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玫相約的地方是在常宏名下的一家酒吧,爲了避免她一看到場的是我就走人,我故意晚去了十多分鐘,好讓她先到。我到後在酒吧外面等了一會兒,讓周時先進去確認看到阿玫落座了,才進門去。
阿玫打扮得齊整,如約等在我訂好的位置上,果然,她一看來人是我臉色就全變了。
“就那麼不高興見到我呀?”我衝她笑笑,然後招呼服務生過來點單“你想喝點什麼?”
阿玫摟了摟身上的披肩,一臉無趣應答我道:“我早該想到白哥那電話就是替你打的,別浪費時間了,說吧,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那我也就直說了。”我擺手揮退了服務員“既然你那麼喜歡黏着洛言白,那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做事呢?”
“哼,你膽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明目張膽地讓我背叛花哥。”
“是你讓我直說的。”
阿玫眼珠子轉了轉,問向我:“那這是白哥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我攤手:“有區別嗎?”
“區別可大了。”阿玫看向我“這要是白哥的意思嘛,我還能考慮考慮。”
“其實我挺奇怪的,你幹嘛這麼不待見我,我記得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呀。”
阿玫玩弄着手指:“別想太多了,我對你這個人根本就沒興趣。”
“好吧,那我們話歸原題,你需要考慮多久?”
“我已經考慮好了。”
“噢?這麼快?”
“沒門兒。”阿玫俏麗一笑。
“就算這是洛言白的主意?”
“葉一謹你真以爲我傻啊,我瞭解白哥,他就不是那種人,我也知道你今天真實目的何在,你根本就不是來收買我的。”
“是嗎?”
“我知道你的本事,察言觀色探心套話,和你這種人說得越多,泄露的也就越多,你不過就是想借故從我這兒打探消息罷了。”
“哇,你還真瞭解我。”
“我知道的比你想得更多。”阿玫說着環顧了下四周“我還知道你今天爲什麼挑在這裡,我要奉勸你一句,機關算盡太聰明。”
阿玫說完利落起身:“走了,免得多留一分鐘,被你連內褲顏色都看透。”
阿玫奚落完我,扭着腰肢,風情萬種地就出了門。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是嗎?我百無聊賴地敲着桌面,我的確是沒想到阿玫走得這麼快,導致我規劃好的時間差了太多。
不過也夠了,善於查人顏色的人,不一定善於掩藏自己,阿玫裝出的漫不經心和故意壓我一頭的氣勢,已經把她內心弱點暴露無遺,接下來的事她看沒看到都無所謂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我才把常宏給等來。
他一見面就陪着笑臉:“白嫂久等了,不知道白嫂今天來有什麼事?”
我看了周圍:“難道你就打算在這裡和我談?”
“白嫂放心,我的地方安全得很,在哪兒說話都一樣。”常宏顯然沒把我放心上,打算敷衍幾句就打發我走人。
可我偏要堅持:“隔牆有耳,當防則防,何況我要說的不是小事。”
“白嫂不妨先說。”
“你當真以爲洛言白手裡沒東西了?”
“這是哪裡話,白哥家大業大,隨便拔根毛都不是我們這種小角色能比的,有句話說得好,這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常宏故作口誤的樣子“啊,我沒那個意思,我這人只是心直口快,白嫂別多心。”
“呵呵。”我乾笑幾聲。
“容我問一句,這種小買賣何須勞動白嫂親自來談呢?”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全道上的人都知道白哥如今什麼境況,我不來還能有誰來?”我直言。
“白嫂說笑了。”常宏訕笑幾聲“那這次白嫂是想出多少貨呢?”
我比了個數。
常宏微微笑了一下,看得出他壓根不想接手:“白嫂你也知道如今是個什麼境況,這貨壓手裡出不去,不就跟沒有一樣嗎,再說了我們這種小生意人,也沒錢囤那麼多貨啊。”
“你連價格都不問問,就要回絕我了?”
“那?”
我伸了一個手指。
“這價格……”常宏就差冷笑了。
“你誤會了,是你想得那個數,再少個零。”
常宏微微一愣,緊着就追問我了:“當真?”
就說這世上沒有談不動的買賣,只要誘惑夠大,誰都情願上鉤。
“我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常宏想了想:“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跟着常宏上了三樓,進了間包房,常宏又讓人擺上茶,揮退了所有手下,纔再次追問我道:“我想再確認一下,嫂子你說的是一百,不是一千?”
“沒錯。”
“這價格低得未免有點太驚人了吧。”
“不好嗎?”
“好是好……”常宏猶豫着“嫂子別怪我多心,要是真有這麼便宜的事,怎麼落得到我常宏頭上來呢?就算白哥如今局面困難,那不是還有花哥……”
“實話跟你說了吧,這批貨給誰都行,就是不給花蛇。”
“噢?”常宏眼裡不禁露出幾分小得意。
我當然知道他得意什麼,正所謂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估計花蛇和洛言白鬧翻的事,已經傳的滿城風雨了。常宏八成已經得意好幾天了,這明明是他搗的鬼,卻讓洛言白和花蛇起了內訌。
都說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常宏現在就是這麼個狀態。
“多得我不便說,我只能提醒你一句,這貨花蛇也盯着,你要是不敢接手那就算了。”我激他一下。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常宏一揮手,豪氣道“既然白哥能這麼掛念兄弟,那我豈能駁了白哥的面子,只不過有個事……”
“你說。”
“我不是信不過白哥啊,只是這風口浪尖,凡事都得多個心眼,所以這一次恐怕我得先看看貨了。”
他還得寸進尺了,一味讓着也不是事,我沉下臉:“這生意都和你談了,還能有假不成,你自己也說了,這風口浪尖上的,多一事就多一分危險,你要不放心那我就另尋他人吧。”
“等等,嫂子你容我想想。”常宏心裡還是有猶豫。
他倒不是怕貨有假,只是擔心我們會擺他一道,別忘了,他是怎麼設計我們的。人吶,一旦害過人,就會覺得這全天下都想害自己。
“好,你慢慢想吧。”我站起身,作勢要走。
“等等嫂子,就這麼定了,這貨我要了!”常宏一拍大腿,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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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萬事俱備,和趙春麗那邊也協商妥當,就等交貨日期到來了。我終於有時間去看望一眼我那二十年沒會過的父親了,其實我早該去的,但內心裡總想把這件事情推後,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整整二十年,他在我生活裡早已變成一個虛無的人,一個偶爾會被提起的“名字”,雖然他就切切實實存在於那裡。
我甚至都想不起我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或許是在某次他回家吃飯的飯桌上,或許他還問我了學習怎麼樣,對於他的記憶好像一場被突然暫停的電影,就永遠的停止在了那個瞬間,而我過了二十年纔要重新按下播放鍵。
二十年,滄海都變桑田。
我還是一拖再拖,每天早上起來都跟洛言白說,我今天可能要去探望我父親,於是乎早上想着中午,中午想着下午,到了下午又想那乾脆明天吧,結果又一整天都沒去。
洛言白好幾次都表現地比我還着急,他都坐進車裡準備送我了,我又臨時想出很多借口,比如今天天氣不太好不好想出門,或者先去吃個飯,吃完飯再逛個街,總之,到了那個關頭,我就有做不完的事,彷彿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比我去見那個男人更重要。
趙春麗還主動提出,幫我做一次心理輔導,我也很配合躺那兒讓她幫我疏導一早上,完了我收拾收拾東西說行我現在就去,然後一出門我就跑回家了。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我依然無法不去逃避。
這就像一場感冒,你作爲一個醫生知道病理,知道怎麼醫治,還給自己開了一大堆藥,但藥到口邊就是吃不下去,因爲你總想着,感冒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它總會好的。
就像陷在一條永遠都走不出的莫比烏斯環,你感覺自己已經翻山越嶺、疲憊不堪可依舊還在原地打轉。
所以有時候我挺羨慕那種看不清事情的人,可以爲每件事都找出一百個理由,而不是清醒又痛苦的承認着自己就是做不到。都是痛苦,倒不如糊塗着痛苦。
好在我不用繼續這麼糾結了,因爲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再讓我去拖延了,與常宏約好的交易時間就在晚上,今晚過後,未來再不可知,而在這兒之前,我必須搞清楚,我的父親到底這個團伙的關聯是什麼,他在裡面到底扮演了怎樣一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