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人與人,虛與實

雖然擊退了強敵,令飛來派免了一場浩劫,但向德並未對一念表現出絲毫的感激!因爲照他的邏輯來說,這件事原本就是因爲一念而起,可結果卻令本派遭受損失,自己不向他問罪已經是足夠厚道了!

一念也好!藍濤本身也好!都沒半點可以對向德解釋的,因爲他們都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固執的好人,永遠比邪惡更難纏。

假如你說一念爲了救那些仙派弟子,向德必定會慷慨激昂的自稱正道中人不會怕死,而絕不會考慮那種說法只能代表他自己這個未逢其事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這麼想。

因此,一念並未考慮進入飛來派做客,藍濤也沒有一盡地主之誼的意思!

無憂派諸人徑自在山裡找到空地安身,一念和藍濤緩步林海。此時此刻身周這一切的鳥語花香,奼紫嫣紅在他們看來是多麼的美好!但即便如此,也並不能讓心頭的壓抑稍稍緩解。

因爲這一切的美好同樣屬於眼前這個污濁、浮躁的世界,不知何時就會被那些掌握着絕對權力的人們毀滅掉。

“這次連累了飛來派和你,我真的很抱歉!”

平靜的看了他一眼,藍濤微微搖頭:“你知道以前我爲什麼那麼討厭你嗎?”

一念聽了不由一愣!藍濤淡淡打量着他:“不錯,我們之間曾經說起過這一點,而且我也自以爲與你之間真的可以坦誠相見,肝膽相照了!可是經過這一次,我突然發覺也許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我不明白!”

“是!你曾經雖然驕傲,可那無疑是被所有人寵出來的,並不能全都怪你!可是你自己呢?不能否認,你的確風華絕代,驚豔江湖,無論才智,修爲,都遠遠不是別人能相比的。可你似乎從來都沒想過,無論你再多了不起,也並不值得那麼驕傲,因爲這個世界並不只屬於你自己……”

一念聽着感到有些茫然,一時間還是不能完全理解對方的意思!

“龍清一,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只是始終沒找到機會!”

“什麼?”

“在你心裡,真正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

一念聽了微微皺眉,感到雙目視線一時無法聚焦,然而他對藍濤的問題雖然無法回答,卻感到心裡被激起了震動!

“龍清一!難道你還不明白?其實從一開始,與其說我嫉妒,羨慕你,其實我更多的是看不起你!”

“看……不起我?”

“沒錯!因爲我認爲你並不是你,你所追求的,在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別人告訴你的,而你自己甚至都不明白那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麼你告訴我,一個人要做他自己根本絲毫都不瞭解的事,真的單憑天賦和決心就可以了嗎……?”

良久,一念面對着藍濤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竟然比想象中更不瞭解!或者,其實除了天賦,自己也許根本沒有任何一點能比得上這個人的!

而藍濤此時只覺得心裡非常鬱悶,但又極其激盪!過去那將近二十年裡,他心裡一直壓抑着對一念真正的看法。即便之前的一番開誠佈公,他也沒能真正的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可這一次他覺得一念實在太讓自己失望了,所以在這一剎那突然噴涌而出!

“龍清一!所有人都把你當成天才,認爲你可以做到無數前人沒能完成的事業!可我從一開始只覺得你是個表面上雖然高高在上,可是本身根本是個空虛、無知,始終只被別人擺弄的木偶而已!你自以爲做了很多,但你真的可以承擔一切嗎?當你被所有人捧上天的時候,你相信了他們對你說的一切,可並沒想過那一切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而當你終於發現了那些謊言,只是認爲自己被騙了,卻從未想過你自己本應該學會去認識事實!我看不起你,更加看不起他們。因爲他們不僅自欺欺人,更加不敢面對自己造成的悲劇!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難道你不僅僅只是一個被所有人寵壞,任性的孩子?而他們自己所受到的懲罰,卻也只會推卸責任!而從前的你,現在的你,仍舊還是走在同一條路上。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你……?”

學習不代表認識,認識不代表知道,知道同樣不代表瞭解!

但人們往往自以爲在學習之後就已經瞭解了一切,忽略了太多的過程,結果失去了本來的自己,也沒能瞭解到任何自己本該瞭解的事實。甚至最終墜入了一座永遠也逃脫不了的迷宮,不斷的原地打轉。沒有出口,也找不到來時路。此時此刻他們發現,原本以爲彷彿是天堂的絢麗燦爛,一瞬間全都變成了煉獄的水深火熱!

曾經的龍清一,所有人告訴他他是個天才,是所有人的希望,他們自己無法完成的事業,將由他去繼續用他們自己屢試屢敗的做法取得成功!而他自己什麼都沒去思考過,只是單純的相信了一切,甚至也從未想過那些人口中充滿善良、美好的世界自己究竟可以從中取拯救什麼?

就這樣,一羣苦苦支撐,只盼着世界這座大廈不至於倒塌在自己手上的老狐狸們,一邊繼續自掘墳墓,一邊還不斷迷惑着這隻迷途羔羊。

可當那些老狐狸們當做未來同類的羔羊發現了世上還有以自己爲食的狼,他的世界首先坍塌了!然而當他成爲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後,那些由一心推卸責任的老狐狸變成了駱駝,也同樣絲毫沒有想過是自己把這個孩子寵壞了!

古往今來,人們只不過是在這同樣的一個圈子裡打轉,不斷承受着自己造成的惡性循環,而龍清一隻不過是無數犧牲品其中之一罷了!

但此時這個犧牲品終於開始面對了,可是他卻仍舊沒法認清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的!是積習太重,已經無法擺脫?還是在這同一條路上,本身就沒有另外的一種走法?

“龍清一,你原本是那麼聰明,本來早就應該明白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但我很遺憾,你至今卻還在那條爛路上一步一個坎!以前的你是自以爲是,是愚蠢,可今天的你自以爲是贖罪,難道不是一樣的愚蠢?甚至於你自認爲一死就可以擺脫自己身上一切的罪孽,這樣的你,我藍濤不屑被你拯救!因爲我知道,這個世上永遠只能自己救自己!所以你絲毫都不用對我抱歉!因爲你並沒有連累我,那一切都只是我爲了拯救自己必須做的而已……”

一念的手軟弱的擡起,向着藍濤走遠的方向,可卻一個要他回頭的字都說不出。他明白藍濤是已經發覺自己此番妖異界一行本爲求死,所以纔會對自己失望透頂!

而此刻一念也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孤獨”,也真正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直到此時此刻,他心裡才明白,自己曾經忘掉,而一直在懷念的,只不過是漫山遍野的趔趄,自由奔跑時的開懷暢笑,摔痛後的放聲大哭!

那個時候,龍清一隻是龍清一,沒有人當他是天才,沒人當他是希望,他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沒有。

可當他成爲了天才,成爲了希望,擁有了一切之後,卻唯獨失去了自己!但自己真的擁有了一切嗎?不!事實並不如此簡單!

因爲那一切都只是一些人強加給他的,可他們對於所說的一切卻始終毫無作爲!然而真正可以做出成績的人們,比如:藍濤!他們並不是不需要希望,也不是厭惡天才,只是自己配不上他們的期許而已!

要認清現實不免有些痛苦!但此刻一念心裡更多的是感到慶幸,無論是否已經找回了自己,起碼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起碼他明白了將自己送上天的未必是朋友,因爲那時自己更容易被摔死!

陪自己一起叫罵嬉笑的也未必是朋友,因爲那也只會讓自己在困惑中越陷越深!

能真正罵醒你的雖然也未必就是真朋友,但卻是值得你用真誠去對待的人!而對於這樣的朋友,謝意,歉意,甚至都可能成爲褻瀆!一切的一切,都不如簡簡單單一顆坦誠的真心,可以去互相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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