小院,或農桑耕種等不一而足,之後會要求每一個學子,交一份課業,或文章、畫作、樂曲、書法等,不一而足。
書院裡,不光教儒家典籍,包括並不限《四書五經》,《三綱五常》等等,甚至還教道學,佛學等。
教舉業,卻不盡教。
書院分東院和西院,東院教學問,卻不攀比學問。
西院教兵法策論和武學。
可謂是文武雙全。
虞幼窈若有所思,閒雲先生和湖山先生在北境開書院,原也是殷懷璽鼓動的。
在談及教學時,殷懷璽率先表示:“教學內容包括《四書五經》,《三綱五常》,卻並不限儒釋道三學。”
八股有兩個必須,題目必須來自《四書》和《五經》,對題目的解答,也必須來自朱熹的《四書註解》,《三綱五常》,據題立論,就限制了考生們的自由闡發。
出題圈範圍,答題也圈範圍,就圈禁了考生們的思想,因此考生們爲了應試,只能死讀《四書五經》,《三綱五常》。
讀死書,死讀書。
科舉是爲了選拔全方面的優秀人才,而不是爲了考試而考試的庸碌之輩。
八股愚智。
文化才能豐富一個人的眼界,見識,胸襟。
縱觀歷朝歷代,文化的興盛,同時也代表了一個朝代的興盛。
沒想到,短短三四個月,書院已經辦得似模似樣了,虞幼窈彎了彎脣兒:“課業可還跟得上?”
虞善思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基礎打得不錯,加之湖山先生顧念着與虞府的情份,平常對我頗多指點,還能跟得上。”
只是,終究比不上大哥哥他們才思敏捷。
進了麓山書院後,他才知道閒雲先生和湖山先生名聲大,全國各地的學子都來求學,書院一額難求。
他基礎雖然打得不錯,可比起書院裡其他學子,到底還是平庸了些,他能進書院讀書,是託了大姐姐的福。
想到從前在府裡時,三姐姐每次詢問他的課業,口口聲聲都是在鼓勵他,可眼裡不覺就流露了失望之色。
想來大姐姐會很失望吧!
虞幼窈又笑:“早前我不是送了你一套注書嗎?裡頭道理大,你平常多研讀一些,與課業互相鑑證,想來會有所獲。”
注書是從前殷懷璽爲她寫的,有《四書五經》,也有《天工開物》,還有史學,攏共了十幾本之多。
因爲家裡都喜歡,她使人抄錄了幾份,送給了家中的兄長弟妹。
虞幼窈頓了頓話:“我送你上梧山學院讀書,是因爲閒雲先生和湖山先生道理大,能跟着他們學一學道理,開一開眼界,漲一漲學識,也是好的,學業是自己的,你自己覺得獲益,便是學到了。”
聽着她字字懇切,語氣再尋常不過了,虞善思半懸的心也終於放下了:“善思,受教了。”
虞幼窈又考校了課業,她出題不算太難,卻往往顯得刁鑽,需要學以致用,融匯貫通,靈活變化,才能解答。
虞善思算不上對答如流,卻也算可圈可點,可見基礎確實打得牢固。
虞幼窈還算滿意,不覺露了笑容。
這也讓虞善思心中一鬆。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近況。
虞幼窈說了這一路,從泉州到襄平城的見聞。
虞善思也提了,早前夫子帶學子們去鄉間扶犁親耕,去觀番薯育苗,去看柞蠶育卵等一些瑣事。
之後,虞善思忍不住問:“大姐姐,不知道,”他吱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垂下頭,連聲音也小了許多:“京裡怎麼樣了?”
虞幼窈擱下茶杯,也無避諱:“京中還是老樣子,虞府也還好,早前族裡傳了消息,虞宗正將江姨娘扶正了,三妹妹在族中庵堂裡爲祖母祈福,父親對她多有照顧,時常送些金貴的藥材補品過去給她補身。”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自問無愧於虞府任何一人,自然也能坦然提及。
府裡發生的一應事,祖母沒有刻意瞞着虞善思,虞善思也到了明辯是非的年歲,她不會費心去解釋什麼。
她只做一個嫡長女,一個世族女子,一個長姐該做的。
恰如其分。
不多不少。
問心無愧。
僅此而已。
她和虞兼葭、楊淑婉之間的恩怨,與虞善思沒有關係,也不會遷怒到虞善思身上,虞善思心裡如何想,也並不在她計劃之內,她更不會去在意。
帶虞善思來北境,固然有“感同身受”,不忍虞善思小小年齡,就毀了一生,但更多的,卻是溝通她和虞氏之間,牽扯不斷的關聯,向虞氏族表明了,她雖然歸了母族,卻仍然心繫虞氏的心意。
如此也能全了與族中的親緣,外人也不會妄加揣測什麼。
也許有人會覺得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