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面色煞白思緒翻滾,直覺耳邊嗡嗡作響。
她的變化韋盈盈看在眼裡,不免心下一咯噔,只以爲她身子又難受了。
女娘雙眼仿若被吸光了其中一切的溢彩,失去了原本的張揚傲骨,仿若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痛苦,下一瞬就能暈厥。
沈嫿已許久沒嘗過如此不知所措,仿若天塌的了滋味。
“前頭還好好的,這會兒你是怎麼了。”
韋盈盈驚慌失措:“你若真斷氣昇天了,往後誰幫我教訓韋珠珠那個賤人!”
說着,她伸出手指去探沈嫿的鼻息。
‘啪’的一下,被女娘狠狠拍開。
韋盈盈舒口氣:“力道挺大,可見沒事。我成婚那日可是想讓你也送一座宅子的。”
聽聽這都是什麼話!
影五見她手裡提着一盞竹燈,忙問:“娘子,你去哪兒?”
——擔心什麼?禍害遺千年這不是沒死嗎。
崔韞難得睡的很早。他額間都是汗,夢魘將他毫不留情的吞噬。
沒成功。
官兵沉着臉正要驅人,一見是謝珣那日騎馬帶走的女娘,只以爲謝珣會玩又要拐着女娘去私會。當場揉了揉鼻子,瞎了眼的朝另一處而去。
等兩人走後,沈嫿保持這個動作一動不動。
“不打緊!屬下帶娘子去屋頂坐着數!”
她從一數到了一百。
密密麻麻的箭雨穿心而來,盾牌艱難的抵擋着,身側一個接着一個將士倒下。
公子哥又再給她虛構婚後的完美生活和體貼保證。
於是女娘暢通無阻,她慢吞吞走着,長睫染珠,鬆浪如霧。惆悵的擡頭。
——沈小娘子,聽聞你病了,我很是擔心。
等坐下後。
還不等影五出聲,女娘將手抵在脣角,視線往下垂。就聽屋內傳來陌生的說話聲。
“那不行,她們要的你也得要!”
毛茸茸的小爪子一氣之下給扔了回去。
“還有——”
深吸一口氣,吼了一句。
“這——”
他額頭被穿孔。鮮血噴涌而出。
沈嫿:“爲難你了嗎?”
沈嫿卻是連計較的心思都擱淺了。她慢慢躺下,素白的小手扯過被褥,以一種自閉的形式,將自個兒蓋的嚴嚴實實。
女娘將存下來的錢一併捐了香火,就盼着學堂的考覈壓過周芝芝。
沈嫿面無表情慢慢的穿鞋,下榻。
女娘聽的期許滿滿,正要含羞點頭。
男子重重倒地,看着陰霾霾的天。
那時的周芝芝,就有了白蓮的味道。
當時,她在書塾呆過一個月。
見沈嫿點頭,影五撈起她,輕功而起,女娘手裡的燈跟着晃動。
而不出一炷香,房門再次‘咯吱’一聲。
——你盼什麼?盼她眼高於頂站在凳子上俯視你,孔雀似的說:把你的筆墨挪遠些,若是墨汁沾上我這上千兩縫製的蘇繡工藝羅裙上,我定饒不了你!
爲此,女娘病的更重了。
女娘的手緩緩擡起。
影五茫然一瞬:“屬下忘了。”
他領着不過數百的將士卻死死支撐,身後的赤城,在他的怒斥指引下,城門徹底緊閉,以護萬千百姓。
影五:!?!
沈嫿一步一步下着臺階,毫無目的走出去。外頭除了肅然巡邏的官兵,就只有風的呼嘯。
女娘溫溫柔柔:“指給我看看好麼?”
再後來就是雪團。
可回去後,她染了風寒倒下了。周芝芝以同窗的身份來看望她。
這次,影五同影一對視一眼,沒攔她。
同年,她不死心又去了道館一趟,那次沒爲難三清娘娘,就惡毒的許了個願,能將病轉移到周芝芝身上。
“沒爲難!”
“要許不切實際的願,就去道觀。”
沈嫿:“你數數,這天上有幾顆星。”
——沈小娘子,你何時回書塾?我可盼着與你一同讀書寫字了。
影五不免頭皮發麻。
萬幸有鄭千喻,她這纔沒墊底。
讀書這種事,可見平時不用功,是沒法存僥倖心態的。
——光消失了!!!
正逢難受時,念起的過往,都夾着苦澀可不忍回憶。
崔韞瞧見,兄長崔柏臉上都是血。
女娘果然在遲疑,她覺得自己可偉大。
“吃的放在第三個櫃子。自己去取。”
咚!咚!咚!
戰鼓被敲響,震耳欲聾。
——盛京的那些女娘裡頭,全然都是些貪圖我顯赫家世,貪圖我銀錢,眼下我府上落魄了。全然避之不及,可你和她們不一樣。
鄭千喻在一旁。
“屬下上刀山下火海都過來了,這點小事自不在話下。”
女娘晶瑩的淚光在裡頭打轉。
她很盡責,打量一圈後,驛站的飛檐翹腳擋住了一小半的夜幕。
月光透過窗格,徒留一地清霜。蒼涼將她卷席。
————
萬千敵軍氣勢洶洶而來,揮動手裡的長劍,所到之處遍地橫屍。
女娘嗓音低落:“都是我不好。”
她坐了起來。
就爲了沈家漾漾的錢嗎?
求了支下下籤。
女娘再不語,而是深沉的將自己裹成了個繭,轉身面壁。
鄭千喻撲哧一聲。
‘咯吱’一聲,房屋被打開。
被窩裡的女娘動了動,冷貴高豔的露出枯敗的眼眸。
最後一個是崔柏。
她記得五歲那年,尤箐曾帶她去過道館,那時小女娘身子雖差,可平素注意着,遵從醫囑,補藥吃着也不算打緊。
——你也別怪我孟浪,我對你的心思是個明眼人都清楚,我只問你,可願嫁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做不得主的。
她傷懷的嗓音傳來。
沈嫿卻慢半拍回頭,她問:“你從哪顆開始數的?”
女娘視線找不到焦距。在影五又問了一遍後,她好似才聽到,幽幽出聲:“晝日苦短,提燈夜遊。”
周芝芝又表示。
“那開始吧,我監督你。”
男子又在輕哄。
沈嫿沉靜的掀開一片瓦。
“影五啊。”
影五視死如歸,去看點綴了夜幕那些密密麻麻的繁星,
影五嚇得把人帶了回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蠟燭燃盡,‘嘶啦’一聲,徹底陷入黑暗。
“維楨。”
他艱難的在喊:“阿姒。”
崔韞倏然睜眼,冷汗連連,後背溼了大塊。
隱在黑暗中的一團影子:“醒了啊。”
沈嫿:“睡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