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嬸和牛嬸也是通情達理的,聽聞她姐妹倆還要去給里正家送肉,也不好多留她們,免得倆小姑娘回家時,黑漆麻烏的,連路都摸不着。
和大山嬸他們分開以後,夜色已經暗下來了,一輪圓月正慢慢爬上山頭。
林小月和林招弟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快速向村中央走去。
里正家住在靠近村中間的位置,青磚大瓦房,院子外是用石頭砌成的足有成人胸口高的圍牆,門口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枇杷樹。平日裡,村子裡的老人都喜歡在樹下納涼閒話,很是好認。
這會兒,里正已經吃完晚飯,在院門口的枇杷樹下和幾個村裡的老人在嘮嗑着。
里正媳婦陳氏,陰沉着臉從屋裡走出來。手裡端着碗涼水,視線在院子裡掃了一圈沒尋着人,就跺着腳走出院門。
擡眼看到老伴一臉悠閒地坐在樹下和人嘮嗑,臉色變得更差了,氣勢洶洶徑直朝樹下走去。
到了跟前,將碗重重擱在里正手裡,尖聲道,“還聊,還聊啥聊?保地(里正二兒子)在鎮上都三個月沒回來了也不捎個信。你這當爹的也不見半點擔心,還有心情在這嘮?你說你這當爹的是缺心眼還是咋地?”
陳氏當着幾個村裡老人的面,不分場合劈頭蓋臉的就炮轟里正,令在場的氛圍一下子凝固了起來。幾個村老看了眼裡正黑沉沉的臉色,尷尬的笑了笑,各自端着小板凳回家去了。
等人走光了,里正瞥了眼自家不着調的婆娘,一句話都不想說,起身拍了拍身下的塵土,揹着手就往屋裡走。
見里正不搭理自己,陳氏嗷的一聲直接坐在地上撒潑,“天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男人管天管地,誰家有個破事他都管,偏偏自家有事,屁都不放一個。”
“夠了,嗐咧咧個啥?再吵直接回你孃家去!”
里正在屋裡聽得頭大如鬥,小兒子自妻子死後就不愛回這個家,原因在哪兒?這老婆子比誰都門清。
要不是糟老婆子死把着錢,整日裡磋磨小兒媳,導致兒媳婦滑胎後血崩一屍兩命,小兒子能這麼恨這個家?
況且,每回小兒子好不容易回來,可這拎不清的婆娘,不是說過世的小兒媳命中帶煞,是個不祥之人,就是張羅着把自家被休的侄女兒娶過門來。
那小婦人里正也見過,這年頭,被休能有幾個好的?就那胖的能流油的身材,一張肥頭大耳的臉上,三角眼中滿是毫不掩飾地算計。只一眼裡正都不想再看,更遑論他家小兒子了。
想着都心煩,里正習慣性的掏出別在腰間的煙鍋子,塞好菸絲點上火,用力的嗟上幾口,發現嗟不出味兒來,才恍然想起,這陪了他好幾十年的老傢伙上回摔壞了。
煩悶的把煙鍋子擱在桌子上,閉上眼長嘆了一聲,身旁的大孫子懂事的端了杯水放在里正手邊,然後轉身站到里正身後,給他捏起了肩,“爺爺,您彆氣阿奶,她……也不容易。”
不容易的哪裡是糟老婆子,可孫子如此懂事,里正心裡也寬慰,多餘的話他也不想說,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他不願在孫子面前來回提這些糟心事。拍了拍孫子的手,又喝了口水,把那股堵在嗓子眼裡的鬱氣衝下去。
院子外頭,陳氏不消停的坐在地上扯着嗓子乾嚎,“好你個沒良心的老東西,老孃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嫁了你這麼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老天啊,你怎麼不讓我去死啊?我老婆子命苦啊!”
當林小月和林招弟來到里正家門前時,正好撞見這讓人尷尬的一幕,兩人頓時立住,進退兩難。
可來都來了,總不能幹站着吧?
看來還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
兩姐妹相視一眼,還是林招弟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陳奶奶,里正爺爺在嗎?”
陳氏心情正糟糕着呢,聽見有人喊她,立刻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淚,板着臉兇巴巴地轉過頭,“誰呀?”
“陳奶奶,我們找里正爺爺。”
林招弟面帶笑容跟她打招呼,還上前將陳氏從地上攙扶起來,絲毫不提老人家坐在地上撒潑的事兒,跟沒看見似的。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林招弟面上掛着笑,又跟她客客氣氣的,陳氏也不好遷怒於她,嫌棄的瞥了眼兩姐妹問到,“三更半夜的,你倆不在家呆着,跑來找你里正爺爺幹啥?”
林招弟提了提手上的兔子,又指了指林小月手中拿着的肉說道,“今兒個咱們上山走了一趟,得了些肉,就想着趁新鮮給里正爺爺送過來,多謝里正爺爺之前對我們家的照拂。”
陳氏聞言眼前一亮,迅速的掃過林招弟她倆帶來的‘孝敬’,立馬換上一張笑臉,誇道,“真是懂事兒的孩子,快別站在外面了,夜裡風涼,快進屋裡坐坐。”
林招弟和林小月謝過陳氏後,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將帶來的肉放在桌子上,對里正畢恭畢敬道,“里正爺爺,今個咱們姐妹上山走了一趟,打了些野味回來送給您,感謝里正爺爺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對我們家的照拂。”
里正一拍桌子,目光掃過桌子上的野兔和一大塊肉,臉色有點難看,厲聲道,“拿這些過來幹啥?全都拿回去,你們家留着自己吃。”
里正話還沒說完,陳氏就急眼了,忙打斷他的話道,“哎,你們里正爺爺照顧你們家,那都是應份應爲的,不用放在心上。你們也是懂事,得了好物還不忘拿來‘孝順’你們里正爺爺,你們里正爺爺心裡指不定怎麼高興呢,這些東西我就替他收下了,你們真乖,真懂事。”
陳氏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上前一把收起桌上的肉,摟在懷裡,也不嫌血腥,心裡嘖嘖讚歎:林老三真是好運,那麼古板一根筋的人,也能生出兩個七竅玲瓏心,又上道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