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地方,楊初意卻有點小小的失望。
的確是有好幾叢,但看樣子並非名品,看來逆天好運是不會輕易砸到她頭上來的了。
方至誠見她有些喪氣,眼裡完全沒了剛剛的神采,連忙問:“怎麼?這些不行嗎?不合你心意?”
“這些是普通的蘭花,價格一般,不過聊勝於無。”楊初意指揮道:“開挖!”
“好,你坐着,我來。”
蘭花生長在山石縫隙中間,兩人沒有花鋤,大鋤頭又挖不了,只能用木棍小心的撬開,以免傷了根系。
楊初意叮囑他:“只挖大株的,小株的留着讓它們繼續生長。”
“好。”
山林空氣清新,深吸一口,心裡的煩惱好像便能減少一些。
方至誠低頭刨土,楊初意坐在石頭上望向遠方的羣山,半晌未語。
兩人雖然背對着,但是心裡想着卻是同一件事。
楊初意正想着如何開口說明,卻聽見他說:“意娘,其實,其實我不會勉強你的,真的,我可以發誓。”
楊初意笑了,舒了一口氣才幽幽說道:“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勉強的人。”
方至誠認真道:“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主意,我會尊重你的。”
楊初意沉默了一會,才問道:“別人同你這般年紀,當爹的可不在少數,你就一點也不羨慕?”
方至誠語氣尤爲平靜,“不羨慕。爲父爲夫,盡其責才能擔其重任。我今身無分文,不敢妄想,若是強求,只怕是求來數不盡的煩憂罷了。”
楊初意有些意外,這番話倒是通透,又問:“謠言如虎,到時人人笑你,你又當如何?”
方至誠苦笑:“我習慣了。”
楊初意再問:“若三年五載,我仍舊守着清白身,你待如何?”
方至誠自嘲道:“不怕你笑話,我從前想着,能把弟弟妹妹護到成家立業,也算不負父親臨終前所託了。至於其他,我從未有所求。”
楊初意不肯罷休,轉頭看着他眼睛,十分霸道要求,“那你現在想。”
方至誠認真思索半晌,真切道:“三年五載,我不過二十有五,不怕什麼。只是你若嫌我,還是早些尋了合意的去處纔好,沒白得叫你在這裡勉強度日。”
這番回答,楊初意都忍不住爲他發張好人卡,“你不怕吃虧嗎?”
方至誠搖頭,“不怕,這世道多是女子吃虧些。”
楊初意淺淺一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別的先不說,遇到一個能好好溝通的人也是一種幸運。
這具身子如今才十七歲,三五年後,其實還年輕得不行好嗎。
這世道,以男爲尊,她所問所求,放到他人身上,她皆免不了要回答十萬個爲什麼,說不定還會被劈頭蓋臉訓一通。
可這個人,竟能站在平等的角度,多從自身情況考慮,而不是一味強求索取他人,確實品性難得。
楊初意這般輕鬆舒心的笑容卻是少有,平時她都是淡淡的,嘴角的弧度甚至都不明顯。
方至誠不明所以,“意娘,你笑什麼?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楊初意搖搖頭,指了指那株蘭花,“小心點,別傷了根。”
方至誠趕緊查看,嘴裡還說着:“沒傷着啊,我看着呢。”
松鼠在松樹間跳動,灰白色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十分得意。
楊初意目光隨着它的活動軌跡不斷追逐,直到它隱匿在山林間。
一番對話過後,兩人都變得輕鬆起來,下山時已經是滿滿的收穫。
小寧扒拉着揹簍,“嫂子,這草是拿來賣還是拿來吃啊?”
“拿來賣的。”
“好,知道了。”小寧小心翼翼將蘭花拿出來,放到一旁,拿來賣的可不同其他,得小心對待才行。
接着再去找鋤頭挖土,家裡現在沒有破罐子了,那就只能把它們先種到牆角邊上去了。
小寧埋頭苦幹,楊初意洗完手再換身衣裳出來時忙阻止她,“這幾顆可不能種在土裡。”
“啊?”小寧不能理解,花草不都是種在土裡的嗎?
楊初意拿過那幾支石斛,耐心解釋道:“任何東西都有它自己合適的生長環境,這花原是長在樹木間的,所以我們也要用同樣的方法來種才行。”
小磊眨眨眼,“家裡又沒有樹,難不成種柱子上?”
“當然不是啦,看好了,嫂子現在教你們,學會了以後由你們來負責。”
小磊小寧異口同聲道:“好!”
石斛要用樹皮、花生殼、小石子混合來種,或者用苔蘚包裹根部,直接種在木樁上。
楊初意讓兩人記下注意事項,並安排小寧爲小女工,小磊爲小管事,共同負責蘭花的照料工作。
被賦予重任的孩子很是高興,精心得不行,一天看三回,這動動那摸摸,然後又被楊初意勸說一輪,畢竟養花太勤快很容易出現反效果的。
次日,方至誠獨自一人進了深山。
那是不同於馬背山和陰風山的地方,更深更遠,那是村裡人都不願再踏上的莫山。
深山幽谷,峰巒疊嶂,參天古木,傲世蒼穹,山間清泉,奔泄流淌。
方至誠幾次深呼吸,不斷給自己鼓勁才深入山林。
他鼓起勇氣,走到一處峽谷深處,拿出三支香點燃,恭敬拜了三拜才插到土裡,接着拿出一小壺酒奉上,磕了三個響頭,再三獻奠酒。
方至誠跪坐了好一會,直到香支燃盡,才道:“爹,請您賜予孩兒好運。”
說完便轉身離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午飯時楊初意沒看見方至誠的身影,問小磊,小磊只是說哥哥進山了,會晚點回來。
可到了傍晚,她卻依然沒看見人,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小磊和小寧也擔心起來。
方至誠向來穩重,楊初意以爲他是勤快過頭,以至於忘了時間,可眼見天色暗下來,才驚覺不對。
這兩日方至誠在家也沒什麼反常行爲,抽絲剝繭一通疏理,才驚覺是昨日兩人挖蘭花時他仔細詢問其他蘭花特徵惹的禍。
楊初意提籃去石嬸家,頗爲不好意思道:“嬸子,您上回給的那幹豆角味道實在太好了,我老是惦念着,我厚着臉皮,拿兩塊灰豆腐跟您換成不成?”
哪有人不喜歡別人誇自己手藝好的,石嬸忙笑道:“怎麼不成,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不值當什麼,你喜歡儘管來拿。”
楊初意搖頭,“若是這般貪小便宜,情意怎得長久,有來有往纔好呢。”
石嬸嘴上說不妨不妨,可心裡卻很是認同,兩人交換了吃食,心裡也舒坦。
楊初意瞥了鄭家滿院的木材,似不經意問:“這些好木材是在哪找的?馬背山和陰風山我都去過,可沒這樣的好東西。”
“嗨,各家都自種了幾棵樹備着以後子女成家打器具用的,若平時要找,得去深山裡頭或自己去林場買才成。”
“去哪處深山?”楊初意指了指遠處那座高峰,“那邊嗎?”
“嗬,可不興亂指!”石嬸忙拉下她的手,“那是莫山,就是莫要去的意思,可邪門啦。”
楊初意湊近她,勾人八卦問:“爲什麼?怎麼個邪門法?石嬸你快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