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幸沒有說話,只是嘗試着,想要用當初看到自己命運線支點記憶的方式,在世界意識的命運線裡找到鴻蒙紫氣的所在。
人的絲線,和世界意識的絲線很不一樣。
人的絲線比頭髮絲還要細,她的神魂之力但凡有一點點疏漏,就會把線遺漏過去,所幸她之前練習的次數頗多,如今已經差不多習慣了,修爲比她低的修士身上絲線,基本上不會失手。
而世界意識的的線卻比人的線粗許多。
類似於蠶絲和毛線的區別。
就像是許多條蠶絲擰在了一起,糾纏不清。
街上這麼多人,隨手一抓就是一堆蠶絲一樣的細線,忽然有一根這麼粗,能不突兀嗎?
而且她感覺,世界意識的線和天心島上那根被她不小心弄斷的線,本質上是十分相似的。
只不過她那時候對神通之力還不怎麼了解,無法完全復刻出當時的手感。
可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同一種東西。
如果把這根絲線也弄斷,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她的神識沉入進世界意識的命運線中。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便頭痛欲裂的退了出來。
不行!
扶住暈暈乎乎的腦袋,阮幸心有餘悸,世界意識的命運線如一條沒有盡頭的奔騰長河,和自己的參天樹完全沒有可比性。
她甚至都沒有看到什麼有用的畫面。
長河中無數的支點,紛紜的記憶碎片迅速將她的神識衝擊的支零破碎,還好她退的快。
否則自己的神魂將會受到重創,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人家也是有位格的世界意識,就算因爲不能對她直接出手的規則限制着而被她憋屈的抓在手中,但如果她主動去窺探超出她能力的東西,也會遭到反噬。
世界意識發出尖銳的嚎叫聲。
一瞬間,街上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全都搖搖欲墜的倒下。
阮幸難受的閉上眼睛,煩躁的說道:“別嚎了!你就只會這點手段嗎?”
音波攻擊加上洗腦以及認知錯亂,這小世界意識翻來覆去的就這麼幾種方法。
看起來是很厲害,阮幸已經是歸墟期,又修煉了養神錄,神魂強大無比,若是在這裡多呆上幾個月,說不定也會被小世界意識完全同化掉,像這個鎮子裡的其他人一樣,忘記自己原本是什麼人,一心只爲了小世界灌輸的繁衍大計而努力。
“你不是想創造生命嗎?”阮幸說道:“我可以教你,但前提是,把鴻蒙紫氣給我。”
小世界意識停止了聲音攻擊,驚駭道:“你想要鴻蒙紫氣?!”
阮幸點了點頭。
“鴻蒙紫氣給了你,這個世界就會崩塌掉,我要生命又有什麼用?我絕不會給你的。”小世界意識倔強的拒絕。
阮幸忍不住笑了,“你構建的這個虛假的世界,崩塌與否有什麼區別?”
“別以爲我沒發現,這個世界裡,根本就沒有時間的要素法則……”阮幸勾起脣,“這些人又不是你自己創造的,是你從外界拐來的,把他們留下來又有什麼用呢?不如跟我做交易,我教給你‘生命’,你可以慢慢去研究‘時間’。”
小世界意識有些心動了,不過它還有點警惕心,問道:“我該怎麼才能相信你?”
“你把鴻蒙紫氣給了我,我如果騙你豈不是又違背了法則,你不是就能不受規則限制,名正言順的殺了我嗎?”
“好!”小世界意識不再猶豫,“我答應了,你告訴我吧,怎麼樣才能讓我的世界裡自然發展出生命體?”
“拜託,我騙了你要承擔違背法則的懲罰,你可以肆無忌憚的在你的世界裡行使你天道法則的權利,可是,如果你騙了我呢?什麼都不用付出,也不用承擔任何代價,你覺得這合適嗎?”阮幸好笑的攤手。
阮幸纔不會讓小世界意識鑽這個空子。
它看起來不聰明,可不聰明的不一定心眼兒好。
小世界意識似乎也發現了,自己擅長的洗腦完全無法動搖阮幸的意志和想法,猶豫了一下,便點頭,“你跟我來吧,鴻蒙紫氣,被我藏在了一個很隱秘很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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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意識俯身的老媼掙脫了阮幸的手,顫顫巍巍的朝一個方向走去。
“哦。”阮幸隨口應了一聲,“你看起來不像是有多個化身的能力,所以你把他們兩個放到哪裡去了?”
如果這個尚且處於幼年期的小世界意識能夠多個化身同時出現,那麼它所附身的凡人身上就不會出現兩條命運線了。
命運線只會出現在它的本體上。
它的本體在阮幸這裡,又無法化身同時處理其他地方的事情,那麼洗罪和謝逢,大概率沒有像她一樣得到小世界意識的特殊照顧。
小世界意識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是最——”
它忽然意識到什麼,僵硬的住了口。
它在剛開始發現這幾個人進入小世界時,並沒有太過注意。
只以爲他們和前面幾批修士一樣,把這裡當成了普通的秘境來探索尋求機緣和寶物。
直到阮幸輕易的在仙子廟抵抗了它的精神污染,沒有被它洗腦,反而打碎了它的石像,這才變得重視了一些。
卻沒想到,阮幸一開始就是爲了它的鴻蒙紫氣而來。
所以……它所理解的最安全的,能夠被自己完全掌控的地方,就是它把謝逢和洗罪送去的地方,它原本是打算先動用全部神力洗腦了這個看起來最強的阮幸,再去收拾另外兩人的。
只是可惜第一關就折戟沉沙。
阮幸勾了勾脣角,微笑道:“既然這樣,還要繼續拖延時間,慢悠悠的用這具凡人的軀殼走路,想着消耗我的神魂精力再來一遍嗎?你不會成功的。”
小世界意識不死心的跺了跺腳,老媼蒼老渾濁的眼睛有着不符合年紀的怨憤,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脫離了這副身體,快速的飛向仙子廟的方向。
世界最初的誕生,是從它的意識中而來。
因爲它喜歡這些,所以世界中會出現這些,這個世界沒有演化完全,所以天規則對它的束縛也沒有那麼緊密。
等到這個世界徹底脫離了修仙界獨立出去,它也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天道,無法再隨意出現在人前了。
無數個小世界的誕生和毀滅,都不外如是。
阮幸也瞬移跟了過去。
仙子廟中曾經被他們破壞的石像也已經恢復如初。
小世界意識一頭撞在了石像上,瞬間消失不見。
洗罪也是這麼消失的……不過此刻,她手中還有小世界的命運線,所以能夠感應到,小世界意識的本體到了一個似遠似近的地方。
這石像大概本身就是它給自己開的門。
阮幸思索了一秒,便也朝着石像的方向走去。
手輕輕放了上去,她沒有觸碰到實體,而是直接穿了過去。
從石像中傳來一股吸力,阮幸沒有抗拒,順着它的力道進入了石像這個傳送門。
沒想到她需要的東西一開始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最明顯最直接的地方。
倒是讓她多費了一點時間,否則第一次進入仙子廟的時候,她就該往這個石像門裡衝了。
“住手!你給我放下!”
甫一進入,小世界意識急迫的聲音便傳入了她的耳中。
“哦?你是在說這個嗎?”謝逢惡趣味的笑着,一團青紅色的光球在他手中拋上拋下。
小世界意識看的心都要碎了。
它聲淚俱下的控訴道:“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才攢下這一點來……”
原本還想着趕緊回來,自己截留一部分暗中藏下,剩下的再拿來給阮幸做交易。
沒想到一窩直接都被端了。
它能怎麼辦呢,只能怪自己當時爲什麼沒想到這些人的目標是它的鴻蒙紫氣,從而毫不設防的將兩人關在了它的出生之地,引狼入室。
也是,這秘境中的大部分有靈氣的物品都在演化世界的時候被它消耗掉了,如今能夠稱得上寶物的,除了它自己,就只剩這麼些鴻蒙紫氣。
等它真正的演化完世界成爲天道,它一定——
小世界意識忽然泄氣,等它演化完以後就脫離修仙界了,它再也不會跟這些人有相見的一天了,更不可能報仇,而且,演化世界需要的時間是成千上萬年,修仙界中就算是歸墟仙君也最多隻能活五六千年,到時候這些人恐怕早就魂歸天地,化爲塵埃了。
祛除了聲音中的精神污染,它正常說話的時候卻是有些嬌俏的小女孩嗓音,聽着軟軟的。
阮幸直直的盯着那團青紅色的光,在那上面感受到了強烈的,帶着氣運的味道……
猛然吸了一口氣,她自語道:“果然是鴻蒙紫氣……這些也不知道夠不夠。”
這個小世界意識積攢的鴻蒙紫氣只有這麼一團,可修仙界卻早已是個演化完畢的成熟世界,光是存在都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小種子用這麼點鴻蒙紫氣卻要在修仙界的界壁上打個缺口長出通天之徑,恐怕不是件易事。
“拿過來吧。”阮幸對謝逢說道。
小世界意識依依不捨的看着兩人完成交接,“你告訴我吧,說完了以後,我送你們離開這裡。”
阮幸低着頭看鴻蒙紫氣,沒有說話。
小世界意識期期艾艾地說道:“你答應我的,還做數嗎?”
“當然——不作數了。”阮幸說道,“很抱歉,我並不知道創造生命的方法。”
在她前世的世界中,還有着一些六道輪迴的傳說,知道投胎轉世的事情,但這個世界沒有地府,所有關於死後的一切都來自於凡人的臆想。
就連修鬼道的修士,研究魂魄研究的那麼透徹,都無法得知魂魄到底從何而生。
小世界意識的世界中,沒有時間,沒有魂魄,無論它使用何種方法讓世界中被它洗腦的凡人修士致力於繁衍生息,這個小世界中,都不會有新生命。
她從一開始就是騙它的。
阮幸有些冷漠的想,她剛開始進來之前,內心的想法還是殺掉世界意識奪走鴻蒙紫氣,現在卻只是騙它而已,已經算是她心軟了。
你總不能指望一個想殺掉你的人對你遵守承諾。
“你騙了我!”小世界意識聲音尖利的嘶吼,那種恐怖的洗腦的精神污染再度大範圍的傳播開!
無數的聲音迴響,在這片小小的地方,洗罪忍不住蹙眉封住了自己的耳朵,卻依然被這聲音震到七竅流血。
謝逢的體內已經沒有血液可以流動了,此刻的臉色仍然不好看,他催促道:“走啊,待在這裡幹什麼!”
阮幸猶豫的,當然是要不要趁機把謝逢留在這裡……
讓他承受小世界意識的怒火?
謝逢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這裡?”
他極盡所能的說服阮幸,“這個世界裡我都沒有幫到什麼忙,你難道不想對我物盡其用嗎?”
說的也是……她還擔心謝逢會在這裡把小世界意識吃了,逆風翻盤呢。
也不知道他功法帶給他的消化系統有沒有那麼好。
小世界意識狂暴的聲音已經成了一種導火索,引燃了一切能夠調動法則的東西,颶風盤旋着攪碎了周圍的一切,它尖利的嗓音詭異的從四面八方層層傳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拿走了我的鴻蒙紫氣又違反了我世界的規則,你要死在這裡!”
或許它也曾想過反悔,只要拖延的時間足夠久,阮幸的神魂是絕對抵擋不住它作爲小世界意識的精神污染的,但可惜,阮倖進入這個小世界不足三天,爲了不浪費自己的積分,她從頭到尾選擇的都是最莽最直接的方式,縮短時間提高效率,倒是陰差陽錯的讓小世界意識失去了自己最有力的手段。
“我不會死在這裡,再見了。”阮幸用兩根手指抵住自己的額角,做出一個港片中經典的再見姿勢,隨即便使用隧靈珠打開了秘境空間的通道。
三人進入通道之後重新回到了北境地宮之中。
只剩小世界意識在身後無能狂怒,只是它卻不敢追過來。
在小世界中,它是半個天道,有着除規則外最至高無上的能力。
但在修仙界內,它屁都不是,還會被修仙界的天道察覺排斥。
阮幸沒有急着關閉光門,笑着衝裡面擺了擺手,等到隱匿着的劍來也出來後,才關上光門把隧靈珠還給洗罪。
洗罪擦了擦臉上的血,接過隧靈珠,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喑啞着嗓音道:“失陪,我要去和聖魔君稟報一聲。”
“嗯,去吧。”阮幸應了一聲,洗罪便匆匆離開。
把阮幸和謝逢留在了他的住所內。
腳步匆匆的洗罪撥開淡綠色的珠簾,向着薄紗後的謝姚事無鉅細的說了這三天事情的經過。
謝姚聽後,垂下眼睫,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的問道:“那他呢?”
洗罪不敢有瞞,將謝逢在隧靈珠中說的話,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
“這樣阿。”謝姚輕輕地笑了一下。
“那麼就按照他所說的,聖魔君您就當作不認識,不管他了?”洗罪道。
“不,你不瞭解他。”謝姚微笑道,“他說,如果以後我和阮幸爲敵,不必在意他的生死,意思要反過來聽,他真正要告訴我的是,如果以後他死了,那就讓我與阮幸爲敵。”
“他要讓我殺了阮幸。”
“可是,還有一句話我也不太明白。”謝姚撐起身子,腦袋向後仰,一根藤曼托住了她的後腦勺,沉思道:“沒了繩子的風箏……又在隱喻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