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種種,沈嫿困在回憶裡,咬着手帕。
一個時辰過去。
二個時辰過去。
倚翠輕步上前,她扯了扯沈嫿裹着的被褥,沒扯動。
“倪大夫已從清桐巷回來。”
沈嫿一聽正事,當即轉過身來。
“如何?”
“倪大夫說尤姨多年前曾懷過一胎,瞧着脈象許是分娩時又有血崩之狀,留下一命已是不易,自傷了身子,若要調養怕是棘手。”
沈嫿一把抓住倚翠的手:“有過身孕?”
這是她沒料想到的。
“發生了何等好事,你且同我說說,好讓我也高興高興。”
那時她帶着埋怨和狹隘,好似只有聽到尤箐這些年過的不好,她就滿意了。
她一跺腳:“我要她死!”
沈嫿原以爲聽了這話會高興。可她當時就甩了臉色。
崔絨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沈嫿腳步帶飛,將斗篷抱在懷裡。
一道淡淡嗓音從身後傳來。
小女娘紅着一張眼:“你知道嗎!我二叔被妖豔賤貨迷住了!”
“我原以爲有二嬸嬸是好事,如此看來,我得遭殃!”
她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沈嫿的腿,嗓音帶着哭腔:“我都這樣了,你怎麼也氣我!”
剛跨出門檻,就見疑似罰站的奶包子。她頭上的揪揪耷拉着,都透着一股喪氣。
“倪大夫許是察覺不對,也便問當年小產和血崩之事,問的仔細,便是連當時尤姨吃的藥方都一併問了問。想來這纔好對症下藥。可一問道要緊處婆媳二人便緘默於口,倒給了藥方,其餘的也算配合,可旁的沒再提,只怕有隱情。”
她看了窗外明媚的天色,外頭的說話聲傳來。
她壓下那些翻滾的情緒。心裡卻隱約的有了個答案。
“只要能治好,什麼貴重的藥,有用就用上,需要什麼也只管同我說。”
“倚翠。”她輕輕喊。眸光閃爍着流光溢彩。
她那婆母起先對她和顏悅色,猜出她身份後,就甩了臉色。只怕也有牽連。
“起先尤姨再聽倪大夫自報家門說是給娘子跑這一趟的,很是牴觸本不願讓他診脈,反倒是她那婆母得知倪大夫的身份,這才勸說其應了。”
她熟稔的繼續罰站,那張嘴一動一動卻還在抱怨:“你看你看,說到他的小心肝還要罰我了。”
就在這時,只聽外頭凝珠疑惑的一聲:“小郡主,您怎麼來了?也不入內,在此處做甚?”
“是。”
可昨兒一事後,她送走崔韞後,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的難眠,就讓凝珠跑了一趟倪康那裡。
沈嫿當時很不高心。
崔絨身子一僵。
——不過再好又如何,我也同娘子說罷。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那尤娘子不能生啊,這麼多年了,也沒聽肚子有過動靜。也不知方家做了什麼孽。若我兒媳這般沒用,我早將人給休了,光吃飯不下蛋,留着做甚?
“是啊,還是上回春獵二叔偷偷獵的!一件就算了,可明明有兩件,那賤貨竟然全要了。他沒準這會兒就出門送過去了。我二叔怎變得如此!”
尤箐真的可能在接到阿孃亡故的消息後,沒生過來豐州的打算嗎?
沈嫿聞言,難得慈愛發作,起身下榻去看看未來小侄女。
她頭一回去清桐巷時,曾悄悄給方家的街鄰塞了些錢,問了尤箐的事。
男子一身常服,立在東院的拱門處。
——那尤娘子可是最孝順的媳婦,她那婆母也最是和善,事事拿她當親閨女疼。這些年來,婆媳二人從未有過爭執。
“你去倪康那邊傳個話。”
崔韞視線從崔絨身上挪開,最後落在沈嫿身上。
再後來,沈嫿覺得這是尤箐不要她的報應。是她活該。
崔絨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沈姐姐,你可知那人是誰嗎?”
她踩着泥濘,抓住了皎月,前面再無荊棘。
她掏出小銅鏡,照了照膚如凝脂的一張臉。
然,
得到的卻是。
沈嫿眯眼:“把妖豔兩個字加上去。”
她眼兒一亮。
“那得多漂亮!”
崔韞提步走近,他身後跟着雲想閣的掌櫃。掌櫃手裡捧着不就是崔絨說的翠羽狐裘,還有狸毛斗篷。
崔絨氣急敗壞:“可惡!那女娘還沒過門,就跟我搶了,若是過門了,那還得了?”
妖豔賤貨·沈嫿若有所思:……
“崔絨。”
沈嫿抓住重點:“孔雀毛?狸毛?”
“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她那丈夫爲人也老實,外頭賺的銀子從不亂花,便是逛窯子喝花酒也是不去的。
“二叔屋裡有孔雀毛織的翠羽狐裘,還有件狸毛斗篷。都是成新的,適才由雲想閣的掌櫃親自送入府來。可他竟然不給我!”
崔絨也不知何時來的,小小一團背靠着牆角。
小揪揪又往下垂了垂。
崔絨惱怒不已,她奶兇奶兇:“給我等着!我遲早把你的嘴給縫了!”
沈嫿睫毛微顫:“不說,是不願讓我知曉。她其實也有傲氣。也不必去查了,我總要遂她的願一回。”
女娘心情一寸一寸轉好。
“轟出去。”
沈嫿眉心一蹙。
她遠遠的看着,嘴角忽而一往上揚。
“去試試,合不合身。”
又是被自己迷倒的一天。
倚翠忙透露。
妖豔賤貨!她可以!
有些事,經不得推敲。
崔絨更難受了。
——我讓你說她了嗎?誰說女娘活着就是爲了傳宗接代的?沒有身孕是她之過嗎?她不想嗎?難道這還是件能夠遭天譴的事了?好在她嫁的人家還算通情達理,她若有伱這種惡毒婆婆,我第一個就收拾你。
掌櫃笑:“原來是沈娘子穿的,小的剛還想着是哪位女娘。都說好毛皮配美人,由你穿最是合適不過。若是需要改動的,您同小的說。”
沈嫿同她對視一眼。吩咐凝珠。
她問的矜持又不動聲色:“何出此言?”
那人也是人精,只以爲沈嫿同方家有仇,眼睛賊兮兮一轉。
沈嫿把她推開表示:“說話就說話,眼淚別擦我身上。”
——你不若給你兒子娶一窩母雞,天天都有蛋吃。
沈嫿朝崔韞說話時將妖豔賤貨四個拿捏又穩又準。
“難爲你費心,這是獨給我一人?小郡主當真是沒的?”
小奶包只覺轟隆一聲巨響,她被雷劈成兩半了。
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