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洐君唸到《孟子?離婁章句上》篇中的“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也。故爲淵驅魚者,獺也;爲叢驅爵者,鸇也;爲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
完顏宏皺眉,聽得一頭霧水,宋青宛卻來了精神,九黎外番,有待教化,不能奮起,只能同化。
宋洐君說到這兒也不急着解釋,而是看向完顏宏,大膽的問道:“榮王殿下初入中原,對中原可有何看法?”
完顏宏盯着宋洐君,語氣不容置喙的說道:“屈我九黎人者生,反抗者死。”
宋洐君卻是搖頭,只道:“若行桀紂之道,國不久矣。”
“大膽,來人,把他拿下,敢在本王面前口出狂言,本王教你明白剛纔所說的話。”完顏宏用僅學的知識親自反博宋洐君的話,峰眉冷對,眸子幽深。
以前宋青宛見他殺人之時都不曾有此時這般凌厲,凌厲的讓人不敢直視,從內心裡生出恐懼來,果然是天生的王者,便是葛山在身邊,宋青宛也不曾怕過,不對,葛山一向只對別人兇,不會對她兇,因爲他是愛自己的,而眼前的人,卻是無情冷血的,視中原人如螻蟻。
左右護衛忽然從陰影中躍出,宋洐君又被人扣押住了,當時宋青宛跟他商量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個結局,沒想到才說了個開頭,連基本的目的都沒有達到就掉了性命。
宋青宛急了,立即上前,疾聲厲色的說道:“你這個暴君,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用武力解決的殺人魔,你比桀紂還要殘暴,你雖然奴隸了中原人,卻並沒有奴隸中原人的心,總有一日,百姓會奮起抗之,殺了你這個暴君,爲民除害。”
完顏宏雖然沒有完全聽懂宋青宛的話,但她那激動的神情,還有裡面有些熟悉的詞句,緩了會神就猜到了個七七八八,正要發作,宋青宛傾身上前雙手撐着桌面,冷冷的盯視着他,反正她今天也沒法活了,所信把所有的話都說個痛快。
“你別得意,今天你奪下了中原,改們把你趕出中原,就像五年前那樣,你們行桀紂之道,就是走先前的老路,我們死了不要緊,以後還會有千千萬萬像我們這樣的人來對付你。”宋青宛說到激動處,還拍了拍桌子。
完顏宏第一次看到女人發怒,即使是九黎族的女人,也沒有誰有這個膽子在他面前發怒,便是大敵當眼,對上了他殺虐的眼神,也不曾這樣的毫無畏懼,這個小女人先前不是嚇得發抖麼,怎麼明知道會受死的時候反而變得如此堅強了。
宋青宛着實放飛了自己,反正都是死,死前還不讓她痛快一把,他瑪的穿越過來就沒有一次讓她痛快過。
說完了還不過癮,宋青宛拿起桌上的餅子盤子,裡頭還有一大部分沒有吃完,她二話不說把整個盤子扣在了完顏宏的頭上,收到完顏宏不敢置信的眼神,宋青宛手一抖,扔掉盤子,轉身就往外跑。
“抓住這個瘋女人。”完顏宏及時出口。
阿石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擰着宋青宛就回來了。
宋青宛被扔在了桌案前,她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看向宋洐君的方向,不知幾時宋洐君被人鬆了綁,而先前涌出來的護衛不見了,不僅護衛不見了,連先前擰她回來的墨衣人也不見。
宋青宛立即回神看向完顏宏,完顏宏揉了揉太陽穴,盯着宋青宛很是頭痛,“你倒是什麼都敢做,在這個府裡本王看你纔是正兒八經的主子。”
宋青宛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有些防備的看着他。
完顏宏從她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宋洐君,“你倒是說說剛纔那話的意思。”
宋洐君沒想到自己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本來今天豁出性命,打算以死相拼,也要把心中所想說出來,沒想到就這麼輕意的放過了他。
“還愣着做什麼,快念。”完顏宏有些不耐煩。
宋洐君算是回過神來了,他拿起書本,解釋了起來:“桀和紂之所以失去天下,不是因爲他們不夠強悍,而是失去了民心,每個朝代的交替,我們都能從中得到教訓,前朝承宗李豫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世人都說是妖妃惑帝,卻不知朝堂早已動盪,外戚專權,宗室奪位,這整整原因也壞在承宗的一個重情重義的性格上。”
“可是若不是承宗體恤百姓,擁有這重情重義的品性,在如此動盪的朝代,若起戰火,恐怕如今的洛陽城乃至上平郡都不會有現在的繁華與昌盛。沉痾痼疾,豈非一人之力能改,然而他卻以一人之力把這個局勢給改了,最大受益是百姓,也是後來的大梁。”
完顏宏笑了起來,“所以要民心有何用,承宗最後也不過是一個死的下場,他爲百姓所做之事,可有人回報於他?”
宋洐君卻是搖頭,“若不是承宗得民心,不待你們過來,前朝便已亡矣。”
宋青宛聽着宋洐君的話,心裡莫名的有些感觸,雖然她是穿越過來的,但她借了前身的身體,前身居然有一個這麼偉大的父親,又有一個這麼深情意重的母親,
完顏宏沒有接話,也沒有反駁,他看向宋青宛,“你識字?”
莫名的問到了她,宋青宛有些措手不及,她當然識字,歷史學了那麼多,雖然沒有宋洐君研究的這麼透徹,卻也是知道一些的。
可是前身是個村姑,不識字的,她要如何答,忽然宋青宛又想起先前她還找宋洐君出計,讓他用典故借教書之便勸榮王,當時她沒有想這麼多,現在想想,一個真正的村姑會知道這麼多?
宋青宛這麼幾年自由的過下來,很少刻意的隱瞞自己的行爲舉止,剛纔她使計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不簡單了,可是宋洐君卻居然聽她的,還跟她討論說了孟子的那一段,她居然也沒有反駁,顯然是聽懂了。
宋青宛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識字?不識字可以跟本王一同學習,宋夫子倒是一個不怕死的夫子。”完顏宏這麼說着,就往左右看了一眼,很快有人搬來一張矮几和團席,他叫宋青宛坐在那兒聽課。
宋洐君卻看向宋青宛,倒也沒有什麼奇怪似的,反正很自然,使宋青宛慢慢地也鎮定下來。
聽課就聽課吧,可是才聽到一半,估計上首座那傢伙覺得無聊枯燥,不知幾時已經吩咐阿石送來了一隻烤羊腿過來。
宋青宛正聽得入神之時,鼻端聞到烤羊腿的香味,眼神跟着那烤羊腿飄了過去,只見那條羊腿就這樣端端正正的擺到了上首座。
合着只有他有得吃,她跟宋洐君都得餓着肚子。
還不待宋青宛發話,宋洐君就出聲了,“既然殿下餓了,咱們今天的課就講到這兒,宋某講課,只收專注的學生,學生不努力,宋某隻能盡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