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溫以苒結爲夫婦,也不得不承認,兩人之間早已隔了一道深淵。
這六年,太久了。
他撫上溫以苒的臉。溫聲道。
“你可知來時的路上,我在想什麼?”
溫以苒倉皇的別開眼。
“我在想你會不會生氣。如今的你,大抵是不會的。”
“可我又不甘心,也就琢磨着定先去看窈窈,盼着你會生氣。”
這種情緒是矛盾的。
溫以苒後退一步,不慎打翻茶几上的茶盞。
‘砰’的一聲。茶水四濺,茶具碎裂。
沈嫿惱怒:“我有情緒了!”
沈嫿盯着他。
————
“你少吃些肉脯,莫誤了正經飯食。”
“表嫂嫂吃麼?”
沈嫿不做推辭:“有我在,表嫂嫂放心。”
名下便是有幾處溫泉,沈嫿都不曾去過。
沈嫿惱怒不已。
屋內染着香,有平心靜氣之功效。
倚翠到現在猶記得沈嫿有回出門,撞見陌生女娘哭泣,稍稍瞭解一番後,推心置腹的說。
沈嫿:“哦。”
“你這回去了,定幫嫂嫂看着她。”
溫以苒揉搓着手指。
深陷情潭。
“我只是很羞愧。”
可屋內再未傳出別的動靜。
屋外,石桌旁。
“南府小女娘好好的來尋絨姐兒一道玩耍,便她霸道,非讓人家將衣裳剝下來。”
“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她會哭會笑,不是擺件,我才知道先前所想太輕淺了。首飾衣裳也只是身外之物,你得養她,並非天寒了給她添衣就行,養兒莫聽狂言,養女莫叫離母。我得悉心照顧她,徐徐圖之教她是與非,須以身作則讓她信服。”
沈嫿眉眼彎彎,很賞臉的點了點頭。
“回頭若不慎摔了去,舊傷添新傷,春獵不想去了?”
——罵你也不行啊,誰不是爹生娘養的,他憑什麼高你一等?
——可是,是我做錯了事,他才罵我的。的確是我之過,
——所以,他爲什麼不去反省反省,是不是惹着你了,這才導致你不慎犯了錯。
“表嫂嫂去嗎?”
“打起來了?”
她垂頭喪氣的咬着。
——我已有一女。
宣沉喟嘆一聲,心疼的指尖都在抽搐。
起先兩人都沒說話,宣沉看着她,她怯懦的捧着茶盞。
這些年,但凡銀子能買的,女娘都見識過。可因身子骨差,長輩拘着,極少出門。
“該羞愧的是我。”
可此刻,見溫以苒不說話,宣沉後怕,甚至方寸大亂,他嗓音帶顫:“你後悔了?”
雅間內傳來他嘶啞的嗓音。
還不忘扭頭去問喬姒。
“沒。”
“沒有。”
他把人攬在懷裡,輕拂她的背。
——明知配不上你,可我又不甘心,也只能硬着頭皮卑劣一回,我想問,這樣的我,你還要不要?”
偏偏那女娘對娘子千恩萬謝。
逢人就道識人不清,險些入了虎狼窩。
——這……這樣嗎?
溫以苒緩慢的對上宣沉的眼,她還記得那日,在茶樓的雅間裡,宣沉剋制的與她相對而坐,茶香嫋嫋輕呷一口,苦中帶着回甘。
崔韞斥:“那折騰什麼?”
沈嫿瞪大眼:“你要帶我去?”
沈嫿耳尖,也顧不上吃了。
“可宣沉,這太難了。”
她可以握住,同樣可以扔到地上踐踏。
——溫以苒。
說着,她念起一事。
沈嫿茫然一瞬,隨即擰眉。女娘有過片刻的不可置信。無名火跟着冒起。
爲父,對宣窈的疼愛,一分不少。以前是,以後也是。
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有我在,嫂嫂的房頂沒人能掀開!”
“可我沒當過母親。”
“爲難你了。其餘的交給我。”
很好,一樁剛定下不久的婚事,就被她們娘子搞黃了。
崔韞神色放鬆:“府上家眷可一同前往,來回路程加上三日圍獵,足有七日光景,我想着你應當是願去的。”
沈嫿伸長脖頸,她做憂心之狀,語氣卻很激動:“不行,我得去攔着。”
她禮貌的應了很好,然後……又掏出了蜜餞。
她溫聲道:“我同婆母都不愛湊這熱鬧,倒是絨姐兒,每月都要問上一問。”
倚翠看着沈嫿提起裙襬,單腳起身蹦躂,就被身後來的人按了下去。
春獵是皇家舉辦的圍獵,在半月後,陽陵侯府就在名單上。
“起了何衝突?”
還不等她發作,就聽崔韞又道。
“南太夫人的孫女穿了同絨姐兒同色的衣裳。”
“腿好了?”
“阿苒,你不必如此懂事。”
——你能想通再好不過了,明明是他有錯,反過來卻指責你,這種男人如何要得?
“宣沉。”
喬姒無奈。
他啊。
“我勸架的本事挺不錯的。”
她扭頭問喬姒。
“年前,絨姐兒同南太夫人的孫女起了衝突。南家這次怕是也得去春獵。”
她咬着下脣:“沒見窈窈前,我想過對她好,給她買精緻的首飾,漂亮的衣裳,我想着不讓你爲難,想着做好宣家婦。”
崔韞哂笑:“她和絨姐兒湊在一起,場面只怕會更糟糕。”
崔韞睨着沈嫿:“若你當時在場,你會如何處置。”
宣窈於他很重,重過自身,可溫以苒,是他的命。
崔韞:“不服?”
也不知過了多久。
輪椅設備齊全,沈嫿了無生趣的從側兜裡掏出紙袋,裡頭裝着倚翠做的肉脯。
宣沉心下一顫,指尖跟着僵硬。
直到,她聽到屋內茶具墜地的動靜。
對崔韞要帶沈嫿參加春獵一事,喬姒也不意外。
一轉頭對上了崔韞淡漠的臉。
她家娘子從來都是勸分不勸和。
何況宣窈不是她親女,輕不得重不得,做什麼都得計較後果。
他笑容牽強,望着熟悉的眉眼。將決定權連同真心一併送到她手上。
倚翠聽的真切:……
她如何能不驚喜。
——她都對你大打出手了,這種人,你還願意同他過?長輩勸你忍,怎麼他們不把臉湊過去,替你捱打?
——沒打,只是斥罵我幾句。
沈嫿輕蔑。
“什麼南太夫人,沒聽過。”
“那小女娘穿了一樣的衣裳,還來小鬼面前晃,可見她是自找的。”
沈嫿:“我處置什麼?”
女娘的手用力戳着石桌:“是!她!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