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賓驛館,房屋的圍牆外,厄休拉親王的身軀顯得有些陰沉,和歷史上的那些大人物一樣,這位親王殿下的眼神顯得極爲深邃。彷彿要看穿這個世界一般,用盡了氣力,隨後才張口親啓問道:“馬克羅,你知道我什麼爲什麼選中了你,讓你隨同我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嗎?尤其是,我明明知道這個泰格.豪斯,充滿了無盡龐大的勢力,還這樣的義無反顧?”
馬克羅張了張嘴,他本來有很多諂媚的詞彙吐出來,但是最後,卻一個都沒有說出來,因爲如果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就不是原來的自己。儘管,此時此刻的馬克羅,早就不是三個月之前的那個被排擠的可憐將軍。他身爲一個精銳軍團的軍團長,在這一刻,除了爲自己的前途考慮,更明白這一點,或許某一天,他會成爲這個龐大帝國的柱石。
這位並不算年輕的帝都軍團長搖了搖頭,然後才緩緩說道:“對不起,親王殿下,我不知道。”他說完這句話,同樣將目光放向了前方,任由目光渙散,沒有焦點地失神着。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或許是極爲的放鬆,如果日子都如今天今時這般的愜意,那該多好啊。
“我是爲了我自己。我向往着那燦爛的權杖。垂涎權力,這似乎是一種貴族的通病。尤其是,當我發現我從懂事的那天起,竟然是這個國家的皇家血統時候,我就知道,我無論如何地不願意,或許都會誕生那樣的野心。這是必然,也是無可選擇的。”厄休拉親王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平淡,彷彿是談心一般的輕鬆,緩緩說道,“我在十歲那年,發誓要讓整個中央大陸,都是帝國的領土,我們可以兄弟幾人,都在冬季在波羅的海垂釣鱒魚。但是,這幾十年一晃而過,我也只是一個到了中年的可憐人。一個親王,呵呵,那又算得了什麼呢?帝國的領土,不僅沒有擴大,反而在縮小。明斯克自治領,喀爾巴阡自治領,這樣那樣的獨立,分封,讓人痛不欲生,而這一切,我本以爲我可以繼承下來,完成最後的一次反攻。卻不知道,這或許不是我的舞臺。”
馬克羅將軍冷汗落下一滴,此時此刻的對話,已經不是簡單的對話。它或許是一種信號,又或者說,它本來就是一種信號。馬克羅甚至覺得,自己的一個猶豫不決,或許就能夠讓自己萬劫不復。儘管,在昨天的一個小小威脅之下,他已經成爲了萬劫不復的人。能夠讓一大羣官員恨之入骨,他不知道這樣的行爲值得不值得。
但是,他知道,厄休拉親王的言談,確實深深地打動了他。並且,他也確實很清楚,如果就這樣繼續下去,哪怕維持到羅姆帝國國滅,或許在帝都中的他,都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天實在領兵打仗。這個世界,不需要這樣一個整天怨天尤人的可憐蟲。他就是那樣一隻可憐蟲,被排擠到了這樣一個地步,已經沒有任何更好的選擇了。
就像如今他腳踩的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說的那樣:財富!名聲!權力!這一切,都不能少!
如狼似虎的泰格.豪斯已經完成了他的自我救贖,並且走在了貫徹自己信念的道路之上。他所向披靡的戰績,讓人戰慄的同時,又萬分的羨慕和嫉妒。同樣是一個純粹的戰士,一個軍人,爲什麼他馬克羅還是在原地掙扎?而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在同一天變得越來越強大?他不想被這個世界就這樣輕鬆的拋棄,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已經散發着腐朽氣味的國家之中,變得沉淪,成爲歷史的流沙,成爲渣滓。
他從眼前的這個親王身上,看到了貴族皇族的那種驕傲和自信,而同時,還看到了一個軍人應有的自信和果斷。那股子殺伐氣息,讓馬克羅這樣的軍人,深深地堅信不疑,這是一個果斷的選擇。這個國家,這個中央大陸,需要一個新的氣息來引導。他甚至想象,鼓動刷新,最後鑄就成功的人當中,一定有他這樣一個人。他或許真的會成爲歷史的主角之一,而唯一流光溢彩的,不過是他的信仰者,厄休拉親王殿下。
成功者,不可朽壞。如果有那麼一天墮入地獄,他也只能說,他只是走到了那樣一個地步罷了。已經沒有了辯解的必要和理由,這樣的結局,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了。
“我只是一個想要重新掙扎的人。這一切的準備隱忍,看上去有些可笑。如果是我的本意,或許本就看穿了這一切。我不需要這樣的腐朽權力來裝點我的智慧。證明睿智這種事情,我還是不屑去做的。但是,這個世界,這個國家,這個貴族的腐朽權力,卻要死死地逼着我,將我逼上這樣一條路。如果我不這樣去做,他們就會懷疑,就會覺得不安。因爲這是沒有按照劇本去演的人,這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這樣的人,會讓他們覺得在這樣一個體制下,是多麼的卑微和可笑。這個世界最可怕的不是權力,而是未知。”
厄休拉親王此時的言談舉止,簡直就是一個哲學家或者說是先知。他的眼神充滿了智慧的閃光點,看透人性,看透這個團體一個體制的人性,這樣的能力和實力,超出了這個時代的限制,這也是爲什麼泰格.豪斯面對他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勢均力敵的感覺。儘管事實上,泰格.豪斯相信,只要他願意,一個拳頭揮過去,就會讓這個親王死去。但是,他不會那麼去做。正像厄休拉判斷的那樣,泰格.豪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野心家,是不會輕易地將一個可以將龐大帝國攪亂的野心家輕易殺死的。因爲只有共同性質的人,纔會知道,這樣的人,破壞力是多麼的驚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打通道路上的絆腳石,將這樣一個腐朽的世界,重新打的破破爛爛。最後究竟誰纔是真正的秩序締造者,那並不重要。
唯一要對決的,不過是各自的信念,究竟誰更執着一些。
馬虎這樣一個男人,不過是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最濃重的痕跡,然後延續自己的存在,讓自己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更加的充分一些,他要讓更多的人離不開他的存在。生存、權力、慾望、名聲、財富,一切的一切,都會和他息息相關。生我着生,死我着死。這樣一個過程和信念,已經沒有更多的解釋可說了。
厄休拉並不清楚是什麼樣的力量支撐這樣一個恐怖的男人走到這樣一個地步,短短的四年時間,究竟可以做到什麼,無人可知,但是,這並不妨礙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可怕的兩個男人,都不會輕易地讓對方死去。因爲只有對方的存在,才能夠刺激自己在這樣一個世界中,濃墨重彩地活下去。
雙方不停地加速着這個世界舊秩序的破壞,哪怕最後雙方的較量已經勢均力敵,對方都不會認爲當初的輕易行爲,是一種放虎歸山或者是養虎爲患的行爲。這種感覺,或許也只有梟雄之輩,才能夠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吧。
“親王殿下,您……”馬克羅張了張口,驚訝地望着失神喃喃的厄休拉親王,顯然,這個親王殿下,在剛纔,失態了。他趕緊提醒了一下,厄休拉親王冷眼凝視着馬克羅,這雙眼中的冷冽冰冷,實在是讓人有一種渾身徹骨寒冷的恐怖。馬克羅甚至覺得,這個人的眼神,要比死去不就的法蘭克一世皇帝陛下要可怕的多。又或者,那位皇帝陛下,只是沒什麼能力的可憐人,唯一最大的優秀之處,或許就是他那可怕的隱忍能力了。
厄休拉親王冷冷地掃視了一眼馬克羅,最後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冷酷如冰地說道:“你什麼都沒看到,知道嗎?”
馬克羅渾身一顫,惶恐不安地顫抖說道:“是。。”這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皇族的那種失態,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但是,一個貴族的驕傲之處,尤其是一個皇族的驕傲之處,無非是他們對自己民族的驕傲,對自己國家的驕傲。他們有理由相信,他們的民族,他們的國家,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傑出的民族,最爲偉大的國家。當面對一個千年帝國馬上就要土崩瓦解,而這個時侯的臣民們,竟然還略有一絲竊喜,都在等候着這樣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有些時候,這樣的末世氣息,哪怕它維繫的再怎麼平和,那骨子裡的破敗蕭索,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掩蓋住的一些悲慘,不過是有一種曇花一現。厄休拉親王慶幸自己遇到了泰格.豪斯這樣一個恐怖的敵人,這個敵人,絕對是網滅這樣一個世界的最大敵人。但是,正是遇到了這樣一個恐怖的男人,厄休拉親王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讓自己大聲說話的,只有實力。龐大的實力……
泰格.豪斯就是這樣貫徹着他的理念的,看看這個國家的強悍吧。他的人口不過是帝國的五十分之一,國土更加是兩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國家,曾經不過是邊陲之地連遇到任何一個羅姆大貴族都不敢出氣的地方。而現在,他維繫了一個邊緣強悍民族的信心,他們已經野心勃勃地進行着一個又一個吞併計劃。
維京人、牛頭人、愛沙尼亞人、納爾瓦爾人、地精、矮人、獸人,這些都匯聚成了一個強悍的名族——諾曼人!
諾曼人!它囊括了所有這些民族的強悍之處,胸懷博大,行走在彪悍之間,包容着一切罪惡和仁愛,矛盾的同時,卻又讓人知道,這是一個可以解放自己思想和理想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團結起來的力量。當一羣人凝結在一起,形成一股統一的力量時候,發生的強悍變化,最終讓這個恐怖的新生力量,找到了站在這個世界舞臺上的自信。
而給予這些人這一把信心的人,就是那個野蠻的,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描述的泰格.豪斯。
“人生就是要多姿多彩,萬彩繽紛,才能夠讓人感覺到。不論是野心還是權力慾望,都能夠顯得這般的神聖和博大。真是萬幸啊,我竟然是這樣早的遇見了泰格.豪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類,究竟是如何走到這樣一個地步的呢?支持他的信念,又是什麼呢?”厄休拉親王喃喃自語,這位已經不再年輕的親王殿下,留着漂亮的小鬍子,微風中的山羊鬍子,飄動了一會兒,卻又停止下來,實在是讓人感覺到一陣奇特。
馬克羅軍團長並沒有說話,只是身上的盔甲,鋥亮一閃,像是感覺到了這樣的一句感慨,分外的明亮。似乎,這樣的軍人,纔是龐大帝國羅姆帝國軍人的真正典範吧。硬朗、果敢、勇猛、決絕,有充滿了理想和信念。
算計着一切的厄休拉親王,當褪下面具的時候,剩下的,其實也僅僅是人類僅有的善意和仁義。但是,這些東西,卻不是一個尊貴皇族應該擁有的,又或者說,這樣的人,本就不應該繼續保留那樣的東西,生或者死,這樣的選擇,纔是一個命運皇族的選擇,沒有之一。
厄休拉親王的唯一一次軟弱,就讓他丟失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和權力。光芒萬丈的人,在拋卻了最後一點點意念之後,竟然是損失慘重,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我會爭奪這已經失去的權力。哪怕最後是死無葬身之地,也是義無反顧的。這個國家的人和物,都在逼迫着我,如果我不這麼做。他們會懷疑,也會逼迫着我去這麼做。只有走上他們認爲的道路,他們纔不會惶恐,纔會認爲,劇本依然是掌握在他們的手中。而這一次,我要做的,就是在成爲主角的同時,將他們一網打盡,哪怕最後所有人的怨念,都集中到了我的一身。這是一趟詛咒之旅,馬克羅,你還有勇氣行走嗎?”厄休拉親王淡然說道,看着馬克羅將軍的眼神,平靜異常,也不知道這平靜的背後,會是怎樣的一種暗流涌動,又或者說,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波瀾壯闊,一個人的波瀾壯闊。
“親王殿下。此時此刻,我並不能夠給予任何保證。我只是一個軍人,一個帝國拋棄但是又想要掙扎的軍人。在不甘心命運的同時,我更加相信,我的忠誠奉獻給的這個帝國,是偉大的,是獨一無二的。我更加相信,您是睿智的一位皇族。人皇的榮耀,在這個國家之中,似乎並沒有比您更加的適合,但是,我的忠誠,太過廉價,我的保證,能夠讓您這樣的睿智人物,高看一眼麼?”馬克羅同樣是個聰明人,他不是笨蛋,他同樣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忠誠可言,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路,已經開始偏離了當初的構想,畢竟,他不是這個龐大世界的主導者,他只是一個順應潮流,然後稍稍做了一下改變的可憐蟲。
馬克羅長嘆一口氣,最後不無無奈地說道:“殿下,如果我說我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之後,就從來至死不渝,您相信我麼?相信我這樣一個帝國拋棄的軍人麼?”
這樣一個問題,簡單,卻又顯得輕鬆,同時還夾雜着些許的不甘。與其說是厄休拉親王對一個將軍的算計,倒不如說,在算計的同時,將軍也在讓這個算計他的人,在算計着自己。是的,這樣一個問題,讓厄休拉也有些猶豫和詫異,他本以爲,這樣的軍人,應該是愚鈍並且鄙陋不堪的,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啊。
厄休拉嘿然一笑,這看上去輕鬆無比和詼諧,微微一笑,厄休拉親王突然朗聲笑了兩聲,很是自得地笑道:“將軍閣下,您願意成爲我的衝鋒之人麼?”
“我對此堅信不疑!”
絲毫沒有猶豫和做作,這個男人的回答,果斷的異常。他已經疑惑了很久,猶豫了很久,也做作了很久。但是此時此刻,見識過了這個小小邊陲之國的風潮涌動,見識過了這個龐大力量的捲動,他已經知道,面對這個風潮,他只是要做的,就是跟隨這個或許是同樣強大的男人,在謀奪這個最強帝國的最高權力之前,披荊斬棘。哪怕只是爲了最後的一腔熱血和半生名聲,也要至死不渝。堅定地走下去。
我對此堅信不疑。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讓厄休拉親王知道,他的麾下,也會像泰格.豪斯那樣,有着恐怖的戰力。儘管此時或許並沒有諾頓沙希利那樣的恐怖威能,但是至少在帝國的體制之下,會成爲一種力量。到了真正有一天可以獨立面對的時候,或許已經具備了那樣的資格,和泰格.豪斯的龐大里昂,來一次對決。
想到這裡,厄休拉親王的深邃眼神中,閃過一絲激動,這一絲絲激動,或許是這將近二十年來的最澎湃一次心情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