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擡眸,見是智大夫,露在薄紗外的眼睛彎成月牙狀:“智大夫,可是一切準備好了?”
“恩,下午申時,現在還有時間,所以無需着急。”
智大夫看着蘇淺笑着點點頭,隨即掃了一眼紫湖旁的難民,臉上露出特有溫和:“可以看出這些難民很開心。這都是你的功勞。”
聽到智大夫的話,蘇淺也跟着看向那些辛勤揮汗的難民,臉上的笑容更深:“有句話很土,但是我現在還是想說。”蘇淺說着微微一頓,感覺智澤的注意力在自己的身上,才說道:“這不就是我該做的事情嗎?”
智澤微微一愣,顯然不習慣這冷幽默:“這句話很土嗎?我怎麼不知道?”
見智澤發怔的模樣,蘇淺突然格格笑起,隨即將身子輕鬆的坐到草地上,繼而擡頭看向智澤,指着自己身旁的草地:“既然還有時間,你也坐下一起休息會吧。”
聽到蘇淺的邀請,智澤一時間手足無措。
作爲智家的接班人,即使是小時候,他也從沒做過什麼不符合智家未來家主身份的事情,就是臉上的微笑,也是符合上層人物身份該有的微笑,可以說他將禮儀學做到了最好,甚至成了他的習慣。這樣的智澤何時碰到過人邀請坐到草地上這樣的事情。
看着智澤呆呆的表情,一旁的蓮兒捂嘴笑起:“見過那麼多次智大夫,還從不知道智大夫原來那麼可愛呢,小姐邀你坐到草地上,你坐便是了。”
“恩,好。”智大夫臉上微微一紅,趕忙坐下。
“我好久沒這麼輕鬆隨意的坐到草地上休息了呢,記得以前和朋友經常去爬山,那時候會準備許多零食放在登山揹包裡,帶到山上,然後就像外面現在坐在草地上一樣,坐在山頂,感覺那習習吹來的涼風,會突然感覺什麼煩惱都消失掉。”也許是知道申時就能進宮,蘇淺的心跟着暖暖的夏風,整個酥鬆起來。
“登山揹包?”智大夫疑惑的看着蘇淺,不明白蘇淺說的是什麼。
蘇淺微微一怔,隨即失笑,我怎麼跟一個古人說起現代的事情了,我真是傻瓜。
看着蘇淺笑起,智大夫雖然不明白蘇淺在笑什麼,可莫名的心也跟着一鬆,竟也有跟着笑的暢快感覺。
如果能就這樣簡單的坐着,一起坐着,坐上很久很久,似乎也不錯。智大夫看向蘇淺,看着暖風拂過帶起一絲薄紗,露出薄紗下若隱若現的肌膚……
慶年殿正殿主屋中掛了許多軟煙羅紗,全是淡淡的嫩綠色,只要很小的風,就能掀起很多層,在空氣中如同水波浪一般翻滾,這是當年慶年殿之主周夫人留下的,唯一沒有改變的。
透過嫩綠色的軟紗煙羅,便見蘇恆靜靜的躺在牀上,眼睛閉起,呼吸勻稱。
恐怕也只有在睡着的時候,公子的臉上才能看出一絲絲和年齡相符的簡單了。
徐嬤嬤看着午睡的蘇恆,臉上露出一絲微帶苦澀的微笑,
這微笑在她皺巴巴的臉上,還真說不上好看,唯一能說的是眼中透出的溫度,讓徐嬤嬤越顯臉上線條柔和。
“恆公子在嗎?恆公子可在?”正值這種安靜的所有人都想睡的時刻,卻聽殿外響起太監不男不女的叫喚聲。
徐嬤嬤眉頭一皺,站起身。
誰這麼會挑時間,竟在這個時候到慶年殿。
要知道公子昨晚根本不曾好好休息,這幾日想要去婉儀殿卻又去不了,這感覺可是一直影響着他,這會好不容易纔睡着,她可不許別人沒事將公子吵醒。
這般想着徐嬤嬤走向殿外,便見一胖一瘦兩個公公站在慶年殿院子中。
當看清兩人長相,徐嬤嬤彷彿一驚,但隨即將驚色掩去:“公公不是一直在國夫人身邊伺候,今日怎麼有時間到慶年殿來。”
胖些的公公一聽徐嬤嬤問話,隨即笑得彷彿彌勒佛一般:“國夫人說,許久沒見公子了,一直沒問公子功課做得如何,今兒個正好爲了慶祝笉兒公主身體轉好,做了許多小糕點,所以請公子過去聚聚,順便也好讓笉兒公主和恆公子和好如初。”
徐嬤嬤眉頭一皺,國夫人怎麼突然在這個時候要見恆公子,不行,恆公子一直想要刺殺國夫人和笉公主爲淺公主,絕不能讓恆公子去婉儀殿,一定要趁着公子還不知道這件事,找藉口推掉。
徐嬤嬤想着就要開口。
“多謝國夫人好意,兒臣一直想去拜訪國夫人,卻一直沒機會,沒想到國夫人還想着兒臣,兒臣自當馬上去。”蘇恆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將徐嬤嬤要說的話逼回肚子中。
徐嬤嬤回頭看向蘇恆,卻不知何時蘇恆已經着裝齊整的站在殿門口,身後更是掛着那把自從跟隨御林軍統領袁帥習武后,拿到的的精鐵劍。
徐嬤嬤臉色一沉,壞了,公子這樣子哪像剛睡醒模樣,分明是時刻都準備着這一刻到來。
如此想着徐嬤嬤不禁插嘴道:“公子,您這幾日精神一直不是很好,現在不先休息一會,再去國夫人那嗎?”
徐嬤嬤的話一出,蘇恆眼睛一橫,便見徐嬤嬤噤聲:“國夫人難得召見我,我這會不去纔是失禮的事。”
“好了,公公我們走吧。”對着徐嬤嬤說完,蘇恆便對着一旁的胖公公說道。
“是,恆公子,國夫人在殿中等恆公子想必也等急了呢。”胖公公笑眯眯的一邊說,一邊走向前引路。
“公子……”見蘇恆要出慶年殿,徐嬤嬤不禁想要再次勸說。
“徐嬤嬤老了,從慶年殿到婉儀殿這路對徐嬤嬤來說的確有些長,徐嬤嬤你便留在慶年殿休息,不用跟着我了。”蘇恆瞟向徐嬤嬤,眼神寒如堅冰阻止徐嬤嬤繼續說話。
徐嬤嬤一怔,這是什麼樣的眼神,竟毫無感情,心中一酸,以前的公子究竟哪去了。
就這麼一想,再回神,蘇恆已經不再慶年殿中。
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徐嬤嬤一咬牙,重重跺了跺腳,這事情必須通知段護衛,恆公子去婉儀殿絕不會只是去去而已。
如此一想,徐嬤嬤便也跟着向殿外走去。
樑城外,紫湖邊。
蘇淺睜開因爲感受自然氣息閉上的眼睛,轉頭看向智澤:“智大夫,似乎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也早做準備吧。”
“好。”智澤聞言心微微不捨,卻還是站起身,
見智澤聽完自己的話,便站起身子,蘇淺習慣性的將手遞向前:“拉我一把。”
剛說出這句話,蘇淺便開始後悔,手跟着想要縮回,可一想若是縮回彼此間的尷尬,便故作沒自覺的繼續遞着手。
該死,自己怎麼一放鬆就忘記自己所在的世界,忘記這裡已經不是現代,忘記隨便拉一把手無所謂的年代已經離她遙遠,也忘記陪在身邊一起享受自然氣息的不是自己的死黨,而是一個古人,還是一個古代的士大夫。
智澤看着突然遞到自己身前的玉手,一愣,隨即撲通,撲通,心不受控制的跳起,好一會才反應伸手拽住蘇淺的手。
原來蘇淺的手是溫溫軟軟的。當智澤意識中閃過這點時,蘇淺已經一個使勁站起身,縮回手開始輕輕的拍去坐在草地上沾上的草葉。
將自己整理乾淨,蘇淺對着智大夫俏皮一笑:“好了,我們走吧,接下來,我還要和手拉車打上一仗呢。”
說完,蘇淺轉身顧自向回城的方向走去,智澤愣愣的看了蘇淺的背影好一會,纔跟着向前。
一片嫩綠的葉子從天空滑落,遮住一片陽光。
這是蘇淺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那麼輕鬆平靜的享受自然氣息,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誰都不知道,蘇淺要偷偷回宮告訴蘇恆自己還活着事情,究竟會不會像她想的那麼簡單經過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