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飛機, 周鼎立刻取消了飛行模式。
他以爲自己會收到一堆來自夏鬱的消息，比如問他爲什麼一聲不吭就走了，爲什麼不叫醒他讓他過去送機, 再比如謝謝他的貼心早餐之類。然而他想的那些都沒有發生, 微信裡只靜靜地躺着一句——
【夏鬱：等你回來我們好好談談吧, 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看到這句留言, 周鼎頓時心一涼！
他慌忙截圖, 模糊信息後發給了賀新陽——
【周鼎：[圖片]】
【周鼎：你快幫我看看，是我想的那樣嗎？？】
【賀新陽：自信一點，就是你想的那樣[拍肩][嘆氣]】
【周鼎：……】
完了。
周鼎愣愣地看着手機, 一時有些無措。
因爲面對面的時候不好意思開口，所以等他走了纔給他發消息嗎？
夏鬱……
真的膩了他嗎？
“嘿小哥, 麻煩別在過道這擋着好嗎？”
“對不起, 不好意思。”周鼎忙走到路邊, 然後繼續愣愣地站在風裡。
巴黎的冬天陰冷潮溼，風像是要往骨頭裡鑽。
滿心的期待被一盆冷水澆滅, 周鼎的心情和外面的天色一樣暗淡陰沉。
許久，他才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打字道——
【周鼎：我該怎麼回她？】
【賀新陽：別回，萬一聊起來說不定就直接在微信裡跟你分了，你就當沒看到這條消息, 怎麼也得拖延一下。】
周鼎緊抿嘴脣, 回道：【嗯。】
【賀新陽：[拍肩]別難過, 先照我說的做。你現在在哪裡？】
【周鼎：我回家了。】
【賀新陽：蘇城？巴黎？】
【周鼎：巴黎。】
【賀新陽：可以, 你這幾天可以在朋友圈裡po點生活照, 然後“不經意”地讓表妹、堂妹什麼的出出鏡，再配個簡潔點的文案。相信我, 她要刷到肯定會用放大鏡看你的照片。】
【周鼎：我沒表妹也沒堂妹。】
【賀新陽：此處“表妹堂妹”可換成一切年輕漂亮的女性。】
【周鼎：我知道了。】
【周鼎：謝謝。】
【賀新陽：……】
【賀新陽：唉，別難過，兄弟們都在呢。】
【周鼎：嗯。】
周鼎深吸了口氣，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後才把手機揣回兜裡，伸手打了輛車。
坐上車後，他沉默地垂下眼。
這是夏鬱第二次這樣了。
第一次是突然地冷下臉，跟他說別喜歡他，第二次就是這次，也是突然地變臉，說要跟他好好談談。
第一次是因爲察覺到了他們彼此關係的過界，那麼這次呢？這次又是哪裡出了問題？
周鼎眉頭緊擰，他在腦子裡瘋狂地思考和覆盤着之前的相處細節，很快，他就找到了問題所在——
是因爲自己的心思被察覺了嗎？
是自己太心急了嗎？
賀新陽跟他說要剋制，要循序漸進。
但他沒能忍住。
因爲實在太喜歡夏鬱了，所以在一起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想讓對方開心，想給對方驚喜。
夏鬱當時也確實開心了、驚喜了，但現在想想，那天的開心和驚喜着實套路了點，把他的心思和目的展露無遺。
夏鬱那麼敏銳，怎麼可能感覺不出來？
思及此，周鼎感到了無比懊惱。
果然是自己掉鏈子了，要是按照賀新陽說的做，一步一步慢慢來，肯定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都怪自己太心急！
周鼎越想越愁，越想越悔，整個人煩躁得不行。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下，他拿出來看了眼，發現是小給給給他回消息了——
【可愛小給給0w0：來啦來啦~之前有點事情~】
【可愛小給給0w0：小哥哥這是x生活不太和諧咩~】
周鼎擰起眉。
不和諧？他們最和諧的就是x生活，其他時候反倒一不留神就出問題！
【周鼎：沒有不和諧。】
【可愛小給給0w0：咦，和諧的話爲什麼想買這類東西呢？我還以爲小哥哥嫌你家小零那裡鬆了呢~[眨巴眼]】
【周鼎：沒有，別亂說。】
【可愛小給給0w0：好滴啵！[閉嘴]】
周鼎抿着脣，切出微信，打開某寶，糾結了一瞬，還是把購物車和已經下單的東西截成長圖，發給了小給給。
【周鼎：[圖片][圖片]】
【周鼎：麻煩你幫我看下這些東西，這些都是我在網上看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買錯。麻煩你了。】
【可愛小給給0w0：這麼多0-0！】
【周鼎：嗯，我不懂這些，當時你也不在，我沒人問，就把評價高的都買了。】
【可愛小給給0w0：其實不用買這些的，做完後休息兩天基本就會恢復了~】
【周鼎：我知道，但有時候控制不住，而且那些痕跡太滲人，我看了心疼，想他快點好。】
【可愛小給給0w0：原來是心疼啊0-0】
【周鼎：不然呢？我怎麼可能嫌他……】
是他嫌棄我啊……
周鼎垂下眼，只覺得胸口發澀，心情無比低落。
然而大洋彼岸的另一頭，夏鬱的心情簡直可以用陽光燦爛來形容。
自從早上冒出了跟周鼎說開、做“限定情侶”的念頭後，他就有種解開了某道束縛的感覺，整個人頓時輕鬆了許多，甚至他現在看到周鼎發來的消息，感覺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更順眼，也更親近，像是加了層濾鏡。
夏鬱想，大概是因爲周鼎在他心裡的定位從炮友變成了男友預備役。
【可愛小給給0w0：哇，小哥哥這麼暖的嘛=3=我來幫你看看哈！】
【周鼎：嗯。】
夏鬱點開圖片，把裡面那些可以買的東西全部圈了起來，然後又推薦了兩個可以在過程中使用的小東西，養護身體的同時也能增加一些小情趣。
【可愛小給給0w0：小哥哥可以“親自”幫他上藥哦~】
【周鼎：好，謝謝。】
【可愛小給給0w0：不客氣哦=3=祝你們之後的生活更加和諧喲~】
【周鼎：謝謝，再見。】
【可愛小給給0w0：好噠，再見~！】
夏鬱心情不錯地收起手機。
他嘴角微揚，繼續往自己的目的地走——他要去校健身房。
雖然周鼎沒有嫌棄的意思，但幾次下來，他自己也感覺到了跟周鼎之間的體力差距。
每次他累得不行了，周鼎卻還精神得很，而且每回事後他都腰痠背疼，肌肉像拉傷了一般，顯然是承受不了那種強度。真做了情侶的話，他們往後的親密時間只會比現在更多，所以爲了自己的身體，也爲了雙方以後能夠更加的和諧，他也是時候鍛鍊身體了。
這麼想着，夏鬱繼續往前走。
可沒走兩步，他忽然停下腳步，想到什麼似的再次拿出了手機。
不對啊……
周鼎回覆了小給給的消息，卻沒有回覆他大號發的消息。難道是周鼎沒有收到他大號發的消息嗎？
夏鬱有些疑惑，但也沒多想，因爲微信吞消息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碰到過，而且他大號發消息的時候周鼎正在飛機上，可能受到了磁場的干擾也說不定。
反正周鼎遲早會回來，到時候見面說也一樣。
於是夏鬱收起手機，走到了校健身房。
他揚起脣，笑着對前臺道：“辦張年卡，謝謝。”
-
之後幾天，夏鬱就在宿舍和健身房之間往返。
一邊休養生息，一邊鍛鍊身體，雖然有些枯燥，但有事情做，還算充實。
只是過年到底是一個特殊的時間段。
即使他把事情安排得很滿，隨着節日的臨近，那種無法描述的、像是缺了什麼的冷清感還是無聲地包裹住了他。
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家裡。
夏鬱輕呼了下氣，放下手中的畫筆，走到陽臺上。
學校裡已經沒什麼人了，但留下的教職工還是在各處掛上了燈籠，貼上了福字，弄出了一番過年的熱鬧景象。
看着那些喜慶的紅色，夏鬱抿了下脣，垂眸拿出手機。
後天就是除夕了。
往年的除夕是他們家裡最忙碌也最熱鬧的時候。
母親和嫂子會一大早就起牀，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食材，那時候的菜價總是最高的，過一會就一個價，再高都有人買。
買好了菜，她們倆就基本一天都待在廚房裡，一邊嘮嗑，一邊處理食材。
而父親則忙着寫春聯和請帖。
他們家每年固定大年初六擺宴席，父親會在除夕當天把所有的請帖寫好，出去拜年時再把請帖帶上，和年禮一塊送出去。
夏鬱和夏奕也不得閒，家裡大掃除的任務就落在了他們倆頭上。
雖然家裡並不髒，因爲母親和嫂子平時經常打掃，但這是他們家過年儀式感的一部分，所以再幹淨也得把家裡上下全部打掃一遍。
每個人都有事情，每個人都在家裡。
擡起頭就能看到另一個人，說什麼都肯定有人迴應。
那是他們家每年最忙碌，也最融洽的時候。
但今年……
什麼都變了。
冷風拂過面頰，夏鬱深呼吸了一下。
此時距離他跟父親吵架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在這一個星期的時間裡，除了夏奕會打電話過來問問他外，父親和母親都沒有一絲動靜。
當然，他也沒有主動聯繫過他們。
他們不願意低頭。
他也一樣。
可到底過年這個時間太特殊，“家”這個字不斷在夏鬱的腦海裡出現。
手指在手機上輕點，夏鬱垂眸看着通訊錄裡排在最前面的兩個號碼，一個是父親的，一個是母親的。
自己不回去過年……
是不是也該正式點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聲呢？
夏鬱緊抿嘴脣，懸在通訊錄上方的手指蜷了又蜷。
但最終，他還是收回手指，關掉了手機。
然而下一秒，暗下去的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夏鬱一愣，看到上面跳動的“母親”兩字後眼裡更是多了分慌亂。
他舔舔脣，吞嚥了一下，半晌才接起電話，聲音乾澀道：“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