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食園因臘腸生意,風頭壓過了極味樓。
這極味樓便開始出招,直接截斷百食園的好幾處食材供應源頭。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不,雙林村轉頭就跟極味樓搭上了。
楊初意知道後便直接跟金掌櫃談了此事。
金掌櫃想着反正百食園都要買春筍,只要品質能保證,跟誰定貨都一樣,就痛快答應了。
楊初意知道,這世道讀書人最講究出身,即便以後都搬去外地住了,可小磊一朝中舉走仕途,朝廷還是會派人來盤查祖籍問題的。
他們無權無勢,沒辦法遮掩,倒不如現在就鋪好路。
底層人民爲了生存,往往顧不上尊嚴和道德。
人只有解決了溫飽,纔能有餘裕接受文明的洗禮。
有機會的話,楊初意當然願意讓村民們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
村民聽見方至誠說這春筍是楊初意向百食園掌櫃求來的機會,連連誇讚不停。
當然了,也有幾家鬧得不行的。
事情未定之前,楊初意就跟李村正嚴肅表明了,那些曾經來家裡鬧事的人家不可以參與此事。
做人要善良,但善良也要有度,絕不能任人予取予求。
這春筍雖賣不上價,但分攤下來,每家至少也能買上幾斤肉吃,這已經很好了。
方至誠說些場面話打發他們走後便回家了,到家門口又發現一幫婦人想來找楊初意說話。
小寧只說楊初意不舒服,好說歹說才勸走了幾批人。
他們眼見楊初意沒現身,又打發孩子們來找小磊小寧玩,想着以後能親香些。
小磊也不惱,搬出小板凳到門外要跟他們一起認字讀書。
想玩耍的不一會便悄悄溜走了,想學習的不過幾個孩子,就這樣整整齊齊坐着讀書呢。
方新桃正在曬衣服,見了方至誠忙皺眉道:“二哥,你這手傷着,怎麼還出門呢?有什麼活叫我做就是了。”
“不礙事的,我都沒費勁。”
方新桃甩了甩手上的水,上前接了他的竹籃,見他目光往家裡巡視了一圈,不禁調侃起來。
“嫂子早起了,她不耐煩應對這些人,在後頭看花草呢。二哥你如今怎麼變得膩歪起來?”
方至誠神情自若,一臉坦然:“那你覺得視若無睹,不鹹不淡,不與關懷,理所當然的態度能過好日子嗎?三妹,我想跟你嫂子好好過日子。”
方新桃怔愣在地,而後沉默,靜靜拿着竹籃轉身打水洗菜去了。
楊初意正檢查她的南瓜苗呢,嗯,長勢不錯,可以開始泡西瓜種子了。
這裡沒有薄膜,她就簡單搭了一個草簾棚。
竹條拱成半圓,外頭罩着茅房編的草簾子,除了要掀開草簾才能看到苗情,其實效果還是不錯的。
“意娘。”
“嗯,你去哪了?”楊初意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忙活了。
“去河邊挖了些香草回來,你要種家裡還是外頭?”
“種外頭菜地去吧,家裡就整出這麼一點地來,哪夠用啊。”
方至誠看着眼前的各色枯木樁子和花草樹木不說話。
楊初意將幾棵小青松修剪了一下,又拿藤條纏繞然後掛石頭牽引做造型。
“對了,我們是不是該去劉嬸家抓小豬仔回來養了?”
方至誠應道:“嗯,應該差不多了,夠健壯便可以隔開養了。”
“行,我們得趕緊把事情都安排好,不然春種後便不得閒了。”
兩人悠閒聊了一會接下來要忙活的大小事情,直到雙方心裡都有了底,這才停了話頭各忙各事去。
午飯後,一家人坐着閒話家常。
楊初意和方至誠對視一眼,默契支開小磊小寧去午睡,決定和方新桃攤開聊聊。
楊初意先拋了個話頭,“三妹,胡雷不來接你,你便繼續在家裡住着算了,反正他當時臨走前說過要來接你的,許多人都聽見了。”
方新桃苦笑道:“那他若遲遲不來呢?”
楊初意從她的話裡察覺到了端倪,試探問道:“我以爲你會堅定的說他定會來呢,爲何你疑心他不會來?”
方新桃沒回答,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想着想着便滾下淚來。
再聽親人一句勸,兩聲安慰,三聲嘆息,那淚水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她捂着臉哽咽道:“哥哥,嫂子,你們說,真心爲何不長久?人怎麼那麼容易變呢?”
兩人一聽方新桃這話,便知道她對胡家的算計並非一無所知。
事實上,方新桃也是無意中聽到胡家一家人的對話的。
他們想以方新桃不能生養爲藉口,不花一分錢便得到一個食方回來養家謀生計。
方新桃就看着他們一家人把她摒棄在外,拿她來算計哥嫂。
她不敢相信,中途也多次向胡雷確認他的情意,可胡雷每次都字字句句肯定他的一片真心。
方新桃不斷相信,又重複懷疑,都快把自己弄瘋了。
方至誠怒涌心頭,“他們家既然都沒把你當做一家人對待,你又何必執着回去?不如分了乾脆。”
方新桃委屈哭訴:“國有律法,叫我離了他們家一年內又去哪裡找人呢?又從何得知再嫁便是晴天?況且我心裡還沒放得下,又怎能輕易與他人成家?”
楊初意也嘆這律法害死人,勸道:“不如你先在家裡住着,除了養身體,也好靜靜心。若萬事不變,一年的確沒什麼出路可言,可若有心成長,一年也足夠你蛻變成更好的自己了。”
“你自己變得優秀了,這能挑選的空間就大了。況且你也不必事事想着依靠男人,自己有本事,夫妻即使不能蜜裡調油,可當家做主不受欺負還是沒問題的。”
方新桃搖頭,“可我放不下。當初明明是他救我出苦海,怎如今全都變了?如此尚可生變故,再與別家,難道又有不同?說來我能有什麼本事,再有本事,生的娃還是得跟別人姓。”
方至誠見她鑽了牛角尖,又氣又急,“你是因着他有情才甘心無怨無悔的付出,如今情已消,你便要懂得抽身。若你此時不願抽身,也該有個決斷,正視問題,護住自己。”
“當然了,沒有情愛,有責任、擔當和互相尊重也能過好日子。可如今他們一家藏着算計與心眼,你又如何鬥得過?”
“你嫂子要你學本事還不是想讓你以後在婆家能有些地位,不任人宰割。你怎麼那麼擰,自己倒先瞧不起自己來了!”
方新桃胡亂擦着眼淚不言語,多年埋藏在心裡的自卑讓她不敢暢想美好的未來,畢竟她也曾暢想過的,如今卻像個笑話一般。
楊初意拉住他激動握拳的手,生怕一會傷口滲出血來。
眼神安撫他,示意他要控制好情緒,冷靜下來才能好好解決問題。
方至誠幾次深呼吸才勉強壓住了內心的躁鬱。
楊初意知道這種事得當事人自己想通才行,可該勸還是要勸的。
“三妹,也許你不願相信胡雷變了,只覺得他一時迷了眼。可愛情易變,自古就有。你婆婆明顯對你有輕視,這源於你母親造的孽。”
“他當時的確真心,可聽多了別人的歪理,卻沒能堅持本心。你捫心自問,你能因着他曾經的這一份好而面對餘生漫長的苦嗎?”
有些人的婚姻便是放大一個個美好的曾經,並且不斷重複回味想象,然後藉此去面對生活中餘下的苦難。
如果將這些美好比作一顆糖果,它過期了、發黴了、掉進泥地糞坑裡了,又該怎麼辦呢?
有時候寧願這顆糖果有毒,吃了一了百了,可惜它偏偏就是拿來噁心人的。
方新桃把他們的話都聽了進去,可一想到胡雷之前曾經不顧胡母阻撓和方母爲難時仍舊要娶她的決心。
她就心生不甘,不願輕易放棄,覺得一切終能挽回。
成了家哪有不經風雨坎坷的夫妻,她想着若是一經事便要和離放棄,那再次成家又遇到這樣的事,又該如何自處?
她能離一次還能離三次五次嗎?
方新桃絕望的想,她聽懂了這其中的道理,但是卻沒辦法說服自己,更做不到輕鬆灑脫離開。
想到這,方新桃哀求道:“哥哥,嫂子,你們便讓我再爭取一回吧?”
楊初意和方至誠對視了一眼,心知此事還須當事人自己抉擇,他們只能給意見,在背後支持。
但方新桃非要去撞南牆,他們哪裡攔的住。
楊初意平靜問道:“你想怎麼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