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青黛院離牡丹院不遠,徐子玉出了牡丹院便去了青黛院。

雪芮是二太太奶孃的孫女,八歲就開始伺候二太太。徐子玉認識雪芮許多年,剛剛進府半年的表妹哪兒比得上雪芮親近。

更何況他那表妹是商賈之女,身份低微,性子又小家子氣的很,偏偏看見自己就臉紅惹人不喜。若是說她兩句哭起來可怎麼辦,他最煩女孩子哭了…

板著臉進來青黛院後才發現蘇文卿不在,問了小丫鬟說表小姐去了清風堂。徐子玉心裡咯登一聲,難不成蘇文卿去找老太太告狀,老太太寵蘇文卿,若是添油加醋亂說一番定要害母親受罰,不及多想迅速去了清風堂。

徐老太太喜歡熱鬧,最喜歡孫子孫女一起玩鬧,所以經常可惜蘇文卿身子不好不能和其他姐妹一樣晚上來清風堂。

這會兒還沒正式吃飯,三個姑娘正陪著徐老太太說笑。徐家除了徐子玉一個再無嫡子,二太太王氏母家顯貴,更顯得徐子玉的珍貴。

幾個姑娘見徐子玉進進來,極有眼色的挪開最靠近徐老太太的位子,站起身來叫聲二哥哥。徐子玉迅速在屋裡打量一番沒瞧見蘇文卿,鬆口氣乖巧的應了聲就往徐老太太懷裡戳。

徐老太太看見孫子進來高興,拉著他細看了幾眼心疼道,「瘦了瘦了」。徐子玉長相與徐賢有七分像,偏偏眼睛隨了二太太有幾分上挑,於是本應書卷十足的臉頓時多了幾分桃色越發惹人喜歡。

徐老太太看平日潑猴一樣的孫子霜打的茄子一般有些心疼,卻一想兒子也是用心良苦只能安慰幾句,「我們徐家本就是書香世家,我們徐家祖上可是點過探花的,你爹爹也是進士出生,我們徐家就你一個你哥兒,你爹看重你才這般教導你你可不能怨恨你爹爹。」

徐子玉這些日子聽的最多的就是這些話,當即有些不耐煩嘟囔道,「不是還有大哥弟弟們嗎…」

徐老太太頓時冷了臉,「哪門子的大哥,我沒那不乾不淨的孫子!」

幾個姐妹頓時嚇得不敢言語,暗罵二哥怎的提起這人,沒來由惹祖母生氣。

也難怪老祖宗不喜這個大哥,徐子玉口中的大哥是府上的庶長子徐子越,生母是徐賢還未成親外出遊玩帶回來的女子。徐賢那時本已與王家定親,因爲帶回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差點被老太爺打死,王家因爲這事鬧得差點退婚,不想那女子已有身孕,最後只能答應生下孩子那女子隨王家處理才作罷。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害的兒子差點丟了姻緣,徐老太太因爲此事就算對徐子越也沒有半點親近。

後來徐子越被徐賢送去了南嶺,說是去念書,只是南嶺那地方全是窮寒子弟。去年大少爺回來時整個人都瘦的不像話,回家幾日屋子裡連一塊碳火也沒有,在家不過三天等年初一過了就回了南嶺。

徐子玉知道自己說了錯話,忙拉著祖母的手撒嬌邀寵。他長的好又嘴甜,沒一會兒一屋子的人都被他逗得笑成一團,正笑著春蠶掀了簾子進來展顏道,「老太太,表小姐過來了。」

徐老太太好些日子沒見蘇文卿,聽蘇文卿過來真是喜上眉梢,「快讓文卿進來。」

三個女孩臉色一僵。

只要蘇文卿一來她們幾個就成了隱形人,只是老太太高興只能跟著高興。徐子玉身子一凜坐正了,眼睛盯緊了簾子注意著外邊的動靜。

徐老太太沒注意到孫子孫女的反常,已經拉著蘇文卿的手細細將人打量了一番,罷了神色一凜,「怎的臉色這麼差!前些日子瞧著還好怎麼今兒就成了這樣!可是丫頭伺候的不周到?」

說罷轉向綠袖的目光已有責備之意。

蘇文卿拉著祖母的手,明明已是初夏蘇文卿的手卻涼的不像話,疲倦的搖了搖頭,「不是她們的錯,是孫女身子不爭氣又與她們何干。」

徐老太太心疼的握緊外孫女的手,餘光卻瞥見綠袖手中捧的匣子,不想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便轉移了話題打趣道,「可是帶了什麼好東西?」

蘇文卿聽徐老太太這麼一問眼眶頓時紅了,一張本就虛弱的臉越發顯得羸弱,徐老太太嚇了一跳忙問怎麼回事。

蘇文卿精緻的眉眼一片黯然哭道,「文卿自知父親是商賈,市農工商經商的自是比不上當官的權貴,更不說是侯府了。」蘇文卿首先哭了一鼻子,路上來時她便掐了自己好一陣子以便說話時能哭出來,卻不想這話說出來眼淚止也止不住,就像梗在嗓子眼憋在心裡委屈了幾十年。

「我也知道我身份卑微比不上園中的幾位姐妹,祖母雖然疼我我卻不敢因祖母寵愛讓人說我不懂規矩,自打進府以來從不敢說半句逾越的話,半年來我只要身子好一些定會向老太太太太請安,不敢想讓大夥兒都像老祖宗這樣,只奢求能將文卿當半個家裡人…」

徐老太太心疼的不行,一聽她這麼說已經急了,「哪個敢當你是外人,我就你這麼一個外孫女,我外孫女誰敢不當家里人!」

徐老太太這麼一說,炕邊的徐心梅忙搭腔,「是啊表姐,我一直當你是親姐姐的!」

她身邊真正的親姐姐徐心蘭氣的踩了徐心梅一腳,你親姐還活著呢就這麼亂認姐姐,卻也是忙安慰道,「是啊,表姐性子這般溫柔人又和畫裡走出來的一樣,我們自是喜歡你的。」

至於剛剛纔七歲的徐心葵也是舉著肉肉的小手錶態,「我也喜歡蘇姐姐!」

蘇文卿眼眶越發紅,轉頭甚是感激的向幾人笑笑,「幾位妹妹對文卿好文卿自是知道。」

徐子玉看蘇文卿哭的淚人一樣,他雖厭惡蘇文卿平日裡怯懦小家子氣的樣子,卻承認蘇文卿長的極好,心道不能讓蘇文卿先與老太太告一狀,於是伸手拉著蘇文卿的手安慰道,「我們都是極歡喜妹妹來府上的,更沒人低看你,妹妹看,家裡人人都這般喜歡你,聽說母親今兒還打發人送了花給妹妹…。」

這樣蘇文卿總該懂了,只是話還沒說完蘇文卿飛速將自己手抽了出來冷冷道,「我蘇家低賤,哪敢讓二表哥替我操心。」

這話說完,不止徐子玉,在座所有人無不吃驚。

表小姐不是最聽二少爺的話嗎?今兒連二少爺的面子都拂了,難道是在二少爺那裡受了委屈?就連徐老太太也轉過頭看了孫子一眼,徐子玉臉一紅張了張嘴一時不該說些什麼。

蘇文卿對上徐子玉呆滯的臉只覺可笑,這麼些年都是自己唯唯諾諾的聽著對方何曾反駁過一句。徐子玉說什麼便是什麼,對的錯的只要是徐子玉說的便都是對的。整顆心都交了出去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得到,這會兒又主動提送花的事情分明是警告她,當即轉過頭去不想再看。

「綠袖,打開請老太太衆姑娘瞧瞧,也請二少爺好好看看。」

綠袖低著頭將盒子打開,衆人一看,匣中裝了三支月季。都是極常見的顏色,其中一支已有些敗落,徐老太太一看匣子中的花已猜到幾分,瞪了孫子一眼聲音已經冷了下來,「綠袖,你說!」

綠袖撲通的跪下來,「回老太太,今兒戌時時候芙蓉院的雪芮姐姐來青黛院捧了這個匣子,說是太太今兒去賞花瞧著花開的好折的花…」

蘇文卿冷冷看著那花,譏誚一笑,「二哥哥還真是神機妙算,連妹妹想說什麼也知道。聽說二舅母家極是權貴,原也是如此寒酸,我蘇家雖是商賈比不上王家的尊貴,卻也不會送三支殘敗的花丟了自己的身份。

這話說的極重,到底還是個半大少年徐子玉急道,「母親自是不會,其他幾位妹妹…」

「其他妹妹?」蘇文卿不可置信道,「那意思便是其他妹妹的花皆是好的只有我的是不好?」

蘇文卿睜大眼睛望著徐子玉,突然摀住心口泣不成聲道,「舅母這是爲何?因爲我是商家之女如此看不起我,既是不想送我又何必送姐妹們挑剩的羞辱我…」

徐子玉長這麼大除了他老爹何曾受過責罵,又是吃驚一向膽怯的蘇文卿突然這麼伶牙俐齒,徐老太太卻已是大怒,「挑剩的又是怎麼回事!」

蘇文卿捂著心口慢慢道,「雪芮姐姐來了青黛院,孫女瞧著時辰已經晚了便問她其他院子可是送了?若是沒送便不留她吃茶不耽擱她正事,雪芮姐姐卻說其他院子都送過了我這兒是最後一處。」

此話剛說完,徐老太太手中的茶杯已經狠狠摔了出去,砸在地面上裂成兩半。

清風堂裡一時人人屏息不敢多言,就連不懂事的徐心葵也被婆子低著頭悄悄抱了出去。

徐老太太氣極,王氏送花的事兒她自是知道,畢竟第一盒是送到清風堂的。如今幾個姑娘以及兩個姨娘都送過了,堂堂表小姐徐老太太的親外孫女居然成了最後一個?

徐心蓮也就罷了,畢竟是嫡女,什麼時候庶女和姨娘也高過了她嫡親的外孫女?

「孫女身子本就不好,聽了這話有些氣卻也沒說什麼只覺得心口有些發疼,便讓綠袖進來伺候,誰想雪芮姐姐竟摔門走了。」說到這兒蘇文卿一把摀住心口痛心道,「我雖是商賈家的女兒,但蘇家卻也是陛下親自給了買辦權的皇商,更不說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居然被一個奴才甩了臉我還有什麼臉活!」

徐老太太早知道兒媳婦身邊的雪芮跋扈,只是到底是媳婦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是誰給了她膽子欺負到了蘇文卿頭上!

蘇文卿哭的有些虛脫,身子一軟差點倒下去,徐老太太一看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快扶文卿到榻上,還有這個刁奴,春蠶你去,帶幾個婆子直接綁過來,二太太如果敢攔,就連她一起請過來!」

徐子玉想攔,被徐老太太冷冷一眼嚇得閉了嘴,不一會兒院子裡就有了動靜,春蠶最先掀簾子進來,二太太第二個緊跟著進來,後邊還跟了徐心蓮。

二太太莫名其妙被拿了人,剛想問徐老太太爲何平白無故拿她院子的人,擡眼便看到綠袖捧著的匣子以及倒在榻上捂著心口的蘇文卿,眼前倏的一黑,腳下一軟身子有些不穩。

這丫頭居然來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