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二丫又泄了氣,淡灰色的眼瞳又怎麼樣?她根本不知道這淡灰色的眼瞳代表着什麼,所以她也沒有放在心上了。
她沒有理會田氏的話,而是轉身出了院門。
宋二丫直接往宋洐君家裡跑,不成,今日非要問個清楚,宋洐君打算什麼時候娶她。
然而當宋二丫跑到宋洐君的院子時,卻得知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村了,專門在鎮上租了屋子,給富戶抄書,村裡頭的私塾也因此辦不下去了。
院子裡只有宋洐君的弟弟宋洐平,他年歲約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只比宋二丫大沒多少,卻身段並不高,長得也普通,還沒有他哥身段好,人還有些面黃肌瘦,說起話來正在變聲期的少年,帶着天然的鴨公嗓,聽得宋二丫直皺眉,不接話,直接轉身走了。
當宋二丫回到院門外時,她下意識的往宋青宛的院子瞧了一眼,臉上露出狠厲之色,在土牆上拍了一掌,一臉陰鬱的進門去。
院子裡,宋勇和田氏正站着說事,這會兒往大房的屋裡喊了一聲,“大郎、二郎你們都出來,我有話要說。”
一句話出口,原本躲着的兩房只好出來。
宋大郎左腿不靈光,一瘸一拐的走出來,身後跟着媳婦黃秋桂,年近二十的宋二郎從屋裡出來,光棍漢一條,一臉的懶散,反正兩老的也沒有想着給二房娶媳婦,就一心想着三房中了舉,再擇個好門第。
田氏聽了宋勇的指示,把剛纔商量的事說了出來,“這麼着吧,明個兒大郎和二郎上縣裡頭繳稅,也不用急着回來了,就打探一下哪兒有活計,這離冬天還有好些日子,你們倆人也甭在家裡呆着了,找個零活做着,能賺一文是一文。”
“這次繳稅後,家裡餘糧不多,明年讀書郎要趕考的銀子還沒有着落,兩個兄長就得操操心了。”田氏說得理所當然。
然而身前兩兒子卻沒有以前那麼熱絡,宋大郎的心裡是痛的,他如今腿腳都不靈便了,沒想到家裡人還讓他出去打零工,他辛苦沒關係,恐怕鎮上的人根本沒有人要他做事,到時他回來還不知道遭田氏多少數落的話。
宋二郎卻一向有點偷懶的,要他上鎮上幹零活,拿東家的錢,哪還有半點懶偷,恐怕累個半死不說,回來還未必有頓飽飯。
至於靠着三郎中舉後從此高人一等,享受富貴,兩人的心思也沒有先前熱絡的。
黃秋桂往田氏那頭瞧了一眼,三人中心裡最難受的就是她,家裡勞動力賺錢去了,她是家裡唯一的媳婦指不定日夜操勞的下地幹活,畢竟農忙過後還有麥地要除草要照看。
依着她婆婆的意思,八成是她一個人管着了。明明手中有銀子,能給讀書郎一口氣敗掉十兩銀子,卻讓兩個兒子去幹苦力,天下竟然有這樣偏心的父母。
黃秋桂氣得雙眸通紅,看着自家丈夫那瘸着的腿,心裡就心疼。
在宋勇的再次聲明下,宋大郎和宋二郎不得不答應。
第二日,宋大郎和宋二郎天未亮就各自挑着擔子出了院子。
黃秋桂一直把宋大郎送到村口,心疼他辛苦,百多斤的擔子挑在肩上,還要走上幾十里路,去縣裡可不比鎮上,遠多了。
宋大郎嘆了口氣,轉身要走的時候就見身邊的宋二郎一臉羨慕的看着他,宋大郎心頭一驚纔想起二郎也有二十了,家裡頭卻還沒有給他娶媳婦,他拍了拍二郎的肩,“二郎,咱們這次做零工好好幹,賺了銀子,回頭我跟爹孃說一聲,能否明年給你看房媳婦。”
宋二郎紅着臉點頭,卻是心動不已。
兩人一路結伴去縣裡,沒想衙門口排了長龍,繳稅的日子就在這幾天,上頭髮話了,沒有在這幾日把稅繳上去的,就要按兩倍的懲罰,大傢伙得到消息不敢怠慢半分,不管隊排得多長,他們也不敢鬆懈,只求老天保佑他們能按時繳上稅就成。
前面打稱的官吏聽說是新上任的,好像是上平郡知州大人的遠方親戚,按理一個知州大人,把自家親戚安排在哪兒不好,偏要安排到這打稱的重活這兒。
但很快那些腦子靈活的莊戶人家就摸到了箇中韻味,前面又傳來村人的哭聲,有人向打稱的跪下了,嘴中說道:“大人,我在村裡頭的公稱上稱了的,重量是足的,絕沒有要少重的。”
沒想那打稱的官一腳踢在村人的小腹上,“滾一邊去,老子正累得慌,你是交還是不交呢?不交我就罰你兩倍的稅賦。”
那村人忍住痛,生生被那兩倍的稅賦給嚇了個半死,連哭都忘記哭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挑着空擔子又往回趕,這少的重量還得繳上的,然而這麼匆忙間卻沒有看到那打稱的官往那賬簿上登記,呆會這村人再回來,估計又要倒黴了。
一路上,莊戶人家不少人哭的,然而經過幾次後,大傢伙只敢偷偷的哭,卻不敢不繳,基本都是少重量的。
等了一日,終於臨到宋大郎兩兄弟了,兩人臉色不是很好,莊戶人家便是不用稱也知道輕重,幹了一輩子農活,哪會不知輕重,然而當宋大郎看到那稱上的重量後,差一點暈了過去,居然少了八十斤。
八十斤棉花,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棉花曬乾了不打重,要摘多少花才能攢出來。
宋二郎得知結果,縮着身子不敢出聲。宋大郎卻是不甘心,家裡已然成這個樣子,沒想到繳稅的時候還有這樣訛百姓的官,這次他不是向稱重的官跪下,而是拼命往前一衝,朝衙門前的鳴冤鼓跑去。
那官吏早就防着這些頑民這一招,立即向左右使了眼色,宋大郎還沒有把鼓敲響就被官差給左右架住,一羣人圍過來,把宋大郎好一頓打的。
排隊繳稅的莊戶人家個個瞧着,縮成一團,再也沒有人敢說半句話或是哭半聲,連宋二郎都藏在人羣,抖着身子不敢靠前。
官差散了,地上的宋大郎卻是一動不動,過了許久,鼻青臉腫的宋大郎坐起身來,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
宋二郎瞧着了卻迫於官差們的壓力,硬生生躲着不敢出現。
宋大郎仰天一笑,往那空擔子處走,那打稱的官吏指着宋大郎道:“這些都不記賬,要是過了今晚還沒有把稅繳齊的,你們一家翻兩倍。”
王法沒有,打稱的纔是王法,莊戶人家嚇得驚驚顫,再沒有半點聲氣,更沒有人敢出頭。
宋大郎怎麼也想不到這些人打也打了,卻沒想着那兩擔子糧食並不算數,心裡頭那個恨啊。怒急攻心,一口鮮血從他胸口噴出來,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那邊宋二郎再也藏不住,趕緊上前拉宋大郎,宋大郎還是沒有半點清醒的痕跡,然而那邊官差卻走出兩人,上前把宋大郎架起來,拖了老遠往旁邊一甩,像扔垃圾似的,轉身拍拍手,哈哈大笑的走了。
宋二郎蹲在宋大郎身邊六神無主,想起剛纔官差的話,若是今晚不把稅繳齊了,他們家就得繳多兩倍的稅來,眼看着天都黑了,從這兒回到村裡,再挑着擔子出來,怕是趕不急了。”
隊尾有宋家村的人在,看到兩兄弟這模樣,那村人好心的出了個主意,“二郎,我瞧着大郎怕是不行了,你趕緊租輛牛車回去,再告訴你爹孃,趕緊把糧食挑來,還有八十斤棉花一樣不少,免得過了今夜你們還得再多繳兩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