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 曉彤屋子周圍的守衛也更加嚴密,同樣的,她的行動也更加地受到了限制。幾乎不可能離開她住的院落, 去別的地方走動。
對於拂衣樓的黑瞿傳來的消息, 周睿、華天辰與葉擎都異常重視, 動用了一切情報渠道先要得知太子的進一步動作, 但是收效甚微。
還沒有等他們查出什麼頭緒, 宮中就傳來了噩耗,一向身體硬朗的皇上突然龍體抱恙,臥牀不起。
聽說是積勞成疾, 只要安心靜養就會康復。但是看到啓德等人日漸凝重的神情,曉彤就知道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與太醫們的診治正好相反, 皇上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 惡化地非常迅速, 雖然不敢對民間泄露什麼風聲,但是宮內均是人心惶惶。
就在傳出皇上病重的消息後, 啓德就立即進宮,一直住在宮內。之前幾日他每天會回來一個時辰陪陪曉彤,之後皇上病情更加嚴重,他回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雖然啓德不說,曉彤也能看得出來,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哥哥”。對於他的病情, 啓德如火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
雖然皇上對於啓德的愛護是因爲血緣親人, 但是啓德在接受了皇上的恩寵之後的確把他當作了自己重要的親人。兄弟二人一直以來親密無間, 對於兄長突然的病重, 啓德頗受打擊。
“皇上會痊癒的。”儘管如此安慰着,啓德緊鎖的眉頭是曉彤化不開的愁緒。
對着她點點頭, 示意她不用擔心,但啓德自己早已被繁重的心事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來。皇上一重病,原本掩蓋在安詳之下的矛盾全部爆發出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使朝內混亂不堪,大家最關注的似乎不是皇上的病情,而是一旦皇帝駕崩之後是誰繼承大統。
“上次那個叫黑瞿的人所說的下一步行動,不會是這個吧……”靠着窗戶,難得從宮中回來的啓德低聲說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曉彤默然地陪在他身邊,並沒有回答。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絕不原諒。”冰冷的笑容在啓德的臉上綻出,曉彤不由得嚇了一跳,她從未見過啓德這種表情。
一時間,似乎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在啓德入宮的第六天傍晚,皇帝駕崩,舉國哀悼。
那個夜晚下着大雨,似乎天子去世,天也跟着悲痛落淚,將原本平靜的夜晚渲染得頗有幾分悲壯。守坐在牀邊,透過樹木層層的黑影,曉彤看見府外人影憧憧,火光閃爍。
天子駕崩,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駕崩,不由得讓曉彤產生什麼不好的聯想,雖然她一點也不希望是那種情況。
皇室父子兄弟相殘,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但是真正見證這一切,仍舊讓曉彤覺得心底裡發寒。
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曉彤打了個寒戰,隨即一件衣服被披到她的肩膀上,略微遮蔽了一點寒風與冷雨。回頭看見守在自己身後的冷焰,曉彤笑了笑,隨即再次將目光移向窗外,低聲輕喃,“要變天了……隨後會怎麼樣呢?”
曉彤可以想象現在宮中是如何的混亂,更加擔心皇帝的去世會對啓德造成如何的打擊,但是她現在只能等待。
啓德是在第二天清早回來的,疲憊的身影與雙眼內紅色的血絲,讓曉彤不禁懷疑他有多久沒有合過眼了。
他這次只是回來略微修正一下,隨後還要接着入宮,曉彤也只趕上問了他一句話,“都……還好吧?”
千千萬萬的問題與擔憂,卻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曉彤看着啓德,心裡頓頓的痛。
“……都還好,放心吧。”啓德對她點點頭,勉強露出微笑,“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眼神瞟過站在一邊摟着承華神色悽愴的袖悅,啓德改口,“……你們的。”
怔了一下,曉彤感覺,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傷害……他們?這是什麼意思?疑惑的目光轉向袖悅,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啓德看了曉彤一眼,隨後轉身,走出王府。
再後來,曉彤就沒有再見過啓德,不過宮中的消息仍舊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比如,真假莫辨的遺詔。
先皇駕崩,理應由太子即位,但是內侍太監卻發現了放在龍牀上的遺詔,遺詔上書立四皇子雅治爲帝。
頓時,羣臣譁然,一方以遺詔爲依據,支持四皇子即位,另一方認爲遺詔系僞造,支持太子。雙方實力不分伯仲,一時之間朝中目光的全部集中在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啓德王爺身上。
而此時,王爺府內也並不太平。
“混蛋!到底先帝的駕崩與太子有沒有關係啊!”不復優雅,周睿拽着華天辰的衣襟,怒吼道。
“並無確鑿證據是,但是我相信絕對與他脫不了干係。”華天辰眉頭緊鎖,只是輕輕搖頭。
“可惡,沒有證據就沒有說話的餘地啊……”悻悻地鬆開手,周睿神色煩惱,“現在朝中上下都盯着王爺想要看他的決定,但是他卻拿不定主意……”
“如果能有證據的話,王爺就可以決定支持四皇子殿下了。”葉擎嘆了口氣。
“你是四皇子的人,自然是說他的好話。”白了他一眼,周睿哼了一聲,“支持四皇子的那份遺詔到底是真是假,還有待商榷呢!”
對於周睿的話,葉擎也只能苦笑。
“總之,現在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希望你們相信,太子勾結女真與握有兵權的將領試圖反叛是確有其事的。”華天辰插嘴進來,卻也被周睿瞪了一眼。
曉彤坐在一邊,與袖悅一起聽着他們討論,完全插不上嘴。現在,曉彤也只是潮流中的一片樹葉,只能隨波逐流。
“王爺……他不會有事吧?”袖悅低聲說着,眼眶微紅。
“安心,沒事的,他絕對沒事的。”笑着回答,即使曉彤的心底裡同樣爲了未來而忐忑不安,卻仍舊這樣安慰着。
弱質女流,即使心比天高,想要在此時陪在啓德身邊,曉彤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與袖悅一起,祈禱一切順利。
不過顯然,朝廷的火焰仍舊是燃到了王爺府。半夜無法安眠,猛然被敲門聲驚醒,敲門聲急切,曉彤連外衣也來不及披,直接從牀上跳下來跑到門邊打開房門。
屋外,是啓德與那晚名叫黑瞿的人,鬧不懂他們爲何會在一起,啓德卻不給曉彤任何詢問的時間,立即伸手將她拖回屋裡。
“聽着,立即收拾好東西去大廳,我要連夜送你們離開。”啓德迅速說着。
“先讓我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啓德臉上的焦躁讓曉彤的心臟劇烈跳動着,更覺不安。
啓德頓了頓,回頭對黑瞿說了句,“我的其他家眷那裡麻煩你幫忙通知一聲”,隨後,將自己的信物塞到他手中。黑瞿並未多言,只是點點頭就轉身離開,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我給你長話短說。”將搭在牀頭的衣服士氣,爲曉彤披上,啓德輕聲說着,“因爲我一直沒有表態,拂衣樓接到消息說,有人想要打你們的主意,逼我屈服。另外,目前朝中太子勢微,爲了挽回敗局故而開始調動以前被他拉攏的將軍的兵馬,據說會圍攻京城,所以我要快點送你們出京,以防不測。”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感覺與其說是恐懼還不如說是難以置信,一場爲了爭奪皇位的戰爭就要在自己眼前爆發,這個消息讓曉彤消化不能。
“不管是真是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啓德搖搖頭,“四皇子那裡似乎也接到了太子調動兵力的消息,同樣在聚集兵馬,總之,你們還是先離京爲好,不要捲入這場戰爭。
“我會派王府頂尖的侍衛送你們離開,之前曾接到消息說女真的叛變被鎮壓,目前那邊應該是比這裡安全的,你們北上,去找南宮漣,他一定會好好安頓你們的。”
“那你呢?你要留在這裡嗎?!”手足無措地任由啓德繫好自己的衣衫,曉彤驚惶地詢問。
“嗯,我要留在這裡,雖然我早已經厭煩了京城這些事情,也很想跟着你離開……但是現在不行,現在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啓德輕嘆一口氣,泛起一絲微笑,“放心,我會努力好好活下去的。”
“混蛋……這種時候說這些我怎麼可能放心得下!”眼眶一熱,幾欲流出淚來,曉彤一忍再忍,仍舊無可奈何地任由溫熱的液體劃過臉頰,“上次是誰說的,要是能死在一起多好……爲什麼現在……”
看着她這個樣子,啓德心碎欲裂。一直想要放在身邊守護的人卻必須要讓她離開,此番讓她去南宮漣的地方,與其說是讓她避難,其實是將她一生都託付給南宮漣,萬一自己有何不測……
如果她遇到不測,自己恨不能跟她一起死掉,但如果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卻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也許,這也是一種自私吧?
“如果我留下,會是你的累贅嗎?”忍痛,曉彤詢問。
沒有直視她的眼睛,啓德卻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走,但是萬一你不跟我打聲招呼就回到原來的世界了,我可不允許。”擡手抹了抹淚,曉彤勉強揚起笑容。
“我知道了。”不敢說萬一他出了什麼事就讓她跟着南宮漣在塞外生活,啓德知道萬一自己說了這樣的話,曉彤絕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地揍自己一頓,然後大罵他白癡隨後拒絕他的要求。
只能期待南宮漣能夠好好照顧她,讓她依靠,萬一失去了自己,她也能繼續笑得沒心沒肺。
拿起一邊婢女們默默收拾好的東西,遞給曉彤,啓德拍了拍她的肩膀,“北上的路也不好走,你一路保重。”
“我會好好保護你的妻子兒子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曉彤點點頭。
“……你只要保護好你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啓德苦笑,卻仍舊還是點點頭,“拜託了。”
婢女們安靜地退了出去,啓德也走到門邊,對着曉彤點點頭,“走吧。”
“喂。”突然出聲叫住他,曉彤擡起頭直視着啓德,“你現在能不能當一會兒胖子,而不是啓德?”
“什麼?”怔了一下,啓德仍舊反射性的點點頭,“可以是可以……”
“這樣就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曉彤快步走到啓德面前,在他仍舊迷茫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抓起他的衣領,往下一拽。就在啓德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的時候,曉彤仰起頭,準確地捕捉到了啓德因爲驚訝而微啓的雙脣。
感覺到這個被自己強吻的人僵硬的身體,曉彤只是觸了觸啓德的嘴脣就抽身離開。
壞壞地笑,曉彤詢問,“被強吻的感覺如何?”
“……爲什麼……”呆呆地擡起頭撫摸着自己的嘴脣,啓德仍舊沉浸在震驚中無法回過神來。
“啓德一直拖家帶口的,害得我沒有辦法出手,但是胖子就不一樣了,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笑得眯起眼睛,曉彤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歡快,“反正也許以後就沒有什麼機會了,壞事的話還是搶在前面先做比較好,省得以後後悔。”
“竟然現在給我來這麼一套……”啓德啞然,看着曉彤無所謂地擺擺手轉身就想拉開屋門,手卻不由自主地拉住她的手腕。
曉彤疑惑地回頭,啓德再次附上來的嘴脣已非剛纔的淺嘗輒止,而是激烈的深吻。脣舌糾纏之處,是讓曉彤迷亂的激情。
情不自禁地回吻着,一種悄悄冒出來的念頭讓曉彤剋制不住地將啓德摟得更緊。似乎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下一次了……
不知道是誰先放開,曉彤平息着自己凌亂的氣息,隨後擡頭苦笑,“這不會是永別之吻吧?”
“誰知道。”啓德聳聳肩膀,拉開房門。
曉彤默然地跟了出去。
當晚,曉彤、袖悅和承華輕車簡行,由王府的侍衛們護着,連夜離開京城,北上女真。