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時刻頭腦反而冷靜了下來, 曉彤開始絞盡腦汁地想着以前學過的關於馬受驚的處理方法,只不過理論和實踐完全是兩碼事,在迅速跑動的馬匹背上哪裡還有餘力去做什麼事情, 努力不掉下馬背已經耗費了曉彤全部的心力。
於是曉彤開始尋找哪裡的地面看起來比較軟, 即使是掉下來也不會摔得太過於慘烈。
小母馬一路的橫衝直撞, 拐了個小彎, 眼前赫然出現一片湖泊。
“莫小姐!”一聲呼喊, 斜地裡躥出一匹馬,馬上的人快馬加鞭追上曉彤。騰出空來瞅了一眼,來人竟然是四皇子。
還沒等曉彤來得及驚訝, 小母馬已經衝到了湖邊,一個急轉彎, 曉彤再也無法保持平衡, 被離心力甩了出去。手疾眼快地抓住曉彤的手臂, 四皇子一把拽住曉彤,自己的身體也因爲慣性而離開了馬背。
感覺自己被甩到空中, 隨即被四皇子抱住,接着就是“撲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冰冷的湖水從耳鼻灌入。
求生的本能立即開啓,好歹曉彤喜歡游泳水性還不錯, 一手反拽住四皇子的手臂, 曉彤手腳並用地划着水盡力往水面上浮去。
一頭衝破水面, 曉彤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卻又被嗆了幾口水進去。來不及觀察四皇子怎麼樣, 曉彤一手拽着他,努力往湖岸游去。等到一手碰到岸邊, 拖着沉重地身體狼狽地爬上岸,曉彤再也無法抑制生理上的衝動,跪在岸上咳了個聲嘶力竭。
強行灌入胃中的湖水因爲劇烈地咳嗽反嘔回口中,曉彤咳着咳着吐了幾口水,嗓子裡火辣辣地一片疼痛。
“莫小姐還好吧……”大概是緩過勁來,四皇子拍着曉彤的脊背詢問,曉彤剛想回答,脫口而出的仍舊是一連串的咳嗽。
馬蹄的聲音傳來,接着就是啓德的呼喊,“曉彤!”
剛剛勉強擡起頭,曉彤就被衝過了跪在她身邊的啓德一把抱住。耳朵貼在啓德的胸膛上,聽着他劇烈的心跳聲,如此真實的聲音撞擊着耳膜,驚魂未定的曉彤這才緩緩平復下剛纔的驚恐,大腦開始慢慢運作。
啓德的擁抱異常地緊,像是想把她勒進骨頭了一般,曉彤無力地捶了他幾下想要讓他放開,啓德卻一點也沒有反應一樣,反而將雙臂收的更緊。
不由又溢出一陣的咳嗽,嚇得啓德慌忙詢問,“怎麼了?還好吧?”
“差點……被你勒死……”啞着嗓子回答,曉彤緩了緩氣。
“你嚇死我了啊……真是嚇死我了……”喃喃地說着,啓德蒼白如紙的臉色竟然比曉彤還要難看上幾分。
心裡感動,曉彤剛想伸手回摟住啓德,他卻突然鬆開雙臂。站起身後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啓德閉了閉眼睛,轉向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四皇子,“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皇叔這是說哪裡話,本宮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莫小姐遭遇不測。”微微一笑,四皇子拱手回禮。
“你這份恩情本王記住了。”頷首,啓德一臉嚴肅。
“那本宮就不在此打攪了,身上的衣服全溼了,也要早些換下來纔好。”擡手牽起自己的馬匹,四皇子最後看了一眼曉彤,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匹一聲嘶鳴,載着四皇子離去。
趕走四皇子,啓德這才轉過身,將仍舊坐在地上的曉彤拉起來。
腿還是有點發軟,曉彤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看着啓德褪下外袍,將她裹起來。
低聲咕噥了一聲“謝謝”,曉彤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湖泊。那匹小母馬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身邊只有剛纔啓德騎過來的那匹。就是寧願靠着雙腿走回去,曉彤今天也再也不敢騎馬了。
就在曉彤心有餘悸地亂想的時候,啓德正在仔細地觀察着她。感受到他的視線,曉彤疑問地望向他。啓德的回答則是伸展雙臂,重新將曉彤抱入懷中。
“怎……怎麼了?”有點不知所措地回抱住啓德,曉彤發現他的身體微微地顫抖着。
“我以爲你又要離開我了……”聲音中帶着脆弱,啓德此刻像是個無助的孩子,“就像之前一次兩次……就這麼突然離開了……”
“我還能就這麼再穿了麼?還是你咒我死?”半開玩笑地拍了他一下,曉彤笑道,“行了行了,我纔不會離開呢!”
“不可能,你肯定會離開我的。”鬆開手,啓德搖搖頭,神態間失落。
“……”曉彤不由怔住,隨即也垂下視線。
“走吧。”啓德說着,牽起曉彤的手。
默默地跟在啓德身後,被他握住手,曉彤腦中同樣是思緒萬千。
是啊,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無論他們兩個人再怎麼好,再如何密切,總有一天也會分開的吧?啓德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許之後曉彤也會找到自己的那個人,所以慢慢地,總會變得逐漸遠離彼此,成爲所謂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過客。
明明是知道的,也理解,但是一想到這個不知道爲何心臟就會揪起來,揪得發痛發麻。
莫名其妙地抵制這樣一種想法,不想承認這樣一種未來,理智卻不得不告訴她,這是不可避免的。
男女之間真的會有所謂一輩子的友情嗎?有不會被彼此的家庭阻撓的友情?她對於啓德的友情真的能夠保持着不變質爲另一種感情麼?曉彤不知道。
不由微微用力,將手從啓德的手中抽出來,手上還殘留着被啓德握住時的溫度與觸感,曉彤緊緊抿起嘴脣,將手背到身後。
啓德的腳步在曉彤抽出手的時候停頓了片刻,隨後仍舊是向前走着,並沒有回過頭來。
沉默壓抑的氣氛開始蔓延,曉彤覺得有點不安,輕咳一聲,開口,“沒想到四皇子竟然衝出來救了我,一直覺得他不怎麼樣來着,沒想到這人還挺好的……”
“嗯……”隨口應了一聲,啓德停頓了片刻,“但是不覺得太巧嗎?原本這匹馬就是訓練地很好的,纔敢讓你騎上去……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驚嚇到,他還這麼巧就出現了……”
“你是什麼意思?!”忍不住心裡顫了一下,曉彤失聲詢問,“你是說他……”
“不是。”打斷曉彤的話,啓德搖搖頭,“只是我猜的而已,無憑無據的……忘了我剛纔說的話吧。”
“怎麼可能忘得了……”輕聲抱怨了一聲,曉彤皺起眉,“如果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幹?我身上又沒有什麼油水,至於他這麼煞費苦心麼?不過之前我就覺得挺不對頭的,按理說他應該不待見我纔對,卻偏偏像是對我很好一樣。”
“訓狗的事情之前我也問過皇太后,聽說是他先提出來的,說是看着挺有趣,也想試一下,皇太后才找了你去……”啓德緩緩說着,曉彤跟在他身後,看不見他現在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他的聲音沉重,“刻意的接近你,肯定是有目的的吧?他一個皇子,整天忙那麼多事情,怎麼可能有閒心去訓狗。”
“目的是你吧?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別的目的。”曉彤點點頭,接口道。
“大概是……我也拿不準。”嘆了口氣,啓德聳了聳肩膀,“總之,這次的事情我欠下他一個大人請。”
“會有問題麼?如果……”躊躇着詢問,曉彤暗自焦心自己又連累了啓德。
停下腳步,啓德轉過身,微笑着拍了拍曉彤的肩膀,寬慰道,“有人要算計你也是防不勝防的,再說這次還是我沒有提防好纔出了差錯。”
“……嗯。”低聲應了一句,即使心裡仍舊無法釋懷,曉彤也不好再說什麼。
走回到出發地地方,一看見兩人的樣子,周睿就立即丟下書本迎了上來,“這是怎麼回事?!”
“馬驚了,於是我落湖了。”聳聳肩膀,曉彤無奈地笑了笑。
“胡扯!王府裡訓練的好好的馬,就是三歲小孩也能騎,哪那麼容易就受驚的?絕對是有人搗鬼!”周睿咬牙切齒道,卻被啓德搖搖頭制止,“算了,這事兒過去了,不用提了。”
“就這麼完了?虧得這次沒出什麼大事,萬一下次……”周睿皺起眉,不以爲然。
“如果那個人是他的話,那麼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啓德沉吟片刻,“不過也不一定是他,還是把那個馬伕叫過來問問,即使問不出什麼,也能以這個事故把他教訓一番然後撤掉。不過想必他們也都早有準備了,抓不出主謀來,也沒有什麼大用處。”
“……也是,這王府里人員雜得很,教訓了一個兩個有什麼用。”周睿冷哼一聲,轉頭對着一邊的婢女吩咐,“愣在這裡幹什麼?趕快去找件衣服讓王爺和莫小姐換下來!”
被周睿這麼一提醒,婢女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這衣服貼在身上也夠難受的,我先去換下來。”不想再聽這個話題,曉彤對啓德和周睿笑了笑,也跟着婢女進了一邊的小屋子。
心裡堵得難受,曉彤不想去猜忌別人,不想先入爲主的認爲是誰要算計她。她寧願把所有人都設定爲白色,而不是黑色。不論今天的事情到底是個意外還是另有所圖,曉彤都不想在現在就歸罪於其他人。
嘆了口氣,換上乾淨的衣服,曉彤在心裡苦笑了一下。
不幸中的萬幸,如果真的是有人預謀,而他的目的又在於拉攏啓德的話,起碼曉彤是沒有什麼大的危險地。
不過……真的會是四皇子麼?
如果將棋盤翻轉過來,這樣明顯地讓別人懷疑到自己的事情,真的是四皇子做的嗎?還是另有其人,只是想讓啓德懷疑上他,加深兩人之間的裂痕?
但是如果再將棋盤轉過來,主謀是四皇子,而他可以用‘我肯定不會做這種一看就知道主謀是我’的理由而混淆視聽,裝作無辜,從而嫁禍給其他人呢?
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曉彤甩掉思緒,她果然還是不適合動腦筋猜忌別人的心思,這種麻煩的事情就交給啓德他們去做好了。
雖然這樣想着,曉彤總有一種感覺,即使她不想涉入其中,似乎也爲時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